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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首美国记者的恐怖分子被释放,反恐战争不为人知的一幕

​前情提要:美国《华尔街日报》记者丹尼尔·珀尔,1963.10-2002.2,在巴基斯坦做记者的时候,在拜访一位宗教精神领袖谢克·吉拉尼的途中被被恐怖分子绑架,然后被斩首并被录下斩首视频,目前的证据显示这宗绑架案与一位圣战分子奥马尔·谢赫有密切联系,最近巴基斯坦法院下令释放奥马尔·谢赫。纽约时报毋编辑委员会的Farah Stockman写了回忆此事的文章,让我们看到了反恐战争后不为人所知的一幕。

丹尼尔·珀尔的谋杀案一直困扰着我。

巴基斯坦法院最近下令释放绑架丹尼尔·珀尔的人,这揭开了旧伤疤,并提出了有关反恐战争的老问题,而这些问题至今未得到解决。

Photo by Aidan Bartos on Unsplash

自《华尔街日报》记者丹尼尔·珀尔在巴基斯坦被斩首并拍下录像已经过去有19年了。他那时还未出生的孩子都已经考上大学了,他的故事被搬上大银幕,安吉丽娜·朱莉在电影中扮演他的遗孀,这部电影,以及它所描绘的反恐战争时代,已经在漫长的时间里渐渐被大众淡忘。

但我忘不了。丹尼尔·珀尔和我都试图采访同一位隐居在巴基斯坦的精神领袖,结果丹尼尔被绑架并遇害。

这位精神领袖的代言人曾向我保证:“别担心,如果有人能得到采访机会,那个人一定是你。”

但当时担任《华尔街日报》南亚分社社长的记者珀尔,经验更丰富,他找到了一个答应安排这次采访的中间人,这是珀尔梦寐以求的机会,他跳上了一辆出租车就此消失了。

几周后,珀尔被斩首的消息震惊世界。到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们的新闻工作包含着我以前从未考虑过的危险。对于9·11恐怖袭击的时代来说,这给美国上了很好的一课,它让这个国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容地易成为受害者。

因此,当最近看到巴基斯坦一家法庭下令释放奥马尔·谢赫(Omar Sheikh)时,我非常难过。这位出生于英国的激进分子策划了绑架珀尔的行动,于2002年被判处死刑,但从未执行。去年,巴基斯坦一家法庭将对他的判决改为简单的绑架,判处他7年监禁,他已经服刑。

法庭的裁决揭开了旧伤疤,并揭示了反恐战争中一个尚未解决的核心问题:是不是对于一些可怕的罪行,即使法官下令释放,我们也不该让肇事者重获自由?

美国在关塔那摩湾(Guantánamo Bay,位于古巴东南端关塔纳摩省的一个海湾)为恐怖嫌疑分子开设监狱,其前提是,不管审判结果如何,这些“最坏的人”都太危险,不能释放。

9·11事件的主谋哈立德·穆罕默德(Khalid Shaikh Mohammed)承认斩首了珀尔,但他在被关在关塔那摩监狱14年多后仍未接受审判。美国人似乎在相信法治的和无限期拘留的矛盾中,制造了一个有待商榷的平衡点。

反恐战争的遗留问题在巴基斯坦更加严重。在巴基斯坦,情报机构支持袭击印度和阿富汗的宗教武装分子,只有在全球对其罪行强烈抗议的情况下才会逮捕他们。巴基斯坦有自己的无限期拘留和软禁制度,让恐怖分子逃离法庭和媒体的监视。

这场冲突没有边界,没有固定的规则,没有制服,没有终点,很难说清楚敌人是谁。

当我在9·11袭击后头脑发热的日子里登上飞往伊斯兰堡(巴基斯坦首都)的飞机时,我对这些问题和潜在的危险一无所知。我当时只是一名波士顿环球报的27岁的记者,我相信只要我足够努力,任何谜团都能解开。那个时候我在报社工作还不到两年。

美国官员宣称反恐战争必须在巴基斯坦、阿富汗和伊拉克的街道上进行,这样它才不会波及纽约和华盛顿。我们被告知:“如果你看到什么,就勇敢地说出来。”

关于无辜民众的消息源源不断。

美国军队在阿富汗和伊拉克轻率地进行了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美国记者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乡村寻找答案。但是报道反恐战争不同于报道其他战争。这场冲突没有边界,没有固定的规则,没有制服,没有终点,很难说清楚敌人是谁。

我加入了大批在伊斯兰堡万豪酒店扎营的美国记者的行列。一位同事把我介绍给了拉纳·穆巴希尔(Rana Mubashir),一位巴基斯坦记者,他似乎认识镇上的每一个间谍和警察。

我雇他帮我在这个国家寻找新闻线索,我把我的性命托付给他。他在瓦济里斯坦有一个朋友,那里是一个半自治的部落地区,在当时,被巴基斯坦军方认为是禁区。

那个部落首领的儿子朋友告诉我们,世界头号通缉犯本·拉登就曾在这个地区被发现。所以很自然地,我们去了那里,四处查看。我们没有找到奥萨马·本·拉登,但我了解到美国人在巴基斯坦有多不受欢迎。

当地人把“持久自由军事行动”,即美国对邻国阿富汗的轰炸行动,称为“持久限制我们自由的军事行动”。

我们还去了与印度接壤的美丽古城拉合尔,那里的情报人员密切监视着那些在国外为巴基斯坦做肮脏勾当的激进分子。劫持了一架印度飞机并将其降落在阿富汗的恐怖分子最终也在那里落网。线人穆巴希尔打了几个电话。

不久之后,我们与一名劫机者和他的上家在一家简陋的餐厅喝茶。为了解救被劫持飞机上的人质,印度释放了因绑架游客而入狱的圣战分子(Jihadism,圣战主义,用来描述对西方“存在威胁”、“根植于政治伊斯兰”的伊斯兰武装运动。),就是奥马尔·谢赫。

我还在巴基斯坦那会儿,一名英国人在飞机上试图点燃藏在他鞋子里的炸弹,这引发了另一波恐慌。我的线人,巴基斯坦记者穆巴希尔得到消息说,这位鞋子炸弹手是拉合尔一位隐居的宗教精神领袖谢克·吉拉尼(Sheik Gilani,伊斯兰世界的一个神秘人物,据说是先知穆罕默德的直系后裔。

他追随者众多,其中一些追随者被美国列入恐怖组织名单,但他本人并未被爆出恐怖言论或行为)的追随者。

我们走访了一些据说与他有联系的宗教机构,并留下一封信,请求在他的住所采访。我采访了一位巴基斯坦情报人员,他声称谢克·吉拉尼正因可能与鞋子炸弹客有关而接受调查。我还发现了一个住在吉拉尼住处附近的人,他声称在一张照片中认出了鞋子炸弹手。

但是这位精神领袖的同僚极力否认与他有任何联系,声称这是一个阴谋,目的是败坏他的名声。我写了这篇报道,并加上了否认。

在它播出后,我一直在试着跟进采访。我听说《华尔街日报》的一名记者也在写一篇报道。我不认识丹尼尔·珀尔,我只担心他会抢我的风头。

但曾就读于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谢赫赢得了他的信任。谢赫和珀尔甚至交换了关于他们妻子的信息,当时两人都怀孕了。

最终,我的任务结束了,飞回家。这一切似乎是一次伟大的冒险,直到丹尼尔·珀尔消失。

在我位于波士顿的客厅里,我读到来自巴基斯坦的新闻报道,越来越感到不安:这位精神领袖被短暂拘留,并被询问了珀尔的下落。他否认与珀尔先生的失踪有关,并指控我和珀尔先生是间谍。

情况更糟了。绑架珀尔的绑匪发了勒索信,要求将关押在关塔那摩湾(Guantanamo Bay)的巴基斯坦囚犯送回巴基斯坦接受审判:“如果美国人让我们的同胞得到更好的待遇,我们也会改善珀尔。”

在得知珀尔是犹太人后,他们谎称他是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的间谍,将其处决。

警方迅速找到了奥马尔·谢赫,他向一个熟人自首,此人就是伊贾兹·沙哈,军事情报部门的重要人物,现在担任巴基斯坦的毒品控制部长。在将谢赫移交给警方之前,军方对他进行了一周多的审讯。

然后,令人震惊的关于珀尔被斩首的视频出现了,这引发了全球激烈的抗议。2002年,一家民事反恐法庭判处谢赫死刑。从那以后,他提起了上诉。他声称在这一阴谋中他只起了很小的作用。

对于谢赫是如何将珀尔交给那些真正将他斩首的人,人们知之甚少。但他声称自己起了微不足道的作用,这种说辞很可笑。前巴基斯坦警官、现为国防大学教授的哈桑·阿巴斯告诉我:“奥马尔·谢赫肯定深度参与了整个事件。”

卡拉奇警方也确认了另一名被军方拘留的男子,他被认为同样有罪,但从未被移交审判。出于这个原因,针对奥马尔·谢赫的法律案件被认为是有缺陷的。

珀尔的老朋友兼同事阿斯拉·诺曼尼在他失踪那天在卡拉奇接待了他。作为乔治城大学珀尔项目(Pearl Project)的一部分,诺曼尼花了数年时间调查他的谋杀案。她告诉我,毫无疑问,奥马尔·谢赫要为这起谋杀负责。

诺曼尼告诉我:“如果没有奥马尔·谢赫,珀尔永远不会被绑架和杀害。”

她说,珀尔曾对其他参与阴谋的人表示怀疑,他们“走路和说话都像圣战分子”。

但曾就读于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谢赫赢得了他的信任。谢赫和珀尔甚至交换了关于他们妻子的信息,当时两人都怀孕了。

正因为如此,诺玛尼和珀尔的父母以及姐姐才会努力让谢赫继续呆在监狱里。我希望他们成功。但当涉及到巴基斯坦的武装分子时,一切都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即使谢赫被释放,他基本上也不会获释。他会消失在秘密军事拘留,安全屋和软禁的阴森世界里,这些地方已经吞噬了巴基斯坦很多宗教武装分子。

与2001年相比,今天的法庭在将恐怖分子绳之以法方面并没有比以前做得更好。用无人机和特种部队士兵对恐怖分子进行处决的情况增加,这等于是赤裸裸的承认,如果间谍们不把他们的秘密抖出来,世界各地的法庭都没法依法处理这些案件。

那次巴基斯坦之行已经过去了19年,我变得更加谨慎了。我知道有些谜团我永远将无法解开。有时我会想,如果不是我写了那篇故事,丹尼尔·珀尔是否还会活着,奥马尔·谢赫会不会找到了另一个计谋去诱骗他?

精神领袖谢克·吉拉尼被卷进案子里,我很难过,毕竟,他似乎与鞋子炸弹袭击者毫无关系。那些以战争之名所做下的所有无法挽回的事情玷污了我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