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于7月13日发表报道，介绍了曾一度获得特朗普盛赞的洛德斯敦汽车上市背后的故事。投资者大卫·滨本在尽职调查方面有疏忽，华尔街的大银行和基金，在上市后迅速抛售股票，小投资者们不得不通过诉讼来维权。

对大卫·滨本（David Hamamoto）来说，时间快到了。

当时是2020年6月，投资于房地产的前高盛高管滨本正在寻找一家企业，通过与他的空壳公司合并来实现上市。他从包括贝莱德在内的华尔街大投资者那里筹集了2.5亿美元，并花了一年多时间考察了100多个潜在目标。如果他不能很快完成交易，他将不得不归还资金。

在距离最后期限还有9个月的时候，高盛的银行家向滨本提出了一个诱人的建议。洛德斯敦汽车公司(Lordstown Motors)是一家新生的电动卡车制造商，特朗普曾将其誉为就业的救星。随之而来的是一场迅速的合并，却造成了一场使塑造金融世界的两大力量双双撞毁的闹剧。

洛德斯敦于10月通过与滨本的特殊目的收购公司（SPAC）DiamondPeak Holdings合并上市。据SPACInsider报道，作为华尔街的一项创新，SPAC风靡一时，自2020年初以来，已经从投资者那里筹集了超过1900亿美元的资金。与此同时，小投资者已经成为市场上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动了游戏驿站等公司的股价上涨，并抢购SPAC的股票，而SPAC具有高度投机性，可能带来金融风险。

SPAC，又称空白支票公司，是一种上市筹资时没有任何业务的公司，募资的主要目的是并购有业务的公司，让这些公司实现上市，但是所需要的资料披露和要求，比直接IPO要少得多。

在洛德斯敦，这些力量最终发生了碰撞，凸显了华尔街和普通人之间不平等的竞争环境。合并结束后，被电动汽车的炒作所吸引小投资者开始蜂拥购买洛德斯敦股票，与此同时，贝莱德等其他早期华尔街投资者，以及公司高层管理人员（他们在合并前都以低廉的价格获得了股票），开始出售他们持有的一些股票。

现在，洛德斯敦已经失控。

监管机构正在调查其创始人史蒂夫·伯恩斯（Steve Burns）是否夸大了卡车订单的说法，他已于6月辞去首席执行官一职。滨本也受到了关注。公司已经烧掉了数亿美元的现金。投资者正在起诉，包括70岁的乔治·特洛伊奇（George Troicky），根据一项未决的集体诉讼，他的损失为864201美元。

而洛德斯敦甚至还没开始生产其第一辆卡车。

买方的傲慢

滨本是夏威夷人，他的职业生涯始于高盛，在那里他帮助管理高盛的房地产投资公司，即所谓的白厅街基金。在1997年自立门户之前，他成为高盛公司最年轻的合伙人之一。现年61岁的滨本购买或经营过华丽的酒店、办公楼和疗养院，最终与他人合作建立了一家房地产投资公司NorthStar Investment。

斯蒂芬·卡明斯认识滨本15年，并在他的一家公司的董事会任职，他说这位投资者“一直很成功，因为他很聪明，很有创造力，而且一直很可靠”，一直把所有股东的利益放在心上。

2017年，NorthStar与特朗普的长期盟友小托马斯·巴拉克经营的Colony Capital合并，成立了一家拥有580亿美元资产的公司。滨本在第二年离开，出售了价值2700万美元的股票。

2019年初，他推出了自己的SPAC，即DiamondPeak，本打算与一家房地产企业合并。一位熟悉此事的人士说，当高盛把洛德斯敦介绍给他时，滨本的团队已经失去了其他几个机会。他很想做成一笔交易。

根据监管文件，去年6月，滨本和他的团队成员以及高盛银行家，至少两次前往俄亥俄州洛德斯敦的工厂，与伯恩斯会面。这家公司还与DiamondPeak公司分享了更多信息。

由于对电动汽车知之甚少，几位知情人士称，滨本聘请麦肯锡来评估，洛德斯敦从他人那里获得授权的技术是否可以凑起来制造电动卡车。麦肯锡表示，技术是可行的，于是交易在几周内就完成了。

滨本对洛德斯敦业务的审查的标准，很可能远远低于传统公司在首次公开募股中所经历的检查。在首次公开募股中，公司被要求严格遵守有关其财务和前景的报告标准。相比之下，SPAC的合并给那些发现自己上市有困难的公司，提供了一条更容易进入公共市场的途径。

洛德斯敦还是在一个成功率最低的行业中运营；很少有初创公司能够成功大规模生产电动汽车。即使是明星企业特斯拉，也是直到2008年才交付第一辆汽车，那是在成立五年之后。

而将于今年开始交付电动皮卡的初创公司Rivian，已经花了十多年研究其汽车。

天马行空的想法

因此，像洛德斯敦这样即没有收入，也没有车可卖的公司要想成功，拥有一个能够监督如此复杂工作的管理团队就更加重要了。但两位熟悉此事的人士表示，滨本并没有过多关注评估洛德斯敦管理团队的工作经验，包括伯恩斯，他将在SPAC合并后继续管理该公司。

伯恩斯自诩为下一个马斯克，他以善于说服别人而闻名，容易夸大其词，洛德斯敦的前雇员说说，伯恩斯喜欢进行“天马行空式思考”，表现得好像他能把事情变成现实。

2020年6月25日，在洛德斯敦的Endurance卡车发布会上，滨本和高盛的银行家们出席了发布会，他们当时正与洛德斯敦进行深入的合并谈判。科技媒体TechCrunch曾援引伯恩斯的话说，已经有2万人承诺订购公司的卡车，并计划在2021年夏季开始生产这种车辆。11月，伯恩斯说有5万份“严肃的”订单，在1月这个数字上升到10万份。

尽管伯恩斯之前曾经营过一家上市公司，只生产过几百辆车的电动汽车初创公司Workhorse Group，但他在那里的成绩也并不理想。现年62岁的伯恩斯于2019年2月离开Workhorse，创办了洛德斯敦，给Workhorse留下了多年的亏损。在Workhorse，他经常吹捧一种名为Surefly的混合动力私人直升机的可行性，但这种飞机从未被证明在商业上是可行的。

一位了解合并过程的人士说，滨本和他的代表，都没有向Workhorse的高管询问过伯恩斯的管理能力，也没有谈论过是什么原因促使他突然辞职后，又在俄亥俄州开设工厂。通用汽车公司于2019年11月以2000万美元的价格将工厂卖给了伯恩斯，促使特朗普对这位洛德斯敦的创始人大加赞赏。

密歇根大学的商业教授埃里克·戈登说，滨本有义务在签署交易之前对洛德斯敦的所有方面进行调查，包括伯恩斯经营一家大型上市公司的能力。

戈登说：“光有好的技术是不够的，虽然要为滨本检查技术的做法点赞，但不检查创始人的情况是一种惊人的尽职调查失败。”

滨本的一位代表说：“DiamondPeak对洛德斯敦进行了完善的尽职调查。”

滨本拒绝接受采访。他在一份声明中说；“在我们进行业务合并前的调查中，我们明显拥有开发首款最好的全尺寸全电动皮卡的技术和资产……董事会、管理层和整个团队都专注于使洛德斯敦汽车公司获得成功，因为我们的业务正在向商业阶段过渡”。

熟悉高盛活动的一位人士说，高盛是与滨本合作，并为收购安排了5亿美元的额外融资，但只对伯恩斯进行了标准的背景调查。而这种公共记录搜索，虽然比简单地谷歌一下花费了多点的精力，但却没有进行任何访谈。”

大公司和小投资者命不同

8月初，有关DiamondPeak和洛德斯敦合并的消息，推动这家SPAC的股价上涨20%。近年来在股票市场上表现活跃的小投资者，也是推动股价上涨的人群之一。

一位投资者是马克西米利安·劳伦斯，他是费城的一名艺术家和高中教师。46岁的劳伦斯说，他相信洛德斯敦会成功，主要是因为有通用汽车的隐性支持。而通用当时已向洛德斯敦投资了7500万美元，并视为自己投资组合中的“长期持有资产”。

9月底，伯恩斯在白宫展示了Endurance卡车的原型，特朗普出席了揭幕仪式。10月，公司开始在纳斯达克交易，股票代码为RIDE，到3月，股持续攀升。

11月，洛德斯敦的股价还在18美元左右，来自克利夫兰的自雇投资者乔治·特洛伊奇加入了购买潮，并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继续买入。特洛伊奇的投资损失了近百万美元，他后来在诉讼中说，他的决定是基于“我自己对公开信息的研究”。一位联邦法官最近批准他作为未决集体诉讼的首席原告。

与此同时，一些早期的华尔街投资者和洛德斯敦的高级管理人员利用这个机会出售他们的股票。贝莱德最初拥有超过2%的合并后公司股份，3月份报告说其拥有约1%的股份。文件显示，对冲基金公司千禧管理和共同基金公司富达投资也减少了它们的股份。

今年2月，洛德斯敦的总裁和前财务总监，和其他人一样出售了约值800万美元股票。几个月前，其他内部人士出售了价值约300万美元的股票。洛德斯敦董事会的一个特别委员会审查了这些股票销售，并表示没有发现任何不当行为。

同样在2月，证券交易委员会开始就伯恩斯关于公司销售前景的声明对洛德斯敦进行调查。最近，曼哈顿的联邦检察官也开始了自己的调查。

滨本的投资集团曾经拥有该SPAC五分之一的股份，其中一部分是以巨大的折扣获得的，这意味着即使股票崩盘，他们的损失也不大。他和拥有洛德斯敦 26%股份的伯恩斯受到了合并协议的约束，到10月前都必须持有他们的股份。

伯恩斯的高中同学乔·卢肯斯拥有40多万股洛德斯敦股票，他说他仍然非常相信伯恩斯最初的设想。

卢肯斯说：“我仍然认为洛德斯敦是个很好的机会，他们有很好的产品和工厂。”

艺术家劳伦斯却不这么认为。在该公司的看涨预测没有实现后，他开始卖出他的股票，并获得了大约4000美元的利润。

他说：“这是一个买家该小心的情况。他们跟通用的关系使我忽略了一些事，我以为通用汽车不会与一些笨蛋合作。”

伯恩斯和洛德斯敦公司的另一位高管，在董事会调查了他们关于卡车订单的声明后辞职。两位了解此事的人士说，伯恩斯已经在考虑建立新的企业。

滨本仍在与洛德斯敦合作，但已经成立了一家新的壳公司，贝莱德又是该公司的投资者。

即使在洛德斯敦即将解体时，一些小投资者仍在继续购买。今年3月，斯洛文尼亚的23岁的信息技术工人卓德杰·卡拉契奇，在得知该公司已获得斯洛文尼亚公司Elaphe Propulsion Technologies的技术许可后，买入了该股。

卡拉契奇仍然没有收回投资，但他表示对早期投资者没有恶意：“这种情况一直在发生，到处都是。如果我们认为这是一个公平的市场，那就是在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