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经亚洲报道说，一个距离河内比北京还近的旅游热点，正成为习近平力推的重要经济改革政策试金石。这项改革旨在向外界展示中国自由贸易的决心。

在经历了特朗普全球范围征收“对等关税”引发的一年经济动荡后，中国最南端的省份——海南，将于12月18日正式启动自由贸易港建设。

这个有“中国夏威夷”之称的热带岛屿，因温暖气候和原生态海滩而闻名，如今即将成为一个比比利时还大的自由贸易区。

习近平的目标是，通过在海南实行免关税和税收优惠政策，吸引外国直接投资，在这一相对欠发达的省份打造制造业基地，为中国在当前贸易紧张局势下培育新的经济增长点。

虽然政府尚未公布具体预期，但目标是到2050年，将海南自贸港发展成为“具有强大国际影响力”的区域。

海南曾是中国国家沙滩排球队的训练地，也拥有一个战略海军基地。尽管如此，省经济规模仍不及香港，工资水平偏低，吸引的外资仅占全国一小部分。

政策制定者寄希望于海南的地理优势和面积优势，以及接近东南亚的区位条件，帮助其实现“弯道超车”。不过，外界普遍认为，这个岛在人力资源方面面临挑战，尤其是缺乏高技能和国际化人才。

中国政府的目标，是将海南建设为中国众多自由贸易区中规模最大、影响力最广的一个。目前中国在22个省份共设有多个自贸区。

习近平在上个月视察海南三亚时表示，希望将其打造成“新时代中国对外开放的重要门户”。

习近平选择了象征性的12月18日，启动海南独立海关运作和大规模免税进口扩展，这一天是1978年邓小平“改革开放”政策启动的纪念日。

根据政策设计，未来从海南中转到中国其他地区的进口商品，如在海南本地实现了至少30%的增值，将免征进口关税。

“海南是一个在更深层次、更广范围推进自由化的试验场，”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陈波表示，“如果海南取得成功，这些政策迟早会被推广到中国其他地区。”

从一些早期迹象来看，习近平确实可以感受到外界对海南的初步兴趣。例如，印度制药企业Sun Pharma在7月宣布将在海南设立子公司，用于与中国本地合作伙伴联手本地化产品并在中国销售。

国际上最引人关注的支持者之一，是泰国正大集团资深董事长谢国民。据报道，他在习近平视察海南期间访问了当地，并与地方官员和商界人士会面。

谢国民在11月6日于海口举办的一场海外华人企业投资大会上表示：“世界市场依然广阔，有必要与中国顶级企业合作，把最成功、最先进的实践带到海外，特别是东南亚和‘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实现共同发展和互相依存。”

不过，要实现这些潜力，海南自贸港还需跨越许多未知障碍。

“随着全球地缘经济格局不断演变，中国的改革开放政策正处于十字路口，”新加坡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亚洲竞争力研究所的一篇研究论文中写道，“海南自贸港是中国愿意推进自由化和区域经济一体化的试金石。”

论文指出，海南目前发展阶段仍初，经济基础较弱。与新加坡、香港等国际典范相比，海南在制度成熟度和运营自主性等方面存在结构性劣势，未来能否复制这些模式存在不确定性。

海南经济仍受到持续多年的房地产低迷拖累。在靠近洋浦港的人工岛“海花岛”上，这种冲击尤为明显。这个项目由深陷债务危机、负债总额超过3,000亿美元的恒大集团开发，这家公司已成为中国房地产泡沫破裂的代表。

岛上的住宅区仍聚集着不少游客，大多来自中国东北，前来避寒。导游介绍称，虽然人流不减，但岛上的主要景点，如水上乐园和会议中心在工作日几乎空无一人，具有中国风格的“童话世界”主题公园更是被铁门封闭。

一位在当地商业区经营俄罗斯主题餐厅的中国老板回忆称，房地产繁荣时期，海花岛上的公寓每平方米卖到28,000元人民币，如今价格已跌至6,000元。

他还说，有些房间每月租金低至500元。

尽管如此，自习近平视察后，当地正全力冲刺12月18日的启动节点。11月中旬，有穿白衬衫的地方官员在港口和商场检查工作，不断向员工提问。

各类招商推介会和政策研讨会也在密集举行中，以扩大海南自贸港的影响力。

“谈到中国，人们通常想到北京、上海、广州，”英国移民法律事务所Hudson McKenzie的首席执行官拉胡尔·巴特拉表示，“如今，海南突然冒出来了，人们开始谈论它。”

习近平最早在2018年宣布将海南打造成自由贸易港。2020年，官方公布了“总体方案”，目标是在2025年前“初步建立”相关政策，并在2035年实现“更加成熟”。

今年7月，政府公布了具体运作细则。新政策对74%的进口商品实施零关税，同时对符合条件的企业实施15%的企业所得税率（中国其他地区为25%），并对高技能人才给予15%的个人所得税率优惠。

为了刺激消费，海南还出台了一系列措施。例如，自11月起，海南放宽了游客与本地居民可购买的免税商品限制。

海南岛面积约35,100平方公里，远大于上海、天津等自贸区（面积通常在120至240平方公里之间），也比香港大约30倍。

巴特拉指出，海南的广阔空间，使其更适合制造业和零售业等产业的发展。

“香港更多聚焦金融与服务业，”他说，“此时拿海南与香港比较还为时尚早……海南仍处于起步阶段。”

相较而言，深圳或许能为海南的前景提供更现实的参考。深圳自1980年成为中国首个经济特区后，从一个渔村转型为科技中心，如今已是华为、比亚迪和腾讯等科技巨头的所在地。

明年中国将在深圳主办亚太经合组织（APEC）峰会，届时将向世界展示所谓的“经济奇迹”。

面对特朗普推出关税政策的挑战，北京也将海南作为展示支持自由贸易的一个窗口。进一步开放国内市场，也有助于缓解与世界其他地区的贸易紧张关系。

随着中国出口商因美国加征关税而转向东南亚等替代市场，区域国家对中国产品大量涌入、压垮本地企业的担忧正在上升。

“在当前中美之间的地缘政治紧张和经济竞争下，中国必须加快推进自由化改革的步伐，”新加坡国立大学的陈波表示，“海南自由贸易港正是中国可以拿出的具体行动之一。”

中国商务部副部长袁晓明在7月的一场记者会上表示：“全球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在加剧，经济全球化正面临逆风。”

他表示，海南不仅有助于推动中国经济复苏，也将为全球经济“注入稳定性与确定性”。

在推动海南参与区域经济一体化方面，北京也在布局。

2020年，泰国正大集团在海南东部投资了一家咖啡加工厂，几年后对设备进行了升级。一位不愿具名的员工透露，在新政策下，工厂可以进口咖啡豆，在海南加工后出口到澳大利亚等地，售价比从中国其他地区发货便宜大约20%。

尽管政策初衷明确，但海南能否真正吸引外国直接投资（FDI）仍存疑问。自2010年以来，中国与东盟已有自由贸易协定，使得海南的零关税优势不再具有此前的吸引力。今年10月，双方还将协议升级至3.0版，扩大至数字化转型、可持续能源与中小企业等合作领域。

尽管全岛到处可见宣传自贸港的横幅，一些本地居民却对政策能否改善民生表示怀疑。

“这里工资还是低，很多年轻人都去别的省找工作，”住在洋浦港附近的黄姓居民说。他表示自己找工作找了半年，最好的职位是一份月薪7,000元的检验员，“但工作时间太长，我最后没接。”

他目前以开车为生。

在海口另一端号称全球最大免税购物中心的CDF国际免税城，一些零售商也显得兴趣不高。

“很多电商平台本身就卖得比免税还便宜，我们还得再做促销才能吸引顾客，”一家进口奶粉店的员工说，不愿透露姓名。法国欧莱雅旗下的兰蔻品牌也在部分产品上打出四折促销。

在海南南部城市三亚，习近平上个月视察期间还主持了新航母的入列仪式，并强调在推进开放的同时不能忽视国家安全。

“越是扩大开放，就越要统筹发展与安全的关系，”习近平在讲话中表示，“必须科学谋划开放的节奏和进程……稳扎稳打，稳中求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