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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德拉的梦即将破灭?南非和美国一样,没能证明自己是例外

Robin Wright在《纽约客》发表文章,南非如今的不平等比种族隔离时期更加严重,南非前总统雅各布·祖马的入狱成了激化国内各种矛盾的导火索,现在,暴力活动正在威胁着这个国家的宪法秩序。

曼德拉塑像,By Bernard Gagnon -CC BY-SA 4.0,wikimedia Commons 

1976年6月16日,数千名南非黑人儿童走出教室,和平抗议政府强行推广荷兰语(荷兰殖民者的语言),即南非荷兰语教育的决定。作为一名年轻的外国记者,我报道了警察向索韦托的孩子们发射有毒催泪瓦斯和实弹的混乱场面(索韦托是约翰内斯堡外一个贫穷的黑人社区)。

在贫困和政治堕落中,孩子们的勇气令人惊叹,年仅12岁的赫克托·皮特森是当天二十几名抗议者中第一个牺牲的人。一个纪念起义的博物馆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2006年,奥巴马在赫克托的妹妹安托瓦内特的带领下参观了这个博物馆。

奥巴马说:“如果不是这里发生的一些活动,我可能不会从政,也不会在美国做我现在做的事情。”

他补充说,当他看到包括赫克托和其他被枪杀的儿童的照片时,他哭了。

在接下来的14年里,又有数千人在零星的动乱中丧生,1990年,纳尔逊·曼德拉获释,他可以说是20世纪最著名的政治犯,他的释放,最终结束了种族隔离制度这一本世纪最可憎的意识形态之一。

曼德拉在获释当天在开普敦市政厅说:“我曾与白人统治作斗争,也曾与黑人统治作斗争。我一直珍视塑造民主自由社会的理想,在这个社会中,所有人和谐相处,机会平等。” 

6月16日现在是南非的一个全国性节日。

这个月,南非经历了自种族隔离时代结束以来最严重的暴力事件。一周之内,紧张局势不断升级,造成330多人死亡。四万家企业,包括商店、银行、工厂和邮局被破坏或烧毁,经济损失估计达数十亿美元。

政府最终不得不部署2.5万名军队,以遏制在德班(撒哈拉以南非洲最大的港口)、约翰内斯堡(金融中心)和比勒陀利亚(行政首都)周围省份的暴力。

7月16日,总统西里尔·拉马福萨指责煽动者故意误导舆论,企图“削弱,甚至推翻”国家的民主制度。他在德班巡视损害情况后说:“利用政治不满的借口,这些行为背后的人试图挑起一场民众叛乱。”

这一系列事件的导火索是前总统雅各布·祖马的入狱,他是曼德拉在反对种族隔离制度的长期斗争中的亲密盟友。南非人经常把祖马比作特朗普,说他是一个民粹主义者,恶意利用国家的政治、种族和民族分裂。

祖马长期以来一直以政治暴徒和腐败著称,2005年,他因受贿丑闻而被解除副总统职务,同年,他被指控强奸了一位家庭朋友艾滋病检测阳性的女儿。在证人席上,他声称自己为了将感染风险降至最低,在事后洗了个澡(当时南非有500万例艾滋病病例), 艾滋病活动人士感到震惊。2006年,祖马被无罪释放,三年后,他宣誓就任总统。

在任职9年后,祖马在新的腐败指控中于2018年被迫辞职。他的继任者拉马福萨声称,估计有340亿美元在他的任期内“失踪”了。

《经济学人》上周指出,在祖马领导下,“政府变得像一个有组织的犯罪团伙”。一个调查这些指控的委员会传唤了祖马,但他拒绝作证,并因藐视法庭被判处15个月的监禁。7月7日,祖马入狱后爆发了暴力事件,他在夸祖鲁-纳塔尔省的支持者们利用社交媒体煽动暴民,发动了一场暴乱。

内阁部长昆布佐·恩查韦尼说:“这场骚乱是经过精心策划的,富有煽动性和计划性。”

藐视法庭的指控并不是祖马的唯一一个法律问题,也不是唯一一个引发骚乱的因素。这位前总统将在下个月出庭,面对十几项指控,包括腐败、欺诈、敲诈勒索以及他担任副总统时在武器交易中的洗钱行为。他总统任期内的单独调查可能会引发其他指控(即他拒绝作证的那个调查)。

祖马只是南非面临的无数挑战的一个缩影。长期以来,非洲大陆地区一直被治理不善和贪污腐败的问题所困扰,但南非被视为一个例外,就像在西方世界美国长期以来声称自己是一个例外国家一样。

然而这两个国家都错了。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南非证明了它其实并不优于其他非洲国家,就像美国人在自己的动荡、分裂和失败中也认识到,美国在政治上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在曼德拉被释放的30年后,种族隔离制度所产生的种族、阶级、教育和经济分歧仍然左右着这个国家。

罗德斯大学纳尔逊-曼德拉政治学荣誉教授彼得·维尔,对他的国家做出了严峻的评估:“曼德拉方案,我们姑且这么称呼它吧,其实未能处理与国家政治经济相关的一系列问题,特别是白人财富和黑人贫困这一世纪性问题:除非认真解决这一问题及其附带问题,否则政治的模式将是动荡的,然后是僵局,或者是介于两者之间。”

南非前总统雅各布·祖马,By Kremlin.ru, CC BY 4.0, wikimedia Commons 

世界银行在3月份报告说,南非今天是世界上最不平等的国家之一。自种族隔离制度正式结束以后,自1994年第一次多数人统治的选举以来,不平等现象不断恶化。

黑人教育仍然很糟糕,而私营部门中超过70%的高层管理领导人是白人,失业率达到33%,这是南非有史以来最高的失业率,也是世界上最高的失业率之一,南非35岁以下的人中几乎有三分之二没有工作。甚至在目前的动乱之前,经济就已经深陷衰退。

在一项盖洛普调查中,南非六千万人中有65%的人报告说,他们在过去12个月中没有足够的钱买食物。尽管拥有大量的自然资源,如黄金、钻石、钛和铀等,但南非仍然遭遇着停电的困扰。

曼菲拉·兰佩勒是史蒂夫·比科的伙伴,比科是黑人意识运动的创始人,1977年在警察拘留期间被殴打致死。兰佩勒说:“自曼德拉政府以来,我们国家的结构在过去22年里受到了侵蚀。”

由于兰佩勒的行动,她曾被放逐到北部一个偏远地区达七年之久。种族隔离结束后,她是第一个被任命为开普敦大学副校长的黑人女性。2000年,她成为世界银行的常务董事。2013年,她组建了一个新的、但昙花一现的政党,并考虑竞选总统。

兰佩勒既对治理的失败感到不安,又对动乱的煽动者感到厌恶。她说:“现在你可以看到我们作为一个国家的真实状态,我们的问题已经被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维尔教授告诉我,动乱的根源还在于政党政治,这些政党仍然是“这个国家悲惨历史的囚徒”。曼德拉曾经辉煌的政党——非洲人国民大会,已经堕落为另一个腐败、分裂、失败的解放运动。

维尔表示,它因意识形态、阶级、种族和个人争斗方面向多个方向分裂。他说:“我们正在目睹的是传说中解放运动的灵魂之战。忠于前总统祖马和现任国家元首拉马福萨的派别之间的关系尤其紧张,它只会以曼德拉的政党解体为两个、三个或更多的政党而结束。”

兰佩勒说:“问题不只是祖马,这是一种政治文化,它混淆了政党和国家,中间的界线是模糊的。每个国家的解放运动领导人,除了少数例外,都只是把国家作为自己获得赞助的工具。”

南非的悲剧是整个人类的悲剧,这一点在死亡、逮捕和破坏的数字中被忽略了。艾丽卡·普拉特是一位作家,她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夸祖鲁-纳塔尔省度过。她说:“我们的‘新南非’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感到非常难过。我对‘彩虹之国’的衰落感到深深的失望。”

注:彩虹之国是大主教德斯蒙德·图图在1994年南非第一次完全民主选举之后创造的一个术语,用来描述后种族隔离时期的南非。

她给我写道:“当然,以为它会成功可能本身就是一种错觉。经过这么多年可怕的不平等,经过殖民主义和种族隔离,我们怎么可能想象‘新南非’会成功?伤疤永远不会愈合,伤口上有结痂,甚至有绷带,但下面仍有脓液和疼痛,感染随时会蔓延。”

她为不平等现象感到痛心,比如在农村与世隔绝的极度贫困者和富裕城市边缘的棚户区居民,他们虽然被告知在新冠疫情期间要勤洗手,但他们基本无法获得水源。在拥有54个国家的大陆上,南非占了所有新冠病例的三分之一左右。

在最近的骚乱中,数十家药店被破坏,据报道,数以万计的疫苗剂量被毁。腐败丛生,政治分裂,致命的动荡不安,以及新冠疫情的肆虐,这个国家越来越无法解决人民的困境。

南非摇摇欲坠,一个最大的希望是,司法系统仍然强大。维尔说:“它已经受到了考验,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它将会受到一次又一次的考验。”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作为一项基本的宪法原则,它仍然是南非人民的一项信仰。祖马已经入狱。然而,南非人表达的绝望多于希望。正如作家普拉特所感叹的那样:我们需要的是另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