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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人:中国希望科技行业变成什么样子?

《经济学人》发表文章,中国政府似乎想要打造一个完全为中国国家利益服务的经济,这是中国最近打击一系列科技巨头的原因,然而,这种做法真的能够如中国政府所愿建立一个完美的经济环境吗?

By Capwiuejooh, CC BY-SA 4.0, Wikimedia commons

中国的目标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在十年左右的时间里,如果共产党能如愿以偿,中国将成为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技术乌托邦,充满了“深度技术”,如云计算、人工智能、自动驾驶汽车和国产尖端芯片。

现有的技术巨头,如电子商务领域的阿里巴巴或支付和娱乐领域的腾讯,将继续存在,但不会那么嚣张,也不那么挣钱。遏制市场力量的政策将把他们的一些利润,重新分配给较小的商户和应用程序开发人员,以及他们的工人。

二线城市将拥有自己的科技产业,提供本地化的服务,当与国家数据资源相连接时,它们也可以与那些不那么强大的巨头竞争。在中国政府的监督下,数据将在系统中自由流动,供各种规模的公司使用,中国的互联网还会加强威权设计。

更清楚的是,中国领导人希望将这一愿景变为现实的方式。除了推动发展深层技术外,还涉及到打击较浅层的技术。

在过去的9个月里,中国的监管机构对中国充满活力的科技领域进行了打击,虽然它产生了世界一流的创新和惊人的股东价值,但依旧不被政府认可。因此,自2月以来,中国最热门的科技集团的总市值至少损失了10万亿美元(见图表)。

中国科技公司市值蒸发10万亿美元,数据源:经济学人

支持中国网络公司的外国投资者正在撤退。中国国内投资者也很焦虑。自2月中旬以来,香港的中国科技股指数和纽约的中国企业指数下跌了40-45%。

中国政府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事实上,这可能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在MSCI中国指数中,消费互联网公司至少占中国大股票的40%。就像他们的美国同苹果、Alphabet、亚马逊、Facebook、网飞一样,这些公司已经为股东赚了很多钱。但是,共产党似乎认为,这是以滥用中国市场力量、剥削工人和污染思想为代价的。

政府打击的伤亡名单就是中国科技界的名人录,蚂蚁集团是阿里巴巴的关联公司,它370亿美元的首次公开募股(IPO)在上市前几天被暂停;滴滴出行在纽约进行44亿美元的首次公开募股后,滴滴打车应用从中国的应用商店下架;腾讯因色情内容和不公平行为被监管机构罚款,并被告知终止独家音乐授权交易,在线辅导行业上个月被禁止盈利。

这个名单还在不断扩大。据报道,信托机构正准备对美团网开出10亿美元的罚单,美团网是一个送餐应用,8月9日,英国《金融时报》报道,在线娱乐集团网易决定搁置音乐流媒体业务在香港的IPO计划,原因是投资者对监管打击的担忧。

潜在赢家目前并不明确。作为一项指导原则,国务院副总理刘鹤最近表示,中国正在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优先考虑社会公平和国家安全,而不是过去30年的不计成本的增长心态。他指出政府将引导“资本有序发展”,以更好地适应“新发展模式的建设”。

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巴里·诺顿称这为“大导向”,华盛顿特区智囊团大西洋理事会的德克斯特·罗伯茨认为这与毛泽东的“政治统治一切”经济相呼应。正如一位投资银行家所说,无论怎样,这都是对旧的促进增长模式的一种突破,也是“真正的国家资本主义”的开始。

再来说说数据。欧洲和美国的一些州,如加利福尼亚州,已经制定了法律,试图保护消费者免受大公司滥用个人信息的影响。中国也制定了类似的规则,在某些情况下,这些规则比西方国家更加严厉,而且中国监管机构走得更远。

去年4月,中国国务院的一份政策文件中,数据被称为 “生产要素”,与资本、劳动力、土地和技术并列,但这一政策文件充满了各种专业术语,基本上被忽视了。咨询公司Trivium的肯德拉·谢弗指出,这暗示了中国国家对信息的重视。

中国的新数据政策仍然是一项正在进行的工作。《数据安全法》将于9月1日生效,《个人信息保护法》将很快被政府通过。目前还不清楚这些法律将如何执行,但数据专家认为,目前由互联网巨头持有的许多类型的数据最终可能会流入政府支持的私人交易所。

例如,蚂蚁金服已经被当局敦促向国有企业和较小的科技竞争对手,开放其庞大的个人金融数据存储。Dentons律师事务所的邓志松(音译)说,目前还没有针对金融科技公司的具体规则,大家都在观望等待。

国家战略的另一个方面是重新分配大型科技平台在过去十年积累的财富和权力。阿里巴巴、京东商城和拼多多等电子商务集团已成为国家市场监管总局(SAMR)的目标(这一监管部门是中国新成立的反垄断监管机构),这个监管机构指责它们的垄断行为。

这些平台上的商户往往要支付高额费用,而且必须选择其中一个平台上进行销售,由腾讯和阿里巴巴运营的支付系统阻止了它们之间的信息交流,这导致了市场分化。

这些巨头现在被迫转向更开放的模式,支付和购物活动不再为一个平台所独有,在一定程度上,允许商家重新获得对商品价格的控制。分析师认为,这些变化将帮助卖家获得更高的利润,消费者可以获得更低的价格,但科技巨头的增长速度会放缓。阿里巴巴在8月初警告投资者,长期以来的税收优惠可能很快就会结束,这将增加数十亿美元的成本。

工人也将从财富转移中受益。滴滴和美团等使用低薪司机或仓库工作人员的公司,都会受到影响。政府已经在追究美团的责任,因为它没有为这些员工提供足够的保障,美团将被迫提高工资,给司机提供更好的保险。自7月底宣布这些措施以来,美团的市值已经下降了五分之一,即420亿美元。

中国运动的最后一个方面是将资源从互联网公司转移到那些能够在党认为不那么浅层的技术方面,创造有进步意义的公司。这将代表中国经济治理的一个惊人的转变,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的经济治理将快速发展和吸引外国直接投资放在首位。监管不足的互联网公司一直是最典型的例子,地方官员降低税收和赠送土地,以吸引网络巨头进入他们的城市和省份。

拜登总统的顾问拉什·多希在他的新书《漫长的游戏》中写道:“现在,政府想利用这些胡萝卜以及反技术的大棒,创造一个有序且更加注重硬件的技术部门,这将有助于它在经济实力上超过美国和西方其他国家。这是中国取代美国秩序的大战略。”

中国领导人提到了在人工智能和量子计算(将利用亚原子物理学的怪异性大幅提高某些类型的计算速度)等领域“一个世纪以来未见的巨大变化”。他建议,这些将迎来一个围绕中国的全球经济新秩序。大西洋理事会的罗伯茨写道,中国高级官员认为,如果中国能够在技术前沿获得先发优势,它将不仅成为一个经济超级大国,而且成为一个地缘政治和军事大国。

By Amazingloong , CC BY-SA 4.0, Wikimedia commons 

美国和欧洲的许多政治家都希望他们的技术部门能像中国领导人的目标一样:减少社交媒体和其他“精神鸦片”(中国国家媒体最近如此称呼视频游戏),而更多地对21世纪的技术基础设施进行战略开发。这包括计算机芯片、清洁能源和其他许多方面,部分是为了抵制美国及其盟友限制向中国出口一些关键技术(如半导体)的努力。

北京长江商学院的刘京(音译)总结道,因此,在开展新业务时,企业家和投资者必须问:“这是否能够帮助解决中国的问题?”

然而,中国政权进行预期转型的方式根本不能保证成功。一个问题来自于谁在进行监管。共产党给人的印象是一个统一的力量,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事实上,像任何大型官僚机构一样,中国当局也是支离破碎的,而且可能会出现相互矛盾的情况。

科技浪潮背后的政策源于中央政府最高层为社会制定的全面目标,政府最高层的这些工程师和经济学家在大多数行业中缺乏专业能力。但是,这些目标的实现要靠诸如国土资源部和中国互联网管理办公室等机构的专家来完成。随着监管机构的职权范围的扩大,发生冲突的几率也在变大。

一些冲突已经发生了。香港大学的安吉拉·张指出,央行最近的一项政策旨在瓦解强大的金融科技集团,这项政策蔓延到了反垄断领域,由国家市场监管总局负责。

在滴滴上市后的应用禁令和在线家教的利润禁令(中国证监会在这两个事件中发挥了作用)之后,中国证监会(CSRC)多年来一直在说服全球投资者相信中国市场是稳定的,现在,证监会不得不再次联系银行家和投资基金,向他们保证其他行业不会受到如此严厉的对待。

中国证监会此举被一些人解读为监管机构正在重新考虑焦土政策(破坏一切敌人能够利用的资源的战术)的影响,这种情况凸显了这场运动在某些方面是多么的不协调。

另一个担忧是,打击行动已经吓坏了企业家和风险资本家。的确,一些小公司认为科技巨头是欺负人的,他们强硬地压制对手,扼杀了竞争。刘京说,中国最具创新性的初创企业不得不选择卖给大型科技公司,或者面临快速和残酷的灭亡。

刘京表示,最近网络垄断的瓦解对许多有前途的年轻高管来说是一个天赐良机,他们长期以来一直在大科技公司的高压下挣扎。企业家们纷纷涌向政府鼓励的深层技术领域:仅去年一年,中国人就成立了2.2万家芯片公司、3.5万家云计算公司和17.2万家人工智能初创公司。

但科技巨头的创始人,如阿里巴巴的马云,仍然受到其他科技老板的高度重视。许多行业高管现在觉得,多年来的辛勤工作和牺牲没有被他们的新监管霸主注意到,一家小型创业公司的高管说,共产党没有很好地将意图和目标传达给一代优秀的商人。另一位高管说,如果目前的动荡持续下去,中国最终可能会出现一个自由和公平竞争的开放领域,“但没有人会去开公司了”。

投资者也面临类似的担忧。一位著名的私人股本金融家说,他完全同意监管运动的目标。如果执行得当,中国可以减少不平等,同时成为监管大科技的典范。

但是,他补充说,这些策略还没有考虑清楚。他针对中国领先世界的金融科技部门警告说,“损害中国科技就是损害中国这个国家”。

位于北京的研究机构Plenum的陈龙(音译)问道,一个更公平的竞争环境可以让小型科技公司蓬勃发展,但“现在谁会投资这些公司呢?”

对投资者情绪的一个重大考验将来自于传闻中字节跳动的上市,字节跳动是一个价值1800亿美元的非上市巨头,拥有TikTok及其中国姐妹短视频应用抖音,但风险资本家已经开始冷淡了。

根据数据提供商CB Insights的数据,在2020年最后一个季度,私人持有的科技公司的筹资额达到了280亿美元的高峰,当时科技浪潮开始。今年第二季度,虽然美国的初创企业获得了更多的资金,但是中国的初创企业只筹集了230亿美元(见图)。去年新成立的深科技公司中的大部分可能是在打击之前成立的,他们的前景和获得资金的渠道根本得不到保证。

投资者对中国企业的兴趣在下降,数据源:经济学人

中国媒体将政府推动国内半导体行业的发展,比作中国的大跃进,这并不是讽刺的意思。1958年,毛泽东下令让农民在他们的后院架锅炼铁,帮助中国在炼钢方面超过英国。

媒体没有提到的是,所生产的钢铁大多是无法使用的生铁。与此同时,数百万中国人因田地未被耕种而挨饿。中国领导人对尖端芯片和其他深层技术的技术飞跃将不会造成如此大的灾难,因为中国太繁荣了,但它也无法避免结果偏离设想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