《纽约》杂志的记者简·维茨纳于9月13日发表了对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加里·根斯勒的采访，他们谈到了根斯勒对一些市场热潮的想法，其中包括网红股票、加密货币，以及特殊目的收购公司。

如果金融监管机构的大佬们，没有顺从华盛顿的普遍情绪，反而表明他们对比特币持有更积极的看法，比如认为数字货币并不只是一个洗钱和在线购买芬太尼的渠道，加密货币的信徒们会用一些亲切的绰号向他们致敬。

克里斯托弗·吉安卡洛，作为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主席，为比特币衍生品开了绿灯，他成了“加密币爸爸”。

在证券交易委员会，倾向于自由意志主义的海斯特·皮尔斯，被贴上了“加密币妈妈”的标签，而她的同事瓦莱丽·什切帕尼克则成了“加密币沙皇”。

1月，拜登政府希望证券交易委员会由加里·根斯勒担任主席的消息传出，这位有高盛背景的人，多年来在麻省理工学院教授区块链和加密货币课程，突然成了监管者，他会得到一个类似的爱称吗，比如加密币教授？

然而，不久之后，根斯勒打破了幻想，即加密货币行业终于有了一个自己人成为华尔街的最高执法者。他把数字货币领域比作 “狂野的西部”，在一次严厉的演讲中他说，“这个资产类别充斥着欺诈、诈骗和滥用”。

根斯勒上任5个月后，华尔街的资深人士和比特币的局外人都还在试图弄清楚他的立场。加密币交易平台Coinbase的首席执行官布莱恩·阿姆斯特朗，上周因一个新产品的监管而起冲突后，在推特上说：“最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一些行为真的很可疑。”。

最近，当我向根斯勒指出这种反差时，即他从在讲台上认为加密币的魅力无穷，到现实世界里把它们视为可怕，我不小心把他的牛仔用语加了倍，他很快纠正了我。他说：“我只用了一个‘狂野’，只用一个！”

63岁的根斯勒坐在一台电脑前，面前是一扇镶有玻璃的门，门外是一个绿意盎然、绿树成荫的院子。几个星期以来，证券交易管理会的工作人员都可以选择回办公室，但根斯勒对远程工作感到满意。1

5年前，他因癌症失去了相伴20年的妻子，现在又开始约会了；他在女友家通过远程会议受访，不过拒绝透露女友家的位置。在奥巴马时期担任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负责人之前，他曾在克林顿时代的财政部任职。在他妻子生命的最后几年里，根斯勒一直是他们三个女儿的“家庭主夫”，而且他仍然带着这种气息。

他说：“在01年到07年期间，我几乎都是隐居状态。”

根斯勒是一个传统主义者，他认为目前可以追溯到大萧条时期的管理市场的法律，足以处理像比特币这样的现代发明。没有必要重写规则。加密货币交易所应该向政府注册，监管机构可以通过应用被称为豪威测试的历史标准，来决定各种数字货币是否真的是证券（如股票），而Reddit上的话语与早期的广播没有什么不同。

看上去他喜欢引用古代的东西。

注：豪威测试是根据1946年的证券交易管理会告豪威案的判决后产生的测试。需要符合证券的定义，需要符合以下条件：1）是金钱的投资；2）投资于共同的事业（有多个投资者的事业）；3）投资是否期待产生收益；；以及4）投资利益源自他人的努力。

在其他方面，根斯勒认为自己是一个进步人士。

他是第一位完全拒绝“chairman”头衔，而选择性别中立的“chair”的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这家机构的首位女性负责人玛丽·夏皮罗（Mary Schapiro），甚至在其官方简历中仍被列为“chairman”。

他让他的团队与华尔街日报联系，要求在使用旧称谓时进行更正，而华尔街日报以编辑风格为由拒绝了这一要求。出于对创新的敬畏，根斯勒还坚决地将比特币的未知创造者中本聪称为“她”，以及日本尊称“中本桑”（Nakamoto-san），这是基于他对比特币这一创新的尊重。

他对一些被推销给业余投资者的新市场趋势明显没有好感，无论是罗宾汉平台所谓的免佣金交易，还是特殊目的收购公司（或称 SPACs）。

你是在接近网红股票狂热的高峰期被提名的，当时市场看起来好像已经完全疯了。当你等待被确认时，你在想什么？

我是以普通投资者的角度来考虑的。我的父母都没有上过大学，而我也很尊重市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父亲有一个为巴尔的摩的酒吧服务的小生意，提供香烟、弹球台、点唱机。

在我上中学的时候，他会把《价值线》（Value Line，美国金融投资研究公司）的拆页扔给我们，然后问：“你们觉得怎么样？” 

他从来没有多少钱，但他可能会买个50股。因此，我在一月份想到了这件事，就如我现在所想到的那样，它对散户投资者来说是如何工作的？

我们在数字应用程序下的订单，大体上不去纳斯达克和纽约证券交易所等股票交易所。他们去了批发商那里；有些人称之为“暗池”。因此，我们的许多市场并不透明。我们没有那种可以推动市场效率的订单竞争。有人为订单流付费。但这对我们来说不一定是最好的价格。

（注：付费订单流的原理是，经纪公司将客户的订单出售给交易执行商，第三方通过订单定价中的差价而赚取利益，其中一小部分费用会回扣给经纪公司。因此每一笔交易都成为了商品。）

为订单流支付辩护的一个理由是，它让经纪商提供免费交易，反过来使投资民主化。

我可以说明一下吗？这不是“免费”的。这是个错误的说法。它不是免费的，它让每个上这些平台的人都付出代价。因为平台同时在做多件事情。第一，他们在出售你的订单流。二，他们在收集数据，而为订单流付费的人正在获得这些数据。

这有一个内在的冲突，因为你的订单，即你的买入或卖出订单，不一定是在市场上竞争。因此，它绝对不是免费的。

Reddit、社交媒体和交易应用程序正在塑造人们购买和出售股票的方式，这方面有什么让你感到困扰的吗？

我想到了几件事。人们在向市场发送订单时，是否能够以最低的成本进行买卖，并得到快速执行？由于近一半是在暗盘或暗池之类的地方，我确实质疑这一点。

第二，在1月份有一段时间，很多经纪公司的应用程序不让散户交易。现在他们说他们这样做是基于他们的用户协议，他们被交易淹没了，需要在清算所交纳保证金。这有点像疏通管道，但我们正在研究的是将结算周期从两天缩短到一天。这可以降低其中的一些风险。

我想到的第三件事在线参与中的潜在冲突。这些应用程序正试图最大化他们的商业模式，试图让支付订单流和交易量越来越大。

然而，经济研究表明，一般来说，你交易得越多，你的回报就越低。

我们已经看到所谓的散户投资者联盟联合起来进行股票交易。你认为这是操纵市场的行为吗？他们的投资似乎是非理性的，特别是当公司的估值与他们的实际业务大相径庭的时候。

在市场上，自古以来，投资者一直在冒险，有点“群体情绪”的意思，有些人说这是基于恐惧和贪婪等等，但我们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的基本模式就是，投资者自己来做决定。

你提到了社交媒体。几十年来，社会一直在出现新的沟通形式，比如罗斯福时代的广播；到了60年代，用电视；到了90年代，用互联网。沟通模式可能会改变，但基本的讨价还价仍然是一样的。投资者可以交谈和辩论，无论是在Reddit还是其他地方。

政策也是相同的：不能欺骗公众，无论是大型机构、对冲基金，还是个人都不行。而个人可以是亿万富翁，也可以是刚刚凑齐几百块钱进行交易的人，无论他们是做多还是做空一个市场。

我注意到，在你的讲座中，你有一个习惯，就是问人们他们认为中本聪是谁，我在想。你认为那是谁？

没错，简。那么，谁是中本聪呢？她是谁？

让我先问你。

不，是我在问你！

我看到一个很好的说法是，中本聪已经不在人世，也可能是软件工程师哈尔·芬尼（Hal Finney）。你对此有什么理论吗？

不，我没有。我确实认为，不管她是谁，或者他们是谁，中本桑解决了几个谜题：比如双重支出（即同一笔钱可以被复制，并被用两次），以及如何确保你能在互联网上转移价值，却不能多次移动（通过比特币的交易确认机制）。

多年后，我们现在面临的挑战是，成千上万的项目已经开始，但不存在一个保护投资者的制度。没有经纪人站在我们和那些我们给开户的市场之间。而另一件大多数人不会知道的事情是这样的：如果你在一个加密货币交易所开了一个账户，或者你去了一个借贷平台，你实际上并不拥有比特币或其他加密货币。你并不拥有它。你只是与这座交易所产生一种关系，你是一个对手方。

这有点像你的手机上有一个星巴克钱包。里面实际上没有美元，也没有一杯咖啡，你与星巴克有一种债权人关系。而在这里，你只是那个加密货币交易所的一个债权人。他们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加密货币。

有数百家交易所；许多交易所已经倒闭，因为它们要么被黑客攻击，要么是彻头彻尾的欺诈或骗局。大的交易所现在有50或200个代币的交易，而且根据我们的法律，这些代币中有许多是证券或投资合同。如果这些平台中的一些人进来并真正注册并表明他们的角色，那会好得多。

你会希望看到更多这样的情况吗。

那些交易和借贷平台，无论它们被称为中心化或去中心化，仍然有一个运营商和类似中心的东西。那些“去中心化”的。实际上也并不是那么去中心化。它不仅仅是软件。那里有人设计了一个激励系统，一个商业模式，赚取费用，里面有一个治理代币，并在中间设置了协议。

我很抱歉地提醒人们。我们曾经也有过点对点（P2P）借贷，做这个的公司说，“好，这只有艾莎借给斯科特的钱。” 

不对的，其实中间有一个公司在那里。他们也开始说，“我们会拿着你的资金池，把它借给别人。” 

然后我们就把这种活动纳入了证券法。

我认为，注册是将很多市场纳入公共政策框架，纳入投资者保护框架，纳入反洗钱和税务合规框架的一种方式。

加密货币的去中心化，或者说加密货币渴望的去中心化，是否与证券交易委员会的监管使命有内在的冲突？

有一系列的市场结构可以发挥作用，但当它们处于某种监管范围内时，它们的效果最好。

我刚好认为，很多经济学的研究表明，透明度对投资者和发行人来说比蒙在鼓里更有效。中央清算可以降低市场的风险，在很多情况下加强竞争。

当你说“去中心化”时，几个世纪以来的市场倾向于一些中心化。在古代，你会把苹果或大米或谷物带到中央市场广场。那是批发商们见面和讨价还价的地方。

我认为这并不奇怪，因为在那里你可以得到最透明的信息。

在你的前任杰伊·克莱顿的领导下，SEC指控区块链支付公司Ripple从事非法证券发行。你的证券交易委员会将如何决定哪些加密货币应该受到更严格的审查？

杰伊·克莱顿在2018年2月的国会证词中说得很好：他还没有看到一个无法通过豪威测试的代币。1933年，国会列入了一个相当有包容性的证券定义，最高法院也多次重申了这个定义。你与一些共同的事业交换金钱，你期待着基于这个共同事业的努力而获取利润。

已经有大约5000个首次代币发行或项目。他们中的一些人失败了；其中的一些是骗局或虚假的。据称，大约75或80个项目的市值超过10亿美元。而这是一个2.1万亿美元的全球资产类别。我认为它的规模是我们需要考虑的，而且要认真考虑。

我认为，只要我们做的事情能为加密货币市场这个狂野的西部带来更多的投资者保护，那就都是好事。

我曾经在椭圆形办公室与奥巴马总统分享过这个比喻。我对他说，“想象一个足橄榄球场，如果没有裁判。起初，丢球，碰撞什么的都会很有趣，但过了一段时间，球迷还会来观看比赛吗？因为它可能会变得很残酷。”

他先笑了一会，说了几句有趣的反驳。然后他走到玫瑰园，没读提词器上的话，并说了橄榄球的故事。

很多人认为，因为你在麻省理工学院教加密货，因此会对比特币很友好。但你却表现得充满怀疑。

我曾经对学生说过同样的话，现在也是。

我并没有变。我认为技术不会长期存在于公共政策的框架之外。人们会受到伤害，在这种情况下，受伤的是投资者。有些人不交税，有些人交了税，这点并不公平，明显是不公平的。

我认为中本聪，无论她是谁，改变了讨论方向。多年后，比特币网络确实仍然存在，我想说的是，这个网络存在在一个充满对抗性的沼泽之中，经受住了很多攻击。这个网络已经存活了12年。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它能再活12年。这点是不确定的。它是一个数字的、稀缺的、投机性的价值存储体系。

一万年来，我们一直能够投资于黄金或白银，一种稀缺的实物价值储存。但黄金有各种有限的商业用途。它作为珠宝很美；我曾经把它作为结婚戒指佩戴。可比特币是一个数字账本，没错，但它可能明天就不存在了。这是一个高度投机的资产类别。

所以我只是对保护投资者方面感兴趣。

如果你要对更普遍市场中你想减少的风险进行排名，加密货币是否排在首位？

我无法排名。

我的意思是，有三个女儿的父亲，也不想给她们排名是吧。不过，我确实想回答一个关于隐含风险的问题。风险在金融中是固有的。它实际上在物理学中也是固有的：即是熵（一个系统内在的混乱程度）。

因此，我们不会幻想废除风险。虽然有风险，但随着透明度和竞争，我们可以使市场更有效，降低所谓的经济租金（通过控制某种有限资源所获得的收入）。我认为公众可以得到更好的交易。

加密币如果明确在监管范围内，那么这些平台应该进来，并在适当的部门注册。它仍然是一个高度投机的资产，仍然可以有相当大的波动，但你会降低欺诈的风险，降低操纵的风险，降低一些税务合规和反洗钱的风险。

那特殊目的的收购（SPAC）公司呢？这些投资计划是否需要更多的监督？

特殊目的的收购公司是相当昂贵的金融工程。一些发起人筹集了2亿甚至20亿美元这类的大笔资金，然后拿走20%，我强调，是20%。为了什么？为了一个空白支票公司，这家公司有大约两年的时间去找一家公司来上市。然后许多早期股东，从机构和大股东到对冲基金，赎回了钱。

散户就只能承担早期20%的损失和其他所有银行家的费用和律师费用。

然后，另一群投资者进来了，他们被称为“公共股权中的私人投资者”。而他们进来的时候，往往是在少数几天内比散户投资者拥有更多的信息。整个系统，即使是完全公开的，也有很多成本，而我也不确定它是否真的完全公开。我们正在努力加强披露，也在努力解决很多内在的冲突。我们将看看我的同僚们怎么想。我们将把问题放出来征求公众意见。

嗯，是的。我认为有必要对其进行一些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