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硬汉风格闻名于世，个人魅力堪称领导人之首的俄罗斯总统普京一直是个两极分化的人物。支持者们坚信只有普京才有能力领导俄罗斯，反对者们则大骂普京是专制独裁。近期，随着普京的反对者阿列克谢·纳瓦里内再次被捕以及普京的庄园“普京宫”被披露，俄罗斯再度爆发大规模反普京浪潮。在俄罗斯辽阔的国土上，“自由！”的呼声此起彼伏。
然而，虽然如此程度的示威爆发，且近期的俄罗斯一直深受经济问题影响，人们生活水平并不高，普京的支持率尽管下跌却依然保持相当高的数字。同时，人们也普遍认为如此大规模抗议依然无法对普京政权造成实质性影响，这又是为什么？
示威者布满各大城市，西伯利亚人冒着-50度严寒坚持出场
今年44岁的纳瓦里内是普京的反对者中最为出名的一位。在去年8月时，他曾险些被军用级神经毒剂给毒死，许多西方国家官方都表示这明显是俄罗斯政府在幕后指导的暗杀行为。在纳瓦里内中毒后，他被送到德国进行治疗，在康复后他回到莫斯科，并在海关遭到逮捕。俄罗斯当局表示，逮捕纳瓦里内是因为他违反了他的假释条例。
1月18日，纳瓦里内被判处了30天的监禁，此时的纳瓦里内支持者们开始呼吁进行抗议活动以便向普京方面施压。1月19日，纳瓦里内的“反腐败基金会”公布了对普京私人庄园的调查纪录片，瞬间点燃了全俄罗斯的反普京浪潮。尽管普京矢口否认此庄园属于自己，但最终导致了俄罗斯人纷纷走上街头对普京发出抗议，并要求释放纳瓦里内。
1月23日，各种抗议活动在俄罗斯各地展开。俄罗斯官方以疫情为由，未批准游行示威并威胁要将参与示威的人全部逮捕。此次抗议示威活动是俄罗斯自2017年以来最大规模的抗议。俄罗斯国家电视台在报道中写到抗议活动为“侵略浪潮”，并警告表示某些参与者已经离入狱不远了。该报道表示：“数百个视频中都显示了袭警者的面孔，袭警可是刑事犯罪！”
令人震惊的是，此次示威几乎遍布了俄罗斯辽阔的国土上的任何一座城市。在俄罗斯远东，濒临日本北部的库页岛，数百人聚集在地方政府大楼门口，高呼：“普京是小偷！”在海参崴以及西伯利亚的大城市，数千人聚集在一起并大喊：“我们不会离开！”在世界上最冷的城市雅库茨克，几十名抗议者甚至在冰天雪地之中冒着-51摄氏度的严寒坚持示威，久久不愿离去。
许多抗议者也聚集在莫斯科市中心，总共大约有15000人。他们中有人向警察扔雪球攻击，也有人猛踢政府机关的汽车泄愤。在莫斯科的普希金广场，人们聚在一起向警察高呼：“自由！”，过往司机也不禁鸣笛表示支持。一些抗议者也游行到了纳瓦里内被关押的建议门前，最后被持警棍的警察赶走。
在离中国边境不远的哈巴罗夫斯克，数百名示威者在当日与占压倒性数量的防暴警察互相对峙。而此地曾经也是去年夏天反普京示威的地点。今年57岁的大学教师维塔利·布拉泽维奇也参与了哈巴罗夫斯克的游行。在接受电话采访时，布拉泽维奇表示：“我并不是纳瓦里内的支持者，但现在，我能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人们希望事情能够有所转变。”
直到傍晚，全俄已经有超过3100多人在109个城市内被逮捕。纳瓦里内的妻子尤利娅也在莫斯科被拘留，并在不久后被释放。到晚上9点，抗议活动在莫斯科基本被平息。不过，纳瓦里内的助手列昂尼德·沃尔科夫表示，他们将在下周末举行更多的游行活动。在一个YouTube直播视频中，沃尔科夫说道：“毫无疑问，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为何越来越多的俄罗斯人不满普京？
游行示威是几乎每个国家的领导人都遇到过类似的问题，对于执政二十余年的普京自然也不例外。平时，寥寥千人的游行顶多只是会造成交通堵塞而已，并不会产生什么更大的影响。然而此次示威却情况要严重的多，从普京政府在部署了大批防暴警察就能看出普京对此事有多么紧张。在某些地方，防暴警察的数量甚至超过了示威者的人数。
目前的俄罗斯国内情况很糟糕。尽管目前普京已经将目光转向了扩大俄罗斯的国际影响力，但如今他不得不回首重新处理日益严重的国内问题。在2019年时，俄罗斯的国内生产总值增长仅为1.3%。在今年，由于疫情的出现以及油价的自由下跌，俄罗斯出现了重大的经济收缩。同时，国际制裁也令俄罗斯失去了除了中国以外的大量外国投资。
在疫情影响下，俄罗斯的公路，铁路，学校以及医院系统都处于崩溃边缘。而由于普京仍然尚未兑现其做出的基础建设承诺，以及日益增长的税收以及退休年龄，可以想象俄罗斯人对普京也逐渐开始变得失望，在2019年的莱瓦达中心民意调查中，有58%的民众支持俄罗斯做出“决定性的，全面性的改革”，而这一数字在2017年的时候为42%。在18到24岁的年轻人中，甚至有53%的人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渴望移民，这是自2009年以来的最高比例。
而说起本次示威，不得不提的就是纳瓦里内。他于1976年生于莫斯科郊区，曾在俄罗斯人民友谊大学学习法学。2000年普京执政后，他首次踏入政坛并致力于调查腐败问题。2011年，拥有了一定影响力的纳瓦里内指责普京的统一俄罗斯党在2011年俄罗斯国家杜马选举时涉嫌舞弊，号召了上万的示威者在俄罗斯各大城市进行游行，并最终导致纳瓦里内几次遭到逮捕。这是他首次与普京正面交锋。
出狱之后不久，纳瓦里内开始为竞选未来的俄罗斯总统做准备。2012年纳瓦里内在宣布参加竞选莫斯科市长后，他因被指控诈骗国营公司而与市长职位失之交臂。对此他的支持者们普遍认为这是普京亲信，莫斯科时任市长索比亚宁的选举舞弊行为。
此后，纳瓦里内创立了“反腐败基金会”，并继续调查腐败行为与呼吁民主。2018年，宣布要在2019年选举时挑战普京的纳瓦里内被俄罗斯法院裁定挪用公款，因被定罪而被禁止参选总统。纳瓦里内对此表示坚决否认，并指责证据被判刑的原因是因为俄罗斯政府的报复行为。
2020年8月，纳瓦里内在一架客机上突然晕厥，出现明显中毒迹象并被送往德国就医。在德国，当地政府委托军方检测后发现纳瓦里内是被“诺维乔克”神经毒剂所害。而这种毒剂在2018年也曾出现过，当时的前俄罗斯间谍谢尔盖·斯克里帕克在英国同样险些被这种毒剂毒死。同时，多年来俄罗斯各种社会知名人士，记者与前间谍被下毒也令事情变得不那么简单。
克里姆林宫方面自然是对此事矢口否认，普京甚至在新闻发布会上回应：“我要是想让他死，他早死了！”但几乎所有人还是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普京，认为这是俄罗斯政府对他的恐吓行为。欧盟方面与默克尔都发表声明呼吁俄罗斯政府对此进行调查，默克尔更是谴责此行为是“谋杀未遂”。
而这并不是纳瓦里内第一次遭受死亡的威胁。他曾在2019年于狱中感染了接触性皮炎，被怀疑与接触了有毒物质有关。2017年，它曾在办公室外被刺客用绿色毒物喷射面部，视力因此受损。这些都被怀疑与普京政府有关。
本次对于普京不满的导火索除了纳瓦里内最近的一系列遭遇，还有他近期推出的揭露普京腐败的纪录片。在纳瓦里内本次被逮捕后不久，纳瓦里内的反腐败基金会在YouTube上发表了他们拍摄的纪录片《普京的宫殿：史上最大贿赂》。
该纪录片详细讲述了普京如何利用政治手段敛财，在黑海畔为自己修建了一个巨型庄园，据称花费13.7亿美元，占地面积顶的上摩纳哥国土面积的39倍。普京宫的消息其实早在2012年时就有媒体曾经做过报道，不过很明显此次披露的证据更令人震撼，该视频目前已经拥有接近一亿次的点击量，并最终导致了对普京的不满彻底爆发。
执政二十余年，普京为何能一直稳？
国内社交媒体上一直盛传普京曾说过“给我二十年，还给你一个强大的俄罗斯”这样一句话，尽管其实普京本人并未说过此话，但从某种方面这也体现出了人们对普京上台后的期望究竟有多大。
此前，叶利钦治下的俄罗斯令所有人诟病。苏联解体后的俄罗斯本身就极为虚弱，叶利钦执念于推动市场经济，强迫俄罗斯以最快速度走向资本主义并与西方国家接轨。但是，叶利钦的用力过猛却最终导致俄罗斯经济崩溃，人民生活水平相比曾经大幅下降，贫困问题严重。同时，叶利钦任内的车臣战争更是打得一塌糊涂，令俄罗斯的国际地位大跌。
在这样的环境下，1999年叶利钦钦点了普京为自己的接班人。这名经历过冷战末年动荡的前克格勃特工，在2000年就职时设定了两个目标来巩固自己的权力与证明自己的执政能力。对国内，普京承诺将会恢复自苏联解体以来俄罗斯国内混乱的社会秩序与贫困现象；对国外，普京发誓将逐渐恢复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日渐衰弱的全球影响力。
对于屈辱地失去了超级大国国民身份的俄罗斯人，这样的承诺正是所有人想要的。普京上台后，他敏锐地意识到俄罗斯政治已经被业界寡头所控制，并展现了极强的清除异己能力。在不久后，他清理了一批曾经扶持他上任的各大寡头们，例如金融大亨鲍里斯·别列佐夫斯基（2000年被指控多项罪名并逃到英国避难，2013年离奇死亡）以及企业家米哈伊尔·霍多尔科夫斯基（曾掌管俄罗斯最大的公司，2003年被捕，2013年移居瑞士）。
2011年至2013年，俄罗斯爆发了各种大规模要求民主改革的抗议示威。此时正值“阿拉伯之春”时期，普京因此格外紧张，加剧了对反对派的打压与迫害。前俄罗斯第一副总理，反对派领袖鲍里斯·涅姆佐夫于2015年被刺杀；前总理米哈伊尔·卡西亚诺夫频繁遭到死亡威胁；前国际象棋世界冠军，普京的反对者加里·卡斯帕罗夫在参加反普京游行时被逮捕，之后再次因参与游行被捕并最终决定移居美国。同时，普京政权擅长于将反对者塑造为负面角色，例如“境外势力”或者恋童癖之类，以便诋毁反对者的名声。
而对于此次游行，普京政府严阵以待布置了大批警力，同时也一口气逮捕了3000余参与示威的抗议者。可以预见，之后普京会加大力度，缩紧对示威游行的容忍，并且对后续更多可能出现的反普京示威进行更为强硬的镇压。
面对国际压力，普京如何应对？
自然，在俄罗斯发生的事也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欧洲与美国都相继发表声明支持纳瓦里内，并要求俄罗斯释放被捕人士，对俄罗斯施加压力。不过，普京并非没有解决办法。美国驻柏林大使馆前高级顾问，大西洋理事会“未来欧洲计划”的高级研究员杰里米·斯特恩认为，目前的局势与勃列日涅夫时代的苏联很相似。当时的苏联出现了类似纳瓦里内的知名反对者，例如作家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以及核科学家安德烈·萨哈罗夫。
勃列日涅夫在察觉到威胁后，因为害怕听从反对者的意见改革将会令自己的权力被削弱甚至完全丧失，而选择使用外交手段变相处理此事。勃列日涅夫任期内接受了美军在欧洲的驻扎权，缔结了两项军备控制协议，甚至签署了1975年的关于人权与基本自由的《赫尔辛基协定》。在如此情况下，西方国家最终选择了与苏联保持交好，不再就索尔仁尼琴与萨哈罗夫问题向苏联发难。
斯特恩指出，如今的普京面临的问题与当年的勃列日涅夫很相似，且他完全可以利用同样的方法解决纳瓦里内这一棘手问题。随着拜登上台，他将会渴望优先与俄罗斯首先签署一些协议，包括恢复此前特朗普退出的《开放天空条约》，签署核武器控制条约以及化学武器相关条约。拜登不愿意进行正面冲突，而正因如此，普京将会更能利用外交手段强行令美国忽略纳瓦里内问题。
而欧洲领导人则更容易对付，因为他们普遍都有着利益牵扯，并没有对俄罗斯有着过大的敌意。马克龙那边正在通过俄罗斯这一救命稻草来挽救自己糟糕的外交政策，而默克尔方面也对德俄合作的北流二号管道非常上心，自然也不会在自己任期的最后时日对普京发难。同时，欧盟的最高外交官约瑟普·伯雷尔也不想让纳瓦里内事件搅黄了自己接下来的莫斯科之旅。可以看出，欧盟方面将会很难联合起来对俄罗斯构成威胁。
自然，表面上美国与欧盟肯定会至少在口头上支持纳瓦里内并批评俄罗斯政府的专制。然而，普京政府看出了如今的西方国家对俄罗斯暂时不会抱有过于强硬的态度。因此，在纳瓦里内事件上西方国家以强硬姿态介入的可能性不会很高，而这将为普京在平息国内乱象的方面帮大忙。
俄罗斯人为何还是放不下普京？
那么，纳瓦里内事件对于普京政权的影响究竟有多深呢？答案可能会令普京的反对者们失望：纳瓦里内事件尽管掀起了一些波澜，却依然无法对普京政权造成实质性的冲击。例如，民意调查组织莱瓦达中心曾在去年11月在俄罗斯进行过一次民意调查，结果发现只有2%的民众愿意选择纳瓦里内做总统，55%的俄罗斯民众依然选择了普京作为他们的首选。
并且，去年6月25日至7月1日俄罗斯举行了宪法修正案公投。该修正案最令人关注的方面就是将修改总统任期，令普京理论上可以连任总统一直到2036年。最终的投票结果显示，俄罗斯85个行政区的84个都支持普京，大部分俄罗斯人也都投票支持了宪法修正案。到2036年，普京将会达到83岁，依然可以继续担任总统职务。
可以看出，虽然纳瓦里内与他的纪录片令广大俄罗斯人表示愤慨，与几年前相比谴责普京政权的人也明显增加。但无论如何，这样的游行示威都没有彻底动摇普京统治的根基，也没有迹象表明这种示威将为俄罗斯未来的民主化运动构成基础，而更像是一次短期的“发泄情绪”，普京的支持率依然能够保证他不会受到纳瓦里内等反对派的威胁。可是，俄罗斯人为何如此放不下普京？
自普京上台至今。人们为了普京的复兴计划，更是为了一个“回到苏联时期的强盛”的梦想，选择放弃了自己的一些权利。这些权利包括包括言论与集会自由，政治多元化，司法公正与开放经济，从而换得了俄罗斯国内的社会稳定。俄罗斯人并非对普京的行径毫无所知，但许多俄罗斯人都表示自己别无选择。在西方国家的制裁与敌视的背景下，人们更愿意相信普京就是那个“唯一能够捍卫俄罗斯人利益的人”。
对于经过叶利钦时代的俄罗斯人来说，虽然目前的现状与普京的承诺相差甚远，但他们更害怕的则是第二个叶利钦的出现。更何况如今俄罗斯尽管经济方面陷入困境，但随着美国在特朗普治下逐渐退出国际舞台，俄罗斯的国际影响力日益剧增，起码在外交方面能够令俄罗斯人感到满足。在上个月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普京曾公开嘲讽纳瓦里内：“谁需要他啊？” 此话也一语道破俄罗斯目前的现状：可能俄罗斯人，真的还放不下普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