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人》发表文章,美国从阿富汗的狼狈撤军和1975从越南的撤退几乎如出一辙,阿富汗的失败说明美国并没能吸取越南的教训,同样留下了一个腐败且不得民心的政府。

一旦美国宣布它不再拯救它的附庸国,事情就迅速崩溃了,敌人攻占了一个又一个省份,政府军士兵脱下军装就跑。理论上,政府军队拥有数十万装备精良的战士,然而在现实中,少数忠诚的指挥官不得不从腐败的供应官员那里购买弹药,并以现金支付炮火支援。
特种部队本身的实力很强,但正规部队往往由无能的政客亲属指挥,由于官员们偷窃军事预算,士兵们没有工资。公民忠于他们的家庭和氏族,但并不忠于一个腐败的政府,因为这个政府既可能帮助他们,也可能勒索他们,这个国家是一个为取悦美国赞助者而建造的波将金村庄。当他们离开时,阿富汗政府就垮了。
注:波将金村庄指专门用来给人虚假印象的建设和举措。
1975年的越南共和国如此,上周的阿富汗也是如此。这两次崩溃之间的相似之处是惊人的。它们不仅仅是关于情报工作的失败、狡猾的演说和被抛弃的盟友。
归根结底,这两个国家的衰落是因为它们被腐败掏空了,而腐败是美国国家建设项目容易出现的一种古老的治理疾病。政治学者曾经认为腐败是一个小问题,但现在许多人认为它不仅对理解美国代理人的失败原因至关重要,而且对理解国家的总体运作也至关重要。
腐败通常被定义为滥用公职谋取私利,其最简单的形式是贿赂,这种现象在阿富汗几乎无处不在。
阿富汗前外交官艾哈迈德·沙阿·卡塔瓦扎伊说:“从你的出生证明到你的死亡证明以及中间的任何东西,你都必须以某种方式进行贿赂才能获得。“
他在写了一篇谴责政府腐败的评论文章后被赶出了外交部门。
海关官员、警察和办事员通常会索要巴克什(一种“小费”),随着塔利班在最近几周的推进,获得护照所需的巴克什上升到数千美元。
小规模的贿赂是威胁最小的腐败类型,更令人不安的是,要想让政府批准大笔投资,就必须让部长或军阀们分一杯羹。更糟糕的是,有机会获得贿赂的政府工作本身就是一种有价值的商品。
正如腐败问题专家萨拉·查耶斯在2002年至2009年期间在阿富汗经营一个非政府组织时,发现那里的地方官员经常花钱买职位,然后,他们必须敲诈回扣来收回他们的投资,同时把部分收益送给他们的上级领导。卡塔瓦扎伊说,成为一名地区警察局长可能需要花费10万美元。
这种腐败造成了威胁到国家诚信的赞助网络,官员们的主要目标不是执行他们机构任务,而是勒索收入并分配给他们的家人和亲信,即使在美国入侵之前,部分阿富汗地区也是由地区军阀领导的裙带关系网络管理的。
然而,根据美国监督机构——阿富汗重建特别监察长(SIGAR)的报告,美国非但没有拆除这些网络,反而通过向军阀付款来维持和平,从而加强了这些网络。阿富汗人很快对政府的腐败感到愤怒,使得塔利班更受欢迎。透明国际(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一个监察贪污腐败的国际非政府组织)在2015年的一项研究中引用了一位决策者的顿悟:“底层的人把钱送到系统的顶端,而顶端的人则把保护送到下面,这是黑手党的运作方式。”
直到2009年,美国才认真注意到腐败问题。腐败问题专家查耶斯当时成为了斯坦利·麦克里斯特尔(Stanley McChrystal)的顾问,麦克里斯特尔是一位改革派将军,当时是北约在阿富汗联军安援部队的领导者。在后来担任美国国家安全顾问的麦克马斯特的领导下,成立了一个名为沙法菲亚特(Shafafiyat,普什图语中的意思是“透明度”)的调查组,并在阻止采购欺诈方面取得了进展。
相比之下阿富汗政府自己的反腐败机构主要用于起诉政敌。
但在后来的指挥官的领导下,沙法菲亚特被削减了。在塔利班的最后攻势中,国家已经变得太过腐败,以至于大多数省长都与圣战分子达成了交易,转而投靠他们。阿富汗军队的战斗力很差,因为它们的人数被“幽灵士兵”夸大了,幽灵士兵是指被列入工资单但实际上不存在的士兵,这样指挥官就可以窃取他们的工资。

上了年纪的美国人可能记得越南的“幽灵士兵”一词,那里的腐败指挥官使用了完全相同的系统。1975年,湄公河三角洲的越南共和国陆军(ARVN)名册上,大概有四分之一的名字是虚构的。
一些ARVN军官是出色的商人:一位越南上校曾经下令进行无目的的炮击,这样就能将废旧炮弹壳作为废金属出售,在阿富汗,警察和军队也从海洛因贸易中获利。
事实上,安全智囊团兰德公司1978年关于越南沦陷的报告结论,预示了7月31日阿富汗SIGAR发布的关于阿富汗最新报告的结论。兰德公司的报告发现,越南人认为腐败是“一种疾病,对最终的崩溃负有很大责任”。1960年代初,有远见的官员已经在越南诊断出这个问题。那么,为什么美国在几十年后入侵阿富汗时拒绝将其作为一个严重问题来对待呢?
其中一个答案是,这需要转变观点。
在过去的20年里,许多学者开始将腐败视为一种治理形式。它类似于政治学家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日裔美国作家、政治经济学者)所说的现代国家的“个人主义”政府,在那里,权力建立在家庭或友谊的纽带上,而不是非个人化的机构,这样的国家主要是通过与武装指挥官分享经济战利品来安抚他们。
这一描述同样适用于黑手党、中世纪欧洲的封建制度,以及越南共和国和阿富汗的军阀政权。像这样的状态可以说是相当稳定的,但它们缺乏击败像越南共产党或塔利班这样有纪律的意识形态叛乱所需的忠诚度和凝聚力。
另一个问题是,美国的干预行动是由武装部队领导的,而武装部队则偏向于乐观的报告和短视的思维。监察机构CurbingCorruption的马克·皮曼说,军官们“非常注重在9个月的轮换时间内积极做事,这并不有利于解决腐败问题”。
领导透明国际研究的皮曼说,在占领初期,官员们吹嘘通过贿赂军阀来平叛他们的地区。同时,援助机构有一个令人存疑习惯,即根据他们筹集了多少钱以及他们是否花光了钱,来判断援助成功与否。
这导致了一个相关的问题:在穷国花太多的钱会导致腐败。
在越南和阿富汗,大量美元的涌入引起了通货膨胀,使公共部门的工资显得不值一提。阿富汗在2020年的GDP约为200亿美元,在2001年至2021年期间接受了1450亿美元的美国援助。2003-08年,通货膨胀率平均为17.5%。 两国政府都没有能力为士兵和公务员的工资征收足够的税收,即使是正直的公务员也被迫靠索要回扣来养活自己。
因此,反腐专家的一个建议是,在像阿富汗这样的国家,援助应该是节俭的,注重成就而不是赠款数额。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美国是世界上最富有也是最理想化的国家之一,在某个时刻它可能会决定拯救另一个受苦的国家,如果它没有意识到美元不能建立一个真正的政府,它最终只会创造另一个假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