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费诺、小笼包包
周五（7月23日）的夜晚，在北京学而思（注：即好未来）托福部门供职的赵先生并没有迎接周末的心情，原因是媒体报道一份被称为《“双减”意见》的文件已经正式落地。
据财新网报道，这份全称为《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的文件，在5月21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十九次会议时审议通过后，已于7月20日向各地印发全文，包括配套措施与试点工作的进一步安排，其中对赵先生所在的“学科类”培训机构严加限制。
据《21世纪经济报道》，在文件落地之前，北京市及各区都已经召开“双减”工作推进会。
根据财新网报道及新浪微博用户@一条没熟的鱼等发布的文件影印版，《意见》中规定，义务教育阶段，各地将不再审批新的学科类教育培训机构。现有机构统一登记为非营利性机构，线上机构由备案制转为审批制。
《意见》中还规定，学科类培训机构一律不得上市融资，严禁资本化运作；上市公司亦不得通过股票市场投资学科类培训机构；同时，外资不得通过兼并收购、受托经营、加盟连锁、利用可变利益实体等方式控股或参股学科类培训机构。已违规的，要进行清理整治。
赵先生所在的学而思是在美股的上市公司。他向加美财经记者表示，现在公司上下都因为“双减”新规受到了很大压力，他自己也在考虑转行。
赵先生现在为小学生和初中生培训托福语言考试，属于涉外业务。而《意见》中明确提出禁止提供境外教育课程，因此他的工作很有可能受到政策大方向影响。
赵先生说：“去年年底公司（好未来）的股价还是89美元，今天已经跌到8.5美元（截至采访时）了。现在我们还在忙着暑假招生，但等这个政策完全落地，补习机构完全不能干也不是没可能。”
根据路透社的估计，中国的私人辅导行业估值达到了1200亿美元（约合7800亿元人民币）。
上市教育公司集体跳水
消息传出后，在A股、港股及美股上市的中国教育企业几乎全线暴跌。在美股交易中，好未来、高途、新东方等行业领头羊走势最为惨烈。
中信证券周五发布的报告称，“非营利性”的要求是对义务教育阶段培训公益属性的强化，未来监管机构或将对培训机构收费进行调控。这将直接影响这些机构的营收。
当天，在纽交所上市的好未来股价暴跌70%，收于6美元。
好未来专注为从K-12（小学到高中阶段）的学生提供全面的辅导服务的公司。该公司的年报显示，其去年32.7亿美元的净收入基本上都来自于辅导服务，包括小班教学、个性化高级服务和学而思网站上的在线课程。去年，该公司通过在线网课产生的净收入占总净收入的18.9%。
财报还显示，2020财年，来自小班教学和在线课程部门的长期课程的学生入学率增加，使该公司净收入同比增长27.7%。学生培训需求的增长一直是推动该公司发展的主要因素。
新东方周五在美股盘前暴跌67%，跌至六年来的最低点。开盘后其股票直接跳崖式下跌，以2.93美元收盘，跌幅54.22%。其在香港上市的股票新东方当天股价也跌了40%，新东方在线下跌28%。
新东方2020年报显示，该公司营收由教育培训服务和书本费用两部分组成，其中在该公司一整年35.8亿美元的营收中，将近32.3亿美元的营收由教育培训服务贡献。
新东方在其财报中写道：“2020年营收的85%由K-12 课外辅导、考试培训和其他课程贡献”。财报称，临近考试季（中考、高考）时更会给新东方带来更多的营收。
北京时间周五晚间，好未来和新东方均在官网发布回应称，有关义务教育体系中的学校科目有关的课后辅导服务新规定，“尚未公布，公司也没有收到该法规的正式通知。”
两家公司均称，公司的政策是不对市场猜测进行评论。
业务包括K12中小学以及成人教育的高途教育当晚则在微博回应称，作为社会教育机构，该公司坚决拥护双减工作，致力与家庭、学校和政府形成合力，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做好社会主义教育的有益补充。
该公司还称，未来将加大职业教育投入力度。该公司股价周五下跌63%，为中概股跌幅榜排名第二。
A股和港股上市教培公司也受到波及。专注于K12教育培训业务的学大教育集团也下跌超过7%，收于24.29元人民币，为该股一年以内的最低点。学大为国内K12范畴内有辅助需求的学生提供包括一对一辅导，个性化小组辅导，全日制文化课辅导，线上网校等个性化的教育服务培训。港股市场上，思考乐教育股价下跌28%，卓越教育下跌21%。
《华尔街日报》援引花旗集团的分析师针对“双减政策”的报告中称，在最坏的情况下，如果周末和节假日的教学被禁止，而且课后辅导必须在非盈利的基础上进行，市场领头羊可能会失去他们在K12教学中所获得的70%以上的收入。
杰富瑞的分析师在接受华尔街日报采访时写道：“新的框架可能会导致企业结构的变化。根据以前的例子，如果一项教育资产被认为是非营利性的，上市公司往往会将该资产从上市实体中剥离出来。”
中金公司报告也称，这些规则“比市场预期的要严厉，我们预计对未来的业务和资本市场活动会产生实质性影响”。
没上市的公司倒在起跑线前
相比已经上市的企业股价“血流成河”，那些没赶在靴子落地前抢先上市的培训机构，如猿辅导、作业帮和VIPKID，也因其中规定“学科类培训机构一律不得上市融资”，倒在了上市的起跑线前。这三家企业均未对新规作出回应。
猿辅导旗下的猿题库和小猿搜题，还有百度旗下的作业帮，都是拍照搜题类应用软件。而《意见》中明确提出，线上培训机构不得提供和传播“拍照搜题”等不良学习方法。
《21世纪经济报报道》援引业内人士评论说：“这基本堵死了猿题库、作业帮、VIPKID等企业（上市）的路。”
猿辅导在2020年10月完成G1和G2轮共计22亿美元融资，其中包含DST Global、新加坡政府投资公司和淡马锡在内的外资投资者。融资后，其估值为155亿美元。
作业帮在2020年12月完成超过16亿美元的E+轮融资，其中也有老虎基金和软银愿景基金等外资参与。这都与《意见》中“外资不得控股和参股学科类培训机构”相悖。
现在上市之路被堵，这些投资机构进退两难。猿辅导在完成由IDG资本、高瓴资本、博裕资本、华平投资、腾讯等众多知名基金、巨头公司领投的多轮融资后，估值已达155亿美元，是目前国内未上市的在线教育公司中估值最高、融资额最多的公司之一。
而VIPKID主打在线外教英语教学，将会受到新规中“严谨聘请在境外的外籍人员开展培训活动”条款的冲击。这家公司的投资者主要来自中国大陆，于2019年9月完成的1.5亿美元融资全部来自腾讯产业共赢基金。但公司更早期的融资中也包含Coatue Management和Learn Capital等外资投资者。
现在上市之路被堵，投资机构进退两难。这些未上市公司，大都在私募市场拿到了极高的估值，比如猿辅导在完成由IDG资本、高瓴资本、博裕资本、华平投资、腾讯等众多知名基金、巨头公司领投的多轮融资后，估值已达155亿美元，今年2月又爆出正在以200亿估值寻求一轮新融资，甚至有报道说已经基本落实，但是在政策转向下，很快就没有了下文。
如此高的估值，一方面催生了这些公司大手笔花钱的作派，另一方面，由于一级市场估值已经太高，无论是公司想继续拿钱还是机构希望退出，都只有上市一条路。而现在上市路断，公司必须大力裁员瘦身求生存，机构也没有了退出可能。
素质教育培训有望成转型方向
在学而思工作的赵先生认为，课外补习的需求始终存在，新规可能让一些教师离开机构，转向个人教学。
在学科教育监管趋严的大背景下，素质教育行业反而成为了不少人看好的产业。兴业证券今年4月发布的报告表示，素质教育细分领域众多，龙头未现。行业内细分多且跨度较大，单一细分领域规模不大，但素质教育整体体量可观。
事实上，素质教育培训机构也一直非常活跃。今年三月，美术培训机构老鹰教育成功过会；四月，在线少儿编程平台编程猫获得了2.5亿元C+轮融资。此前，该公司于2019年完成C轮4亿融资后，曾宣布启动科创板上市计划。画啦啦少儿美术也于四月完成了B3轮融资。
专注儿童数学启蒙和专注力训练的辅导平台火花思维，于今年6月21日向美国证交会正式提交了IPO申请，计划在IPO中筹集多达5亿美元的资金。不过，目前公司仍未有上市日程表。
供职于上海某课外兴趣教育机构的唐先生向加美财经表示，新规的落实对他所在的教育机构很可能是利好。该机构主打传统文化类兴趣教育，客户群体集中于高净值家庭的3-10岁儿童，目前正在上海快速扩张，一年之内新增了四家分店。
中信证券在报告中称，禁随意资本化意味着学科类培训机构大概率将参考幼儿园政策，不再具备上市的可能性。建议学科类培训机构尽早转型、甚至转行。
其中一个转行方向就是素质类培训。
报告称：“此类培训政策较为鼓励，但随着资本的涌入和巨头的逐渐入场，未来素质类培训竞争或将加剧。”
但是实际上，也有业内人士指出，此次在线教育“血流成河”，背后的资本很有可能血本无归，这种情况下，资本是否还会愿意大举进入教育其他品类，是非常可疑的，毕竟此前在线教育过热情况下，资本催熟“焦虑制作机”的说法不绝于耳，很多人都把教育行业乱相归结于资本的短期逐利。
也许，更有可能看到的情况是，资本会远离在线教育甚至中国教育行业，现在的问题是，会远离多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