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美国人口问题的《纽约时报》专栏作家萨布丽娜·塔维尼兹(Sabrina Tavernise)撰文分析美国枪支在疫情期间的上升趋势,并探讨枪支销量与暴力犯罪的关系。枪支销量的上升显示了美国社会对于安全感的缺乏,而社会中枪支的类型或对于大规模枪击案的发生有很大影响。

发自华盛顿的报道——又是一个星期,又发生了一起可怕的大规模枪击事件。在全国各地的城市,枪支杀人案正在攀升。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对其原因争论不休。拜登总统说这够了。
但是,在美国枪支问题的陈旧的政治循环之下,这个国家对枪支的胃口一直在增加,越来越多美国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买了更多的枪支。
虽然几十年来枪支销售一直在攀升(它们往往在选举年和高调犯罪事件后激增),但美国人一直在进行不寻常的、长时间的购买狂欢,这是因为疫情、去年夏天的抗议活动以及被两者激起的恐惧。
去年3月,联邦背景调查(一种粗略的购买代理)在一周内超过一百万次,这是自政府1998年开始跟踪该数据以来的第一次。在夏季的抗议活动和秋季的选举中,购买活动仍在继续,直到今年春天的一个星期以120万次背景调查打破了记录。
加利福尼亚大学戴维斯分校枪支研究人员加伦·J·温特穆特博士(Dr. Garen J. Wintemute)说:“出现了与我们所见过的任何情况都不同的购买高潮。通常情况下,它的速度会慢下来。但这次增速却一直在持续。”
不仅是已经拥有枪支的人在买枪,而且从未拥有枪支的人也在买。东北大学和哈佛大学伤害控制研究中心的新的初步数据显示,去年购买枪支的所有美国人中约有五分之一是第一次拥有枪支。而之前没有公布的数据显示,新的枪支拥有者中男性和白人的可能性比通常要小:一半是女性,五分之一是黑人,五分之一是西班牙裔。
数据显示,总的来说,根据芝加哥大学的一个研究中心进行的民意调查——一般社会调查(General Social Survey),39%的美国家庭拥有枪支。这比2016年的32%有所上升。研究人员说,现在判断这种上升是否代表着过去20年情况的逆转还为时过早,在过去的20年里,拥有枪支的比例基本没什么变化。
在市议会中代表枪支暴力激增尤为严重的南洛杉矶的马奎斯·哈里斯·道森(Marqueece Harris-Dawson)说:“美国人正在与自己进行军备竞赛,在这一疫情的初期,枪支和卫生纸一样被抢购一空。”
现在,枪支辩论再次登上舞台的中心,这次是在政治分歧加剧与不信任加深的时刻。销量通常在选举前后激增,但这次的销量尤其值得注意。这也让我们看到了美国人看待彼此的方式令人担忧:他们想保护自己不受对方的伤害。
随着这个国家主要政党的进一步分离,它们所制定的法律也是如此——像投票权和堕胎一样,枪支也不例外。据全国州立法机构会议的专家安妮·S·泰根(Anne S. Teigen)说,本月,德克萨斯州成为第20个通过规定携带隐蔽手枪不需要许可证立法的州。而伊利诺伊州和加州圣何塞市(上周有9人在大规模枪击事件中丧生)正在考虑对弹药和某些类型的枪支等物品征税的法案。
这种购买枪支的激增没有单一的原因,但社会科学家指出了许多潜在的驱动因素。
马里兰大学撰写关于政治暴力文章的政治学家莉莲娜·梅森(Lilliana Mason)说:“信任被打破,共同的现实被打破,还有所有这些社会变化,而这些社会变化是可怕的。”
许多枪支店工作人员报告去年创造了销售记录,同时他们也注意到不同类型的买家走进了门。在弗吉尼亚州罗阿诺克市(Roanoke)运动员仓库枪支柜台工作的前执法官员托马斯·哈里斯(Thomas Harris)说,去年3月左右,与他交谈的顾客开始包括更多的白领,如来自保险公司和软件公司的人。他说,许多买家并不保守,而且大多数人从未接触过枪支。
他说:“除了在电视或电影中看到的,他们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他补充说,他们不知道如何给枪支上膛或什么是口径。他说,这些明显的首次购买者中有许多人购买了价格在400美元或以上的更昂贵的枪支。他介绍,这些人的目的不是为了在公共场合携带枪支,而是为了把它放在家里。
“他们在说:‘我们要被疫情封锁在家了。我们被限制在自己的家里。我们想保证安全。’”
东北大学和哈佛大学的数据来自于4月份对1.9万人进行的一项调查。研究人员发现,2020年约有6.5%(或约1700万人)的美国成年人购买枪支。东北大学流行病学教授马修·米勒博士(Dr. Matthew Miller)说,这比2019年的5.3%有所上升,他与哈佛大学的研究人员德博拉·阿兹拉尔 (Deborah Azrael)一起进行了这项研究。他说,虽然去年约有五分之一的枪支购买者是首次购买,但2019年的比例与此大致相同,这表明这一趋势并不是从疫情开始。
他说,就2021年的整体枪支所有者而言,63%是男性,73%是白人,10%是黑人,12%是西班牙裔。
这场疫情加速了枪支销售上升的趋势。根据追踪枪支销售的新闻机构《追踪者》(The Trace)的数据,在过去十年中,枪支购买量一直在稳步上升,在2013年初桑迪胡克枪击案发生后出现了跳跃式增长。在前总统特朗普执政期间,销售量没有什么变化,但在2020年却出现了爆炸性增长,比前一年增长了64%。去年最高的一个月是在6月,因为乔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被谋杀后,抗议活动席卷了整个国家。
今年,这一趋势仍在继续。据《追踪者》报道,美国人在1月份购买了230多万支枪,是自去年7月以来的最高值。与2020年第一季度相比,第一季度的总体销量跃升了18%。
该组织的数据和图像编辑丹尼尔·纳斯(Daniel Nass)说,联邦背景调查数据库的原始数字包括隐蔽携带许可证的检查等内容,《追踪者》对数字进行了调整,将其剔除。
政府并不追踪在美国销售的枪支数量。即使是联邦背景调查数据也不能提供一个完整的情况,因为许多销售是私人的。对流通中的枪支总数的估计高达4亿支。
但是,虽然研究表明,枪支普及率较高与枪支死亡(包括自杀)率较高有关,但对于枪支销售突然激增是否会促使枪支暴力相应上升的问题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加州大学的温特穆特(Dr. Wintemute)博士说,他最近试图找到答案。他分析了从2018年1月到疫情的头几个月的联邦背景调查数据。他的研究表明,在枪支购买量增加最多的州发生了更多暴力事件——但许多因素在起作用,包括疫情的封锁和失业,而且不清楚枪支销售是否是特别的驱动力。
然而,他说,鉴于去年凶杀案急剧增加,根据联邦调查局的数据,凶杀案增加了四分之一,购买枪支的激增令人担忧。今年,这种跳跃式增长仍在继续,与去年同期相比,前三个月在37个城市的样本中增长了约18%。然而,从历史上看,这一比率仍然远远低于1990年代的比率。
他说:“我们刚刚转过弯来,进入一些真正可怕的领域。”
去年,洛杉矶的凶杀案上升了36%,而且该市的枪支暴力问题没有减轻。截至5月中旬,枪击案受害者人数增加了68%,而报告的枪击案数量增加了56%。
洛杉矶警察局局长米歇尔·摩尔(Michel Moore)说,截至4月底,该局已经收回了3000多支枪。他说,洛杉矶的警察平均每天收回25支枪,今年逮捕的与枪支有关的案件增加了60%。
摩尔局长说:“社会上的枪支数量实在令人吃惊。”

在最近的大规模枪击事件中,官员们说,周日早些时候在佛罗里达州海厄利亚市(Hialeah)的一个宴会厅外发生的枪击事件中,有两人死亡,至少20人受伤。警方说,三个人乘坐一辆白色日产探路者来到这里,从车上下来,开始向大厅外的人群开火。
加强枪支管控的运动倡导者认为,更多的武器流通意味着更多的美国人死于枪支暴力,而更强硬的法规和枪支回购将拯救生命。反对加强管控的枪支权利倡导则说,限制最终只会阻碍守法公民,并主张用更多的警察来代替。许多美国人表示,她/他们对国家能处理好暴力问题感到绝望。
曾帮助在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建立国家伤害预防和控制中心的流行病学家马克·罗森伯格(Dr. Mark Rosenberg)描述了一种宿命论的想法:“我们有这么多枪,我们会一直处在如此的困境之中。”
但罗森伯格博士和许多流行病学家反驳了这种想法,认为一些干预措施可以减少枪支暴力,同时也保护与枪支有关的权利。在枪支管控法律全美最严格之一的加州,多年来,人均枪支死亡率实际上已经下降了。哈佛大学伤害控制研究中心主任大卫·海门威(David Hemenway)说,从1989年到2019年,该州的暴力枪支死亡率下降了约一半,而全国的下降率为13%。
佛罗里达州立大学犯罪学教授加里·克莱克(Gary Kleck)说,法律往往没有枪支管制倡导者所说的那么有效。他说,针对高危人群(如精神病患者)的控制措施似乎比那些试图防止年轻人购买枪支的措施效果更好。他说,大规模枪击事件是法律最不可能有效对付的暴力类型。
他认为:“大规模枪击案的枪手在许多情况下都愿意去死,在数周和数月内制定一个计划。那是法律最不可能阻止的人。枪支管制对更加随意的暴力事件起作用。”
圣路易斯密苏里大学的犯罪学家理查德·罗森菲尔德(Richard Rosenfeld)说,对枪支数量的关注是错误的。
他说:“关键问题不只是枪支供应的增加,而是在暴力犯罪中使用的武器的性质,而这确实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说,全国各地的警察部门正在报告缴获威力更大的自动或半自动式枪支和更大的弹夹,这些武器由于可以快速发射子弹而具有更高的杀人概率。他说,在犯罪现场发现几十个弹壳的情况并不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