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宋星
8月31日，市场监管总局发布《关于修改〈中华人民共和国电子商务法〉的决定（征求意见稿）》。其中，针对电商平台入驻商家侵犯知识产权行为，而平台未依法采取必要措施的法律责任中，新增“情节特别严重的，有关部门可以限制其开展相关网络经营活动，直至吊销网络经营相关许可证。”
这一消息，在网上引起热议，甚至有网友直接在评论区直接点名“@天猫”、“拼夕夕颤抖吧”……
前不久，拼多多和财经媒体YOUNG财经的一起官司，也曾引起不少关注。
事件的起因的是，YOUNG财经此前曾推送多篇关于“拼多多平台商家售卖盗版书”的系列报道，之后被拼多多起诉侵犯其名誉权，并索赔500万元。
拼多多作为一家新电商，快速崛起，赢得了许多赞叹。拼多多刚发布的2021年第二季度财报显示，其第二季度营收230.46亿元，同比增长89%；归属净利润为24.15亿元，同比扭亏为盈；平台年活跃买家数为8.45亿，同比增长24%。
不过，拼多多也一直受到许多质疑，有批评指责其平台假货、盗版泛滥，甚至有人调侃其为“拼夕夕”。
拼多多和YOUNG财经的官司曝出之后，加美财经也实际去了解了拼多多平台商家售卖盗版书的情况，发现一些盗版商家对此并不避讳，反而非常地“直率”地向用户承认卖盗版书。在打击、治理平台盗版书籍方面，拼多多也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
拼多多和YOUNG财经官司始末
据YOUNG财经文章介绍，去年年底，该公司出版了一本名为《十四五与双循环：十七位一线经济学家深度解读新发展格局》的新书。
YOUNG财经表示，新书刚上市时，该公司就发现拼多多平台上有疑似该书的盗版在售卖，随后在拼多多购买了这本书籍，出版方看到书后也确认为盗版。
YOUNG财经团队因此开始“对拼多多售卖盗版书现象的关注”。随后YOUNG财经在拼多多上批量购买了多家出版社的图书，并通过和出版社沟通、鉴定等方式确认盗版情况，“购买的书籍中500余本是盗版，比例超过80%”。
今年3月15日，YOUNG财经“发布了针对本次拼多多售卖盗版书的调查文章——《黄峥看不到，拼多多盗版中国》。”，“做这篇报道，是想从知识产权保护的角度，希望通过对售卖盗版书现象的披露，引起读者和监管部门的注意，抵制盗版书，查处盗版行为。我们本希望拼多多看到报道后，反躬自省，立即自查盗版情况并及时下架盗版书籍，然后公开道歉，并承诺不再继续侵害著作权人的合法权益。”
YOUNG财经对加美财经表示，“这篇调查报道发出后，有自称拼多多方面的人联系过我们，要求我们删除。”
7月28日，YOUNG财经收到来自上海市长宁区人民法院的传票，被拼多多起诉侵犯其名誉权。
拼多多要求YOUNG财经赔偿其人民币500万元、删除报道内容并在《解放日报》等媒体及YOUNG财经公众号连续十天道歉。
对于拼多多起诉，YOUNG财经表示，“通过我们收到的起诉材料和证据来看，拼多多总体否认文章描述的售卖盗版书情况，具体细节还不明确，这个有待开庭时具体明确。”
“我们与律师团队进行了充分沟通，以及收集了相关证据，虽然拼多多是大公司，但我们相信司法机关能够公正审理本案。”
商家“光明正大”卖盗版
拼多多和YOUNG财经之间的法律纠纷，孰是孰非，还有待法院裁决。关于拼多多平台上商家卖盗版书籍的情况，加美财经也做了一番调查。
在和商家的沟通过程中，加美财经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一些卖盗版书籍的商家非常“直率”，毫无遮掩，坦承自己卖的是盗版书籍。
比如，加美财经在拼多多平台上搜索李笑来的《财富自由之路》，发现有一家售价为13.8元，比较便宜，于是问了一些商家是否为正版书籍，商家明确回复，“不是的，高清影印版”。
（图源：加美财经与拼多多商家的对话截图）
所谓的“高清影印版”，有些商家还会详加解释，“用原版书高清扫描影印出来的新书，封面全彩覆膜……内容跟原版书一样”。
有的商家还会发送机器人消息，“温馨”提示：“影印版多少会有点瑕疵，期望值非常高的慎拍”。
加美财经又在拼多多平台上找到了一本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拼单价为11.5元，比较便宜，于是以“打算送人”为由向商家咨询。该商家直接回复，这本书不适合送人，还建议“送人最好买正版”。
这些商家为何如此明目张胆卖盗版书，还“直率”地告诉消费者所售卖的不是正版书籍？
加美财经也问了一些拼多多商家，这么做就不担心有出版社或者买家举报吗？
不过，商家们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问题感到紧张。有一家还回复自家店铺书籍是“性价比之王”，“我们这个字迹非常清晰的”。
有些商家，甚至不需要消费者去问所售书籍是否是正版，直接在自动回复中设置了盗版行话。
如下图所示，在加美财经浏览一本书籍信息时，点击联系客服，随后系统发送的机器人消息显示，店铺书籍为“高清影印版”。如此明显的盗版侵权信息可以发送给用户，而没有触发平台系统的提醒。
在拼多多平台上，销售 “影印版”、“高清版扫描”书籍的商家，也并不难找。
有的销售图书的商家名字就很有暗示性，比如有店铺就叫“高清印刷图文”。
如下图所示，在拼多多APP上搜索“余华 影印”关键词，就可以找到销售影印版书籍的商家。用“王小波 影印”关键词搜索，可以看到类似的搜索结果。
加美财经就拼多多平台商家公然售卖盗版书籍的情况，联系了拼多多方面，对方回应对此“不予置评”。
知识产权方面资深律师张律师对加美财经表示，“拼多多作为电商平台，按照《电子商务法》，应该履行平台责任，加强对其平台的监管，在能力范围内去避免一些明显的、它可知的侵权行为。”
张律师称，“通过关键词搜索影印版是个很典型的例子，平台在设置规则时，拼多多是可以对这些方面建立相对完善的知识产权保护的机制。对于平台来讲，需要尽到一些基本的、可尽的义务和责任。”
加美财经在当当、京东、天猫平台分别用“余华 影印” 、“王小波 影印”关键词进行了搜索，未搜索到影印版书籍。在当当、天猫平台，会显示没有找到相关商品，并进行其它推荐。
拼多多如何处理盗版书籍投诉？
除了和一些商家沟通外，加美财经也实际了解了，拼多多如何处理平台上的盗版书籍投诉。
8月23日下午，加美财经在拼多多平台搜索、选择了一本作家余华的书，问商家是否为正版，商家明确回复不是。
加美财经随后向拼多多官方客服进行了投诉，并把商家承认不是正版的截图发给了客服。
拼多多官方客服表示，平台会加强管控，并指引进一步的投诉，“到您跟商家聊天页面，右下角——小加号——投诉，按照这个步骤提交下”。
投诉的一级页面如下，加美财经点击“商家出售禁售商品”选项，没有找到投诉盗版书籍的选项，于是询问拼多多客服。
拼多多官方客服对加美财经表示，选择“商家客服态度差”即可，下一级投诉原因“随便选择即可”，“他们（平台）会看聊天记录的”。
加美财经按照客服提示提交了投诉申请，并在问题说明这一栏里注明“商家卖盗版书，请尽快处理”。
8月24日下午，拼多多推送了“投诉处理完成“”的通知。处理结果为：“关于您投诉的商家说话态度不好的问题，平台已计入商家的服务考核指标，并将进一步处理，给您带来的不便和困扰，我们表示最诚挚的歉意。今后，平台将加强对商家的监管，尽量避免此类问题再次发生。”
加美财经随后查看，该盗版书仍在销售，截至8月30日下午3点，销售页面显示已拼超过5000件。
此前，曾有出版社人士抱怨，“去平台投诉那些销售盗版的店，发现平台首先是保护商家”。加美财经就此询问了拼多多方面，对方依然回应“不予置评”。
根据《电子商务法》第45条规定，电子商务平台经营者知道或者应当知道平台内经营者侵犯知识产权的，应当采取删除、屏蔽、断开链接、终止交易和服务等必要措施；未采取必要措施的，与侵权人承担连带责任。
为了进一步了解，拼多多平台如何处理消费者投诉盗版的售后问题，加美财经在该平台上分别花费13.79元和13.8元，购买了2本盗版书籍《文城》和《财富自由之路》。
盗版余华的《文城》到货后，8月31日，加美财经就盗版问题向拼多多人工客服进行反馈投诉，对方回复称，“已经以平台名义提醒商家并记录了商家的不良行为。核实后，将根据具体情况对店铺进行处罚。”相应的处罚措施包括但不限于商品下架，全店下架，清退等。
随后拼多多人工客服要求提供联系方式，并转由专员处理，1-3个工作日内会有专员跟进核实。
次日上午，加美财经接到拼多多专员电话，针对商家售卖盗版书籍的问题，该专员并未立即给出处理结果，而是回复已经“提交商家管理组处理，商家管理组会做一个相关的判定，一般情况下是一个月之内。”
当加美财经询问，最后的处理结果是否会有反馈时，该专员回复称：“不会的。如果商家被处理了，产品就会直接下架。客服后面不再主动跟您联系了，订单我们会帮您申请退款。”
随后在加美财经没有进行任何售后操作的情况下，拼多多对加美财经购买的盗版书籍订单进行了退款处理，退款理由为“其他”，而并非加美财经反映的“盗版书籍。”
截至9月1日下午，加美财经查询此前投诉的商家，发现仍在正常经营，购买过的两本盗版书也仍在销售，其中《文城》的销售页面显示已拼5430件，另一本《财富自由之路》已拼超过1000件。
（Faye对此文亦有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