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的报道说，许多密歇根州人希望特朗普关税让当地付出的这些代价最终是值得的，但汽车行业——这个支撑了全州十分之一就业岗位的产业，正全面进入“战斗模式”，努力遏制特朗普关税带来的最严重影响。

如果说特朗普的贸易战有一个现实中的战场，那就是密歇根。企业和工人已经感受到初步冲击，这可能会对这个州的经济造成巨大打击。

密歇根近20%的经济依赖汽车产业，而这个行业越来越依赖来自加拿大、墨西哥和中国的零部件和整车——这些进口商品在最近几周被特朗普加征了高额关税。

这类贸易已经发展到如此规模，以至于尽管密歇根整体经济排名全美第14，但在进出口总量方面却位列全国第五。

底特律的汽车行业高管已进入“战斗状态”。他们正在囤积进口零部件，与供应商就价格上涨问题争执不休，并设立“战情室”来制定削减成本的策略。

密歇根州最大汽车工厂的工人也开始勒紧裤腰带，以防止关税引发裁员，因为这可能导致汽车价格暴涨、需求下降。

企业一些初步的动作更让人不安。就在最新一轮关税生效数小时后，Jeep母公司Stellantis在密歇根和印第安纳临时性裁员约900人，这些工人原本为加拿大和墨西哥的工厂提供零部件，而这些工厂在同一时间也被暂时关闭。

一位汽车行业高管上周初曾悲观地预言，如果关税全面覆盖进口零部件，后果将如“切尔诺贝利”。行业高管和分析人士随后表示，政府在周三公布的方案比他们预期的还要糟。

一些组织，包括总部设在底特律的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声称，如果关税真能实现特朗普所声称的目标——扩大美国制造业、扭转把就业岗位转移到海外的趋势，从长远看，这场混乱是值得的。过去，这些趋势曾让密歇根以及其他地区的许多社区遭受沉重打击。

目前，3月开始生效的钢铝进口关税以及对来自中国的商品征税，已经开始对密歇根制造商造成影响。针对汽车进口和其他商品的额外关税最近几天也开始带来压力。

不断打电话

在底特律郊区，汽车零部件制造商Luxit正忙于应对特朗普对中国进口商品加征的20%额外关税。但就在他们适应这个新税率时，又得知总统将税率提升至54%。

由于成本上升，Luxit开始将一条生产线从中国迁回美国，在田纳西的一家Luxit工厂重建。这条生产线在中国雇佣了8名员工，在田纳西则只雇2人，因为设备将更加自动化。

首席执行官斯特凡·韦迪表示，如果部分生产转移至密歇根，将创造大约10个工作岗位。

与此同时，韦迪和他的同事们正在不断打电话，试图说服Luxit的汽车制造商客户接受价格上涨。

这同样也要付出代价。韦迪说：“我用来劝说客户接受涨价的时间，本可以用来和他们讨论新订单、业务增长。”

Lucerne International首席执行官玛丽·布克泽格是另一家本地汽车零部件供应商，她也正在与客户沟通，说明因中国新关税需要涨价的情况。

Lucerne销售的汽车合页、支架和其他零部件中，大约80%是在中国制造的。

“我们无法承担这些关税。我没有20%的利润空间可以让出来。”布克泽格说。她拥有这家公司，现有员工25人。

新出台的25%进口铝关税，也打乱了她在美国建设新工厂的计划。这个工厂将用于锻造活塞和其他金属部件。她正在为这个项目争取外部资金，并接近选定中西部的一个厂址——理想目标是在密歇根。

但她表示，由于汽车行业前景不明，关税让谈判陷入停滞。

一些预测对这个行业极为悲观。密歇根咨询公司Anderson Economic Group估计，关税将使许多新车价格增加2500至1.2万美元，豪华进口车则可能上涨多达2万美元。

这将使对许多原本就难以负担新车平均价格接近4.8万美元的消费者来说，更加遥不可及。

“这将对美国汽车销量造成巨大负面影响……并将引发生产线停工。”公司首席执行官帕特里克·安德森表示。“由于关税造成的就业岗位流失，震中就在密歇根的底特律和加拿大安大略省温莎之间。”

两家大型汽车制造商——福特和Stellantis表示，他们将在4月底前为车辆提供折扣。

密歇根大学经济学家加布里埃尔·埃利希预测，仅钢铁和铝的新增关税，就将在明年年底前导致密歇根损失600个汽车制造岗位，以及1700个为汽车工人提供服务的行业岗位。

他表示，汽车相关关税的影响将更为严重。

受到影响的不只是制造业岗位。汽车行业还提供密歇根大量高薪的白领岗位，如设计与工程岗位，并为州立大学的研究项目提供资金支持。

埃利希表示，在工厂内的每一个岗位，还会支持州内另外三个岗位，这些岗位依赖汽车工人外出就餐、购买衣物或购房。

关税还威胁到密歇根的农业和新兴科技产业。这个州是美国酸樱桃、芦笋和南瓜的主要产地之一。

密歇根的科技产业初具规模，正专注于无人机和其他电池驱动交通工具的生产。

汽车工业城

在底特律北部的一家三明治店里，老板莉奥娜·米尔顿说，她不确定关税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但她知道自己的生意离不开健康的汽车产业。

疫情期间，米尔顿开始为汽车工人送午餐，把满载三明治的冷藏箱送到工厂门口。靠这份工作她攒下资金，在三年前开了这家叫“What’s the Dill”的三明治店。许多原本的客户，如今也是她店里的常客。

“如果汽车行业裁员，我们肯定会受影响。”米尔顿在结束一轮午餐忙碌后说，“人们会失去在我们这儿消费的能力……他们得把钱用来付账单或者买菜。”

不过，许多密歇根人对自由贸易时代带来的工厂关闭感到不满，更愿意相信特朗普说的长期愿景。54岁的米拉·齐格勒·摩尔是底特律Stellantis的老员工。她说自己并不支持特朗普，但她希望特朗普这项25%的汽车关税能成为提升美国汽车产量的第一步。

金融从业者凯莉·内林的父亲曾在福特工作。她认为关税在短期内会带来令人不适的价格上涨，但最终是值得的。

“我们来面对吧。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上亚马逊就能买到所有便宜的东西。你也许不能再去买外国车。”凯莉·内林在底特律时尚的Corktown街区一家意大利餐厅的酒吧吃晚饭时说，“从长远来看，我们是在保护自己的利益，也会增加美国的就业岗位。”

几张座位之外，软件顾问汤姆·林恩也表示赞同：“短期影响，对一些人来说会不会很困难？当然。但从长期来看，我认为这是正确的做法。”

“汽车之城”底特律经历过不少起伏。从1950年代的黄金时代，到1980年代被日本竞争对手打击，再到2008年大衰退使底特律两大汽车制造商陷入破产危机，美国汽车行业几近崩溃。

2013年，底特律市本身也申请了破产。

近几年，随着福特、通用和Stellantis恢复盈利，底特律及周边地区的领导者也在努力推动经济多元化，发展能发挥本地交通制造优势的高科技行业。

去年，在福特资助下，经过大规模翻修的密歇根中央火车站重新开放，成为科技与文化中心，象征着底特律的复兴。

但警示灯再次亮起。最新调查显示，密歇根上月零售活动大幅下滑，显示消费者对经济前景感到担忧。

“这个下跌发出了警报信号，说明密歇根的零售商正深切感受到当前经济不确定性的影响。”密歇根零售商协会主席威廉·J·哈兰说。

与此同时，关税成为汽车供应链的最新打击。近几年这个行业已受到多重冲击：疫情期间的工厂停工、2021至2022年的芯片短缺、以及2023年的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罢工。

Lucerne的布克泽格说：“我简直在等着丧尸从树林里冒出来。”

希望、担忧与囤货

1990年代末到2000年代初对密歇根来说是个黑暗时期，许多汽车制造商利用《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等自由贸易协议，将生产转移到更便宜的国家。一些企业外包到墨西哥或中国，另一些则将工厂迁往更便宜的南方州，如肯塔基和田纳西。

经济学家埃利希表示，去年密歇根约有18.5万个汽车制造岗位，而2000年还有33.6万个。

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表示，特朗普的新关税可能有望扭转这一趋势，他们对此“谨慎乐观”。

“有些经济学家吓唬人，说关税的成本会转嫁给工薪阶层。但《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的代价同样是由工薪阶层承担的——工厂关闭、绝望致死、经济崩溃。”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主席肖恩·费恩在3月底的一段支持关税的视频中表示，“自由贸易并不免费。这是场灾难。”

不过，在底特律北部Stellantis工厂搬运钢制汽车零件的丹尼尔·坎贝尔说，他和许多同事都很担心被裁员。

“我很害怕。”46岁的坎贝尔说。他是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成员，目前与两名室友合租住在底特律西区的一栋砖房中。“我们现在连汽油和鸡蛋价格都抱怨。那些已经卖8万美元的车，如果涨到9万美元，谁还能买得起？”

他每小时工资约30美元，他和其中一名室友已经讨论过削减开支，包括减少外出就餐、削减服装和电子产品的消费。

“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没办法继续消费了。”他说。

坎贝尔表示，最近几周，Stellantis的装配线一直在加快运转，工厂正在囤积零部件，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关税。他和同事们已经快没有地方可以放这些部件了。

其他汽车制造商也在加紧囤货，以应对成本激增和监管不确定性。

通用上月表示，公司可以通过在关税生效前加快进口等短期措施，抵消最多50%的关税成本。但如果最终被迫将更多生产从墨西哥转移到美国，公司将面临更高的劳动力成本。

根据工会数据，在印第安纳州韦恩堡组装GMC Sierra和雪佛兰Silverado的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工人，工资是墨西哥锡劳工厂工人的10倍。

长期在密歇根迪尔伯恩、福特总部附近经营汽车销售的吉姆·西维特说，福特在美国的制造比重很大，他对此感到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意味着公司只有少量整车会受到关税影响。但他仍然担心特朗普计划下月对零部件加征关税，例如福特为美国卡车生产的加拿大产发动机。

“如果是V8发动机……那卡车的价格可能要上涨6%到7%。”他说。

周三，西维特的汽车销售门店销售人员围在大堂的电视前收看特朗普的关税公告。Village Ford今年的业务量因周期性问题下降了约20%。这家门店有189名员工。

在Village Ford工作了40年的汽车销售员洛伊斯·德贝里表示，最近越来越多的顾客在询问关税的事情。他却难以给出他们想要的答案——这对车价意味着什么？现在买车会不会比以后便宜？

“我们只能告诉他们，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德贝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