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博社发表文章，称华融资产管理公司是对中国金融体系的一次关键考验。加美编译，不代表本站观点。

晚上九点多，北京金融街华融大厦内的那个人拿起毛笔，用熟练的笔触开始在纸上写字。

对王占峰来说，艰难的一天即将结束，他是共产党员，也是公司董事长，但这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因为他刚刚接替了一个被处决的人的职位。

在这个四月的夜晚，有人看到王占峰就像平时一样在他的办公室放松：练习书法，这是一种表达古典文字之美的方式，据说也能反映出书写者的心性。

练习书法需要耐心、毅力、技巧和冷静，54岁的王占峰需要所有这些，甚至更多。因为在金融街，掠过庞大的中国人民银行总部，在华融大厦的背后，一场严峻的戏剧正在上演。

它的走势，将考验中国庞大的、负债累累的金融系统、致力于修复问题的技术专家，以及夹在其中的外国银行和投资者们。

欢迎来到中国华融资产管理公司的总部，这家陷入困境的国有“坏账银行”已经让整个金融界人心惶惶。

几个月来，王占峰和其他人一直在努力收拾华融的烂摊子，这个机构在地理位置上处于是中国金融权力结构的中心，南面是中央银行，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管理者；西南面是财政部，华融的主要股东，西面不到300米处是中国银行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负责维护金融系统，最近还确保过华融至少在8月前得到国有银行的资金支持。

不过，那笔钱并没有解决华融如何偿还在债券市场上约410亿美元借款的问题，这些借款大部分是在王占峰的前任被卷入全面打击腐败行动之前发生的。这位长期担任高管的赖小民在1月被处决，从他在华融的正式身份，到股票上的签名，都被一一抹去。

这一切，都是中国金融体系以及中国领导人，正在集中控制多年来的高风险借贷，并使国家金融体系正常化而做出的努力。

北京大学金融学教授、《避免堕落：中国经济结构调整》一书的作者迈克尔·佩蒂斯说：“他们是做也被骂，不做也被骂。”

他说，拯救华融将凸显投资者忽视风险的行为，而如果债券市场出现“混乱”的重新定价，违约将危及金融稳定。

华融大厦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鉴于其中的利害关系，很少有人愿意公开讨论这个问题。但是，对在那里工作的人以及对中国各监管机构的采访，让我们得以一窥这风暴之眼。

简单地说，自从华融推迟了其2020年的财报以来，华融就一直处于危机模式，这削弱了投资者的信心。高管们已经预料到，一旦市场情绪恶化，华融债务价格再度下跌，政府当局就会立即召见他们。

王占峰和他的团队必须每周提供关于华融的运营和流动性的书面更新信息。他们已经求助于国有银行，恳求支持，并向债券交易商求助，试图安抚紧张情绪，但收效甚微。

在公开声明中，华融一再坚称，其立场是合理的，并将履行其义务。银行业监管机构不得不签署这些声明，这也表明了情况的严重程度，以及最终是谁在掌舵。

此外，财政部和附近其他强大的金融机构也与华融定期会面。在议程上的项目中，将华融的各种业务分拆出来的可能性经常在讨论计划中。

据知情人士透露，华融的高管们经常要等，他们往往只能与银监会高层官员进行有限的接触。

国家最高金融监管机构，其主席由国家领导人监督经济和金融系统的得力助手刘鹤担任，已要求就华融的情况进行通报，并协调监管机构之间的会议。但这些官员表示，还没有向他们传达一个长期的解决方案，包括是否让债券持有人承担损失等问题都还没有解决。

专注基础工作

王占峰是一名中层党政官员，拥有中国名校西南财经大学的金融学博士学位，他于2018年初来到华融大厦，当时腐败丑闻正在吞噬这家巨型资产管理公司。他在华融内部被认为是低调而脚踏实地的人，特别是与该公司前任领导人、一度被称为“财神爷”赖小民相比。

4月16日，数百名华融员工，从北京的部门主管到远在外地的分公司员工，都在聆听王占峰回顾季度数据的讲话。他强调，自他上任以来，公司的基本面有所改善，一些分析师认同这一观点，但这还不足以安抚投资者。但是对于许多人关心的问题，比如重组和支撑这个巨大的公司的计划，他并没有说什么，他曾承诺在接管后三年内清理这个公司。

他向员工发出的主要信息是：专注于基础工作，比如处理可疑资产，改善风险管理。员工们都沉默不语，没有人提出问题。

一位员工说，他所在地区的气氛与往常一样。另一名员工表示，华融一家子公司的同事们担心公司可能无法支付他们的工资。第三位员工表示，老员工和新员工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那些在公司时间比赖小民更久，工资却一年不如一年的员工，对公司的复苏没什么信心，而新入职者则对公司方向的改变所带来的机会更有信心。

还有人则开玩笑说，华融大厦一定是风水不好，赖小民被捕后，一家在这栋大厦设有分行的银行也被迫接受了140亿美元的救助。

撇开黑色幽默不谈，在高级管理层和中层监管人员中已经形成了一个粗略的共识：像其他主要国有企业一样，华融似乎仍然被认为是“大而不倒”。许多人的感觉是，至少在目前，中国政府会支持华融的发展。

这些人说，至少在中国共产党计划于7月1日举行全国性建党100周年庆祝活动之际，不可能允许出现像华融违约这样严重的金融动荡。这些庆祝活动将给国家领导人一个巩固中国最强大领导人地位的机会。

财新传媒的主编凌华薇在周六的一篇评论文章中写道，华融“远没有达到”违约的程度。凌华薇写道，财政部和中国监管机构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7月1日的爱国主义活动之后会发生什么，即使是华融大厦内的人都不确定。

中国副总理兼强大的金融稳定与发展委员会主席刘鹤，似乎并不急于得到一个困难的解决方案。政府方面的沉默已经开始让当地的债券投资者感到不安，大约一周前，他们似乎还对华融的离岸债券的抛售无动于衷。（离岸债券是指借款人在本国境外市场发行的以本国货币为面值的债券）

相互竞争的利益

总部设在北京的咨询公司Trivium China的经济分析师、《中国债务长城》一书的作者丁尼·麦克马洪表示，为了支持银行业的清理工作，华融在吸收和处置银行不良债务方面的作用值得保留，但需要政府干预。

他说：“我们预计，外国债券持有人将被要求进行减记，但减值幅度相对较小。这将是一个信号，即投资者不应该认为政府会进行全方面的支持。”

目前，在没有来自高层的直接命令的情况下，华融一直夹在各种国有企业和政府官僚机构的利益争夺的中间。

例如，1万亿美元规模的主权基金中国投资公司已经拒绝了从财政部获得控股权的想法。据知情人士称，中投公司的管理人员曾认为他们没有足够的能力解决和消化华融问题。

上述知情人士称，与此同时，中国人民银行仍在考虑是否继续推进由其接管华融逾1000亿人民币不良资产的提议。

一位知情人士说，代表中国政府持有华融57%股份的财政部尚未承诺对该公司进行资本重组，但也没有排除这种可能性。

银行业监管机构为华融争取了一些时间，通过与中国工商银行在内的国有贷款机构达成协议，该协议将涵盖偿还8月底前到期的相当于25亿美元的资金。到那时，该公司的目标是完成其2020年的财务报表，此前该公司因错过3月和4月的财报最后期限而吓跑了投资者。

中银国际控股有限公司驻香港的执行董事吴琼（音）说：“中国如何处理华融，将对全球投资者对中国国有企业的看法和信心产生广泛影响。任何违约行为都会引发对国有企业信贷评级中政府支持水平的重新评估，这将对离岸市场产生深远影响。”

王占峰团队新成员的宣布强调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对一些业内人士来说，也带来了一些希望。

梁强是中华全国金融青年联合会的常务委员，该联合会被广泛认为是为金融国有企业培养未来领导人的渠道，梁强于上周来到华融，很快将担任总裁一职，他曾为其他三家大型国有资产管理公司工作，这些公司和华融一样，都是为了帮助清理国家银行坏账而成立的。

一些人猜测这表明了一个全面计划：华融可能被当做有关部门如何处理规模庞大、债务缠身的机构的范本。

同时，在华融大厦内，高层管理人员和普通员工的繁忙的日程中仍有一个关键内容。

这是一个月度会议，其主题对华融的重生至关重要：学习中国共产党理论和国家领导人的讲话。

（Zheng Wu, Evelyn Yu, Dingmin Zhang, Rebecca Choong Wilkins, 和 Tongjian Dong帮助撰写了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