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加拿大联邦大选在加拿大政治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在短短几周内,加拿大政治被永远改变了,至少当时绝大多数人都这么认为。
自由党,这个加拿大曾经的“天然执政党”,沦落为一片如烟废墟。魁北克人党在魁北克省20年的统治地位戛然而止。
斯蒂芬·哈珀带领着保守党最终赢得了多数政府——一个“强大的、稳定的、全国性的、多数的保守党政府”,而新民主党则摆脱了他们多年的“卑微”地位,首度成为官方反对党。
如今,10年过去了,加拿大政坛似乎不再像2011年联邦选举那样惊天动地:自由党执政;魁人党在各党中还处于“边缘地带”,但在魁省成为一股力量;保守党离赢得多数席位还有一段距离,而新民主党则再次依偎在众议院的角落里。
然而,2011年大选的影响延续至今——无论是各党从教训中学到的东西,还是人们从对这次选举的误读中又清醒过来。
2011年开启加拿大政治的新时代?哈珀的多数派和力挽狂澜的“杰克”
2011年3月25日,众议院通过自由党对执政的保守党少数政府的不信任动议,触发了这次大选。这项动议确认保守党政府蔑视国会。时任总理哈珀于3月26日与总督大卫·约翰斯顿会面后,总督正式解散国会。
与此同时,保守党辩称,选举是必要的,因为反对党无法支持预算。保守党希望恢复他们在2008年组建的执政联盟。
竞选活动的头几天就清楚地表明谁胜谁负。时任自由党领袖叶礼庭(Michael Ignatieff)在竞选初期花了很多时间来回答关于他是否会与新民主党联合起来的问题。
从那时起,叶礼庭的公众形象就在走下坡路。保守党多年来通过高效的广告成功地破坏了他的公众形象,将他描绘成一个机会主义知识分子,他的职业生涯一直在加拿大之外。
自2003年以来的新民主党领袖杰克·林顿(John Gilbert “Jack” Layton)开始有重大起色。他在加拿大广播电台的脱口秀节目Tout le monde en parle上的亮相以及在辩论中的出色表现,使得新民主党的支持率不断走高。
最大的转变发生在魁省。在那里,新民主党开始以每天几个百分点的速度增长。到选举的最后几天,新民主党稳居第二位,自由党和魁人党直线下滑,保守党则正在敲开多数政府的大门。
计票时,保守党获得了他们在2006年和2008年未能赢得的多数席位——40%的选票和当时众议院308个席位中的166个席位。新民主党在其历史上首次组成了正式反对党,获得了31%的选票和103个席位,其中59个席位是在魁省赢得的。
自由党的席位减少到34个,得票率仅为19%,而魁人党则跌至只有4个席位。这是两党历史上最糟糕的结果,它使叶礼庭和魁人党领袖杜塞普失去了领导地位和自己的席位。
加拿大政治的一个新时代已经来临了,至少在当时看来是这样。
2011年大选的遗产之一:选举格局瞬息万变
2011年的选举是一个很实际的例子,它说明了为什么政党不能把他们在民调中的地位视为理所当然。新民主党尤其喜欢用2011年的结果来论证糟糕的民调或低迷的筹款数字不应该被看得过重。
但它也表明,加拿大的选举格局可以很快发生变化。
自2011年以来,加拿大政治中还有一些历史性和不可预见的例子。比如,在2015年的省级选举中,阿尔伯塔省新民主党结束了进步保守党44年的执政生涯,虽然在竞选期间其民调落后于保守党政府。2019年,爱德华王子岛绿党创造了历史,他们在该省成为正式反对党。
2011年的选举也是魁省政治动荡时期的开始。自1993年以来,魁北克人在连续六次选举中都将该省的多数席位交给了魁人党。然而,在此之后,魁北克人集体投奔了新民主党,一个他们以前从未如此支持过的政党。
但在2015年,魁省选民又转向了自由党。2019年,他们中的许多人又转而支持魁人党。2018年,魁北克未来联盟(Coalition Avenir Québec)成为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除自由党和魁人党以外第一个执掌该省的政党。
魁省正准备再次成为下一次联邦竞选中的重要战场。
2011年大选的遗产之二:大多伦多地区是选举的关键
然而,魁省并不是最重要的战场。与2011年一样,最重要的战场当属大多伦多选区(GTA)。
十年前,保守党如果不在大多伦多地区取得重大进展,就不可能赢得多数政府。在2008年至2011年的选举中,该党获得的席位中约有三分之二是在大多伦多地区。如果没有这些席位,哈珀无法达到他所需要的155个席位。
2011年以来,大多伦多地区仍然是王者之师。自由党在该地区取得的成果使他们在2015年联邦选举中获得了多数席位。如果自由党在2019年失去这些席位,总理特鲁多可能就无法组建少数派政府。
作为加拿大一个快速发展的地区,大多伦多地区在未来联邦选举中的重要性只会越来越大。这一趋势并不是从2011年开始的,但那次选举确实证明,保守党可以在一个20年来基本上唾弃他们的地区大获全胜。因为,保守党得到了宿敌的帮助,叶礼庭在竞选时是一个不受欢迎的领导人,新民主党也能够利用这一点。
这次选举是对自由党的一记重击,表明如果他们足够软弱,新民主党可以取代他们。2018年安大略省的选举也表明了同样的结论。在加拿大西部,新民主党早已取代自由党,成为萨斯喀彻温省和曼尼托巴省的保守党的主要对手,最近在阿尔伯塔省也是如此。
2011年大选的遗产之三:没有必要联合所有左翼
但是,2011年联邦选举在许多方面被证明是个例外,它从反面说明,没有必要团结所有左翼以对抗保守党。而当时的人们却在这一点上“误读”了2011年大选。
随着林顿的去世和保守党的上台,一些进步人士的讨论转向了联合左翼的需要性,以便建立一个反对哈珀的共同阵线。
大选后几个月,前自由党总理克里田(Joseph Jacques Jean Chrétien)预测自由党和新民主党最终会合并。内森·卡伦(Nathan Cullen)和乔伊斯·默里(Joyce Murray)在拥抱党内合作的背景下,竞选新民主党和自由党的领导职位。(卡伦在2012年新民主党领导人竞选中获得第三名,默里在2013年的投票中获得亚军,而那次投票将特鲁多选为自由党领导人。)
但联合左翼的愿望是建立在一些错误的前提之上的,其中一个和投票率有关。2008年和2011年的低投票率使保守党及其不成比例的老年选民受益,以致于当时“分裂的左派”似乎是自由党和新民主党的巨大障碍。
但在2015年和2019年,投票率分别飙升至68%和67%,而此前两次选举的投票率约为60%。投票参与度的提高使自由党成为最大受益者。尽管左翼存在分歧,但自由党还是能够在2015年和2019年获胜。他们还在1965年、1968年、1972年和1980年获胜。
更重要的是,保守党不可战胜的观念与加拿大的政治历史相悖。自从约翰·A·麦克唐纳(John A. Macdonald)去世后,保守党就没有连续执政超过10年。
2011年大选的遗产之四:自由党“浴火重生”
在2011年大选之后,情势似乎是朝着保守党的正确方向发展,而自由党的方向则是错误的。自由党在连续四次选举中失去了席位和选票,而保守党则获得了胜利。
几次选举导致一些政治分析过早地下结论,认为保守党将继续强大,新民主党的未来也终于到来,而自由党和魁人党将被丢进历史的垃圾堆里。
当时有理由相信,2011年标志着“上帝改变”的时刻——自由党开始走向终结。
叶礼庭成为继19世纪的爱德华·布莱克(Edward Blake)和最近的斯特凡·迪翁(Stéphane Dion)之后,第三个未能成为总理的自由党领导人。西方民主国家正日益分化为左翼和右翼,而在被称为“议会之母”的英国,自由党早在几十年前就被工党所取代。
随着对独立支持的减弱,魁人党也似乎快要成为时代的产物,它的时代已经要过去了。
然而,2011年的选举并没有像一些人预测的那样出现政治重组。人口结构的变化(老龄化)本应使保守党成为21世纪的“天然执政党”,但他们并没有从中受益,因为自由党适应了这些变化。
与此同时,魁省的社会民主传统有可能成为未来新民主党政府的基础,但这也与一个事实发生冲突:那些魁北克人中的社会民主主义者同时也是魁北克民族主义者,但这种意识形态与新民主党在身份等问题上的立场不相容。
2011年大选的遗产之五:自由党与新民主党不存在致命分裂
从2011年选举中得出的许多结论都是例外情况,这次选举颠覆了加拿大选举的正常动态。
例如,保守党能够在魁省代表很少的情况下赢得多数政府。该党只选出了5名魁省议员,而且就算没有他们,保守党也能在加拿大其他地区获得足够的席位,从而获得多数政府。这表明魁省不需要构成保守党未来选举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
但是,从历史上看,保守党只有两次在没有魁省代表团的情况下赢得多数政府。1917年的选举是第一次,当时加拿大的英法两族在征兵问题上出现了激烈的分歧。2011年的选举是第二次。特殊情况很少是获胜策略的基础。
另一个例子是,自由党和新民主党之间的分裂看似尤为突出。在加拿大一些地区,选民的摇摆主要是在自由党和新民主党之间。但其实,这并不明显。在魁省以外的地区,新民主党还不及保守党,前者仍然落后于后者近20个百分点。
通常情况下,自由党的支持率下降会使保守党成为领跑者,而不是让新民主党“占了便宜”。虽然,看似是以自由党为代价,推动了新民主党支持率的增加,但应当注意的是,新民主党的起点很低。
2011年对2021年预示着什么
虽然2011年的联邦选举没有产生持久的政治重组,但今天仍然可以听到那场选举的一些回声。
魁省仍然是一个比2011年之前更加多姿多彩的战场,新民主党在那里有了立足点——亚历山大·布勒里斯在Rosemont-La Petite-Patrie的席位。
大多伦多地区仍然是决定联邦政府“命脉”的地方。前保守党领袖安德鲁·谢尔(Andrew Scheer)无法重新打入该地区,就注定了他的失败。而如今,保守党在安省的民调中仍然落后于自由党两位数,这很可能使奥图尔的领导地位也遭到破坏。
但最重要的收获可能是自由党从他们“濒临死亡”的经历中吸取的教训。他们不是第一个在一系列惨败后才意识到要从根本上改变的政党,他们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自从2011年哈珀领导的多数派政府取得胜利以来,保守党已经两次失败。在民调中,保守党的支持率甚至低于其历史最低点的30%,该党可能会第三次失败。
如果是这样,2011年的选举和潜在的2021年选举之间的相似之处可能不是10年前发生了什么,而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