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发在日经亚洲，作者乔尔·阿特金森是首尔韩国外国语大学国际地区研究生院教授，从事东亚国际政治研究与教学。加美财经编译，不代表支持文中观点或确认其中事实。
中国大陆因日本首相高市早苗近日关于台湾的发言而强烈不满，这种景象对韩国来说再熟悉不过。
2016年，朴槿惠批准在驻韩美军部署萨德系统，引发北京的施压行动，这场压力到现在仍未完全消散。如今韩国人看到日本似乎要走上类似道路，暗自庆幸自己已不在火线上。
事情是否会以同样方式收场还不清楚，但开端确实不同。
当年韩国仍处在“对华蜜月期”，而日本的这段时期几十年前就结束了。2015年8月，朴槿惠甚至参加了北京的阅兵式，站在主席台上她的身旁是俄罗斯总统普京，而今年那个位置则由朝鲜领导人金正恩占据。
但2016年1月，金正恩再次进行核试验，习近平一个月不接朴槿惠的电话。他最终接通后态度冷淡，让朴槿惠意识到依赖北京处理朝鲜问题是错误判断。
于是首尔决定推进之前已多次暗示的选择：部署萨德。尽管习近平多次直接向朴槿惠本人发出警告，她仍继续推进，并未预料北京会强烈反应。
高市早苗的前奏短得多，但她应该同样惊讶。
触发点是她在11月7日国会回答的一个问题。她表示，如果台湾遭遇海上封锁而美国介入，日本可能不得不动用武力。这在日本早已是众所周知的判断，只是东京一直没有公开说出口。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明显相似之处：强烈的官方谴责、官媒和社交媒体的攻击、动员的公众愤怒、威胁，以及旅游大幅减少，还伴随更多经济措施的警告。
不过韩国当年的遭遇规模远大于日本目前的情况。韩国在中国面向消费者的企业受到冲击，有些甚至倒下，例如提供萨德部署用地的乐天。
韩国各类出口商，包括韩剧和K-pop等“韩流”内容生产者，也看到他们的中国市场梦想破灭。
经济影响至今没有好的研究。经常被引用的现代研究院估计，通过外推萨德前的成长趋势并计算每位游客的消费，缺失的中国游客支出约156亿美元。然而在2017年，也就是压力最高峰那年，韩国对中国出口和国内生产总值都在成长。批发、零售、住宿和餐饮业的就业也增长。韩国生产商找到了替代市场，大多数与中国的合作集中在半导体与其他中国不会触碰的制造业投入品上。
总体来看，对韩国的冲击大概在几十亿美元的区间，对受影响行业来说是干扰，但对整体GDP而言只是微小数字。
日本与中国的贸易，大多集中在北京不太可能打击的类别，而日本企业在多年摩擦和失望后，早已从中国消费市场“降低风险”。剩下的主要是旅游业，而一些日本人甚至乐于看到游客减少。
外交压力也存在。
最明显的例子是，习近平拒绝访问韩国，一直到今年的亚太经合组织峰会才到访。那是九年之后，并跨越了韩国三届政府。高市早苗最近在南非二十国集团场边遭到中国“冷处理”，而从以往来看，这种态度大概率会持续到她任期结束。
根据韩国经验，日本若期待华盛顿跳出来为高市早苗撑腰，恐怕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前总统奥巴马和之后的特朗普都让韩国自己应对。当萨德一旦部署完成，华盛顿立场就不会后退，这限制了首尔可让步的空间。
特朗普大概不会在意高市早苗是否道歉，或是否被换成更符合北京偏好的政治人物。不过缺乏美国压力，被日本如今对北京更坚定的姿态所抵消。
这不代表事件会伤害美日同盟或高市早苗的前景。确实，朴槿惠最后遭到弹劾。但萨德争议并没有拖垮她的民意。公众对萨德的支持反而上升，对中国的观感急跌，对美国同盟的支持则提升。
这成为长期变化：韩国现在对中国态度更负面，而萨德与抵抗北京成为最近选举的重要议题。
当年和现在日本一样，北京试图拉拢在野党和公民社会，形成反对萨德的统一阵线。但过度的压力让这些努力没有力量。当时甚至有在野党议员警告中国，“如果中国继续煽动反中情绪”，他们政党的总统候选人文在寅（后来当选总统）就不得不在上任后强化与美国的同盟，而不是推进所谓“平衡外交”。
许多人认为，中国失去韩国民心是政策失败，但这误解了北京的目标。正如一句中文俗语所说，北京“出了口气，也摆了架子”，而韩国现任总统高举“务实外交”的旗帜。萨德事件仍是那些不照做者的警告。
萨德事件早期有一种说法牢牢扎根，即北京担心萨德雷达影响核威慑力。但事实上，习近平在2014至2015年间已启动大规模核扩张，这一进程仍在继续。如今没有人认为部署在韩国的一套萨德系统会影响中国核力量的效能。
北京当时也从未声称那是为了核威慑，内部讨论主要集中在台湾情势。
在高市早苗身上，北京看到另一个可能成为安倍晋三的人。安倍是北京既厌恶又勉强尊重的政治人物。对中国来说，敢试图继承安倍路线的人，显然需要被“教训”。北京要传递一个强烈讯号：未来唯一可行的道路是对北京让步，特别是在台湾问题上。
从很多方面看，萨德与高市早苗事件是同一持续剧情的两个章节。北京对东亚现状不满，包括美国的同盟体系、美军的存在，以及中国自己未能实现的领土目标，尤其是涉及台湾的问题。
习的策略是大规模军事扩张，并配合各种胡萝卜加大棒，让阻碍其目标的力量分散、削弱而无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