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邮报报道说，支持以色列曾是美国政坛铁律，但是在拜登出任总统后，民主党内部分歧进一步加深。

11月下旬，白宫及盟友紧急行动，试图阻止参议院一项投票，如通过将阻碍三笔向以色列的武器运输。

这一行动十分微妙，因为提出或支持的参议员，包括几位与拜登关系密切的人士，例如佛蒙特州无党派参议员桑德斯和马里兰州民主党参议员范霍伦。

国务卿布林肯与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的民主党人会面，恳求他们不要通过这项措施，称这将在错误的时机鼓励哈马斯。

参议院多数党领袖舒默将参议员们逐一叫到他的办公室，劝说他们投反对票。美国以色列公共事务委员会则发动了一场针对支持者的大规模在线广告攻势。

尽管如此，仍有19名参议员（超过三分之一的民主党派系参议员），支持了桑德斯提案的至少部分内容。这向拜登的中东政策传递了一个来自党内的前所未有的不满信号。

这也是美国国会首次就阻止对以色列军售进行投票，而白宫未能成功阻止这一进程。

这次事件突显了美国与以色列关系的根本转变。

变化虽始于数年前，但在拜登政府时期因哈马斯袭击以色列和以色列随后对加沙进行报复而加速。

拜登对此的反应加剧了党内分裂，而且这种分裂可能成为他的政治遗产，尽管并非他所希望的结果。

美国国内围绕以色列的政治态势可能再也回不到从前。自1948年以色列成立以来，几十年来，美国人对以色列的支持一直很坚定。然而，现在这一问题变得分裂且敏感。

随着特朗普领导的共和党坚定支持以色列，民主党人对以色列的批评日益增加，而进步派则激烈抗议以色列及其政策。

“年轻一代的美国选民不再将以色列视为受害者，而是将其视为通过无休止的占领和不意参与与巴勒斯坦权力机构谈判而制造这一局势的始作俑者。”曾在两党总统任内负责中东事务的分析人士布鲁斯·里德尔说。“底线是，阿拉伯-以色列冲突的政治格局，现在已经发生了显著变化。而这一切发生在拜登执政期间。”

导致这种局面的原因早在拜登之前就已存在。

以色列政治尤其在总理内塔尼亚胡领导下大幅右倾。年轻的美国人对大屠杀或以色列作为一个主要左派建国的历史没有亲身记忆。许多人对巴勒斯坦人表现出更多同情，认为他们在以色列建国时被驱逐出家园，在一个殖民国家的统治下受苦。

以往几乎普遍为以色列感到自豪的美国犹太社区，现在因其自由派民主党倾向，对以色列的看法也变得更加分裂。

即便如此，这一动态在拜登任内加速并固化。

2023年10月7日，哈马斯武装分子涌入以色列，造成约1200人死亡。内塔尼亚胡随后发动了一场残酷的报复战争，导致超过4.5万巴勒斯坦人死亡，引发了一场人道主义灾难，并摧毁了加沙。

尽管拜登在整个战争期间口头批评以色列危害平民并阻碍人道主义援助，但他仍维持了对以色列的巨额军事援助。

他的论点是，以色列的战争是对恐怖主义敌人的自卫。

对于许多民主党人来说，这更符合早期民主党和以色列的立场，而非当下的现实。

他们认为，拜登用他对1973年与以色列总理梅厄夫人会面的怀旧回忆，强化了他的过时观点。

“拜登的问题之一是他有如此深厚的经验，”前总统奥巴马政府的国家安全发言人汤米·维托尔说。“他仍然谈论与梅厄夫人的会面，但那种以色列几乎已经消失。”

支持阻止军售的民主党参议员表示，问题的核心并不是是否支持以色列或以色列是否有权自卫。他们认为，党内辩论的关键在于美国是否应该重新审视这一关系，因为这一关系涉及美国向以色列输送巨额军事援助，几乎没有任何限制。

“所有参议院民主党人都支持与以色列的密切合作。但合作应该是双向的，而不是单方面的空白支票。这就是问题的核心，”范霍伦在采访中说。他对拜登的加沙政策持批评态度。

他还说：“有一群重要且不断壮大的民主党人，支持美以合作关系，但认为美国需要更有效地利用影响力，确保遵守美国法律。”

内塔尼亚胡似乎抛弃了此前以色列领导人保持谨慎的两党合作政策，频繁与共和党结盟，这加剧了民主党的不满。2015年，他应共和党领导人的邀请，在美国国会发表演讲，抨击当时总统奥巴马的伊朗政策，严重违反外交礼节。今年7月，在他与拜登公开分歧之际，他再次作出类似决定，应众议院议长约翰逊的邀请在国会发表演讲。

“民主党内的这一动向，早在这场加沙战争之前就已开始，”现主持播客节目《拯救美国》的维托尔说。“内塔尼亚胡早在2009年就开始破坏与奥巴马的关系，而2015年的国会演讲则明确展现了他的立场和计划。这种对以色列支持的侵蚀在立法者中持续存在。”

拜登在10月7日袭击发生后对以色列表现出的支持几乎无可挑剔，并得到了两党的赞扬。他在袭击发生不到两周后发表黄金时段演讲，承诺美国将与盟友站在一起，帮助消灭哈马斯。他还访问以色列，称自己是第一位在战时访问的美国总统。

他与内塔尼亚胡会面时拥抱的场景，被许多民主党人甚至拜登政府官员认为象征着拜登对这位以色列总理“过于亲密”的态度。

但随着战争局势变化，自由派内部的政治氛围迅速转变。

以色列空袭，造成加沙每天充斥着苦难和绝望的画面，包括被摧毁的巴勒斯坦建筑和从废墟中拉出的遇难儿童。尽管美国一再要求，以色列仍严格限制人道主义援助，导致加沙大规模出现饥饿、疾病和毁灭。

儿童挨饿的影像和报道愤怒情绪蔓延。在几个月内，拜登几乎每次公开露面都会遇到抗议者，高喊“种族灭绝的乔”。

几乎一夜之间，加沙问题成为进步派的核心议题。他们将巴勒斯坦人视为边缘化群体，而以色列则被视为殖民国家。这与以色列在许多美国人心中曾作为受迫害民族重生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即使许多犹太领导人仍然支持以色列，但包括自由派拉比、桑德斯和舒默在内的其他人，却越来越多地公开反对内塔尼亚胡政府。

美国以色列公共事务委员会则一口咬定，美国国会和公众的大多数人支持以色列。

而像“犹太人和平之声”这样的组织虽然规模较小，但却认为以色列的军事化不仅违背了美国价值观，也违背了犹太价值观。

“像我们之前几代犹太左翼一样，”该组织网站上写道，“犹太人和平之声”寻求通过与“巴勒斯坦自由斗争”的团结，推进符合我们精神和道德承诺的犹太教。

前白宫政策顾问伊兰·戈尔登伯格表示，过去一年，犹太社区分裂的两方都愈发坚持各自立场。

“第一阵营对内塔尼亚胡持怀疑态度，因战争更加怀疑，并进一步疏远这一右翼以色列政府。这在犹太社区是很大一部分，”曾为副总统哈里斯总统竞选担任犹太社区联络主任的戈尔登伯格说。“另一部分是共和党人和保守派民主党人，他们在10月7日和加沙战争后加倍支持以色列政府的行动。”

阿拉伯裔美国人和穆斯林社区也经历了文化转变。9·11袭击后，许多人表示每次伊斯兰武装分子发动袭击后，他们都被妖魔化，因此不敢发声或过多关注自己的宗教或族裔背景。

但加沙战争改变了这种局面，尤其是在年轻一代中。许多阿拉伯人和穆斯林公开表达对巴勒斯坦事业的支持，佩戴象征团结的卡菲亚头巾。

其他活动人士，包括“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的支持者，将巴勒斯坦人视为同样受到残酷警察国家针对的有色人种，加入了这一事业。

以色列的支持者则声称，以色列大约一半居民本身也是有色人种，并警告不要通过美国的种族动态视角看待中东问题。

10月的一项皮尤研究中心民调显示，50%的民主党人及倾向民主党的独立人士认为以色列对哈马斯的行动“过头了”，而只有13%的共和党人及倾向共和党的独立人士持同样看法。

随着总统竞选进入关键阶段，哈里斯和特朗普都试图争取阿拉伯裔和穆斯林社区的支持，尤其是在密歇根州，这里拥有美国最集中的阿拉伯裔和穆斯林人口之一。

“回顾2024年，我们可能会说，这是历史上首次阿拉伯裔选票影响选举结果的一次总统投票，”里德尔说。“阿拉伯裔和穆斯林裔选票在美国选举中从未真正重要过，因为人数一直都很少。”

当拜登坚持他对以色列传统宽松的态度时，华盛顿以外的抗议声浪开始渗透到国会内部。

从许多方面看，这种情况类似于上世纪60年代越战抗议的轨迹，从大学校园开始，最终找到众议院和参议院的支持者。

桑德斯认为，如果不是拜登团队和舒默如此强烈地反对，他阻止武器运输的提案本可以获得更多支持。白宫向议员们散发了谈话要点，包括“现在是集中施压哈马斯释放人质并停止战争的时候。切断对以色列的武器援助将让这一目标更加遥不可及，并延长战争而非缩短战争。”

压力让他的同僚们陷入了困境，桑德斯说。

“投票当天，总统和他的政府做了他们能做的一切来反对我们，”桑德斯道。“多数党领袖也尽了一切努力。美国以色列公共事务委员会，一个非常强大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也非常活跃。”

几位参议员和白宫官员在谈到敏感问题时表示，他们对拜登政府感到沮丧，因为政府几次发布声明似乎意在安抚以色列的批评者，却未能付诸实施。

例如，在10月，布林肯和国防部长劳埃德·奥斯汀写信警告以色列，如果30天内不采取“具体措施”向受灾的巴勒斯坦地区提供食品、药品和其他基本物资，将面临失去部分美国军事援助的风险。

他们表示，以色列并未采取重大行动，但美国也未施加任何后果。

今年早些时候，白宫发布备忘录，要求接受美国武器的国家必须提供书面保证，遵守国际法并允许美国援助进入受灾地区。这是在范霍伦推动修改对外援助法案，要求任何接受美国援助的国家遵守国际法后出台的，修正案获得了18位联合提案人的支持。

拜登政府在5月得出结论，认为“合理评估”以色列在加沙违反了国际法，但也认为以色列的否认“具有可信性”。这一看似矛盾的结论使拜登能够继续向以色列提供军事援助。

尽管得到这些支持，内塔尼亚胡却多次公开违背拜登的意愿——在一些以色列人看来，这是他为了塑造国内强硬形象的一种方式。

今年2月，内塔尼亚胡在拜登官员正在地区推动人质协议时公开谴责相关协议。同时，他还宣布以色列军队将入侵加沙的拉法市，而此时拜登团队刚刚公开敦促他不要采取行动。

桑德斯表示，内塔尼亚胡的屡次冒犯进一步加深了民主党人对他的反感，也增强了他们公开反对他的意愿。

“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内塔尼亚胡主动介入美国政治，试图让拜登显得软弱和愚蠢，同时支持特朗普，”桑德斯说。

如今，随着拜登逐渐淡出政治舞台，那些希望挑战以色列行动的民主党议员，将不再需要冒着违抗本党总统的风险。

相反，特朗普和内塔尼亚胡之间强有力的联盟可能让民主党更容易批评以色列。

在他的第一任期内，特朗普支持以色列对戈兰高地的控制，并将美国大使馆迁至耶路撒冷，这为内塔尼亚胡带来了两项巨大的政治胜利，却对“两国方案”造成了灾难。

作为回报，内塔尼亚胡以特朗普的名字命名了一个以色列定居点，并竖立了一块大型竞选广告牌，展示他与特朗普的合影。

特朗普已表明，如果进入第二任期，他计划继续支持内塔尼亚胡。他任命了多位坚定支持以色列的人士进入内阁，包括佛罗里达州共和党参议员马可·鲁比奥担任国务卿，以及前阿肯色州州长迈克·赫卡比担任驻以色列大使。

在这种变化的政治格局中，没有几个人比桑德斯更能体现美国、犹太社区和民主党联盟的这些转变。

今年83岁的桑德斯比拜登还大一岁。他既是社会主义者，也是犹太人，曾在20世纪60年代志愿加入以色列的基布兹工作。

他在采访中回忆起当时以色列的不同之处，提到了那些仍然致力于就巴勒斯坦国问题进行谈判的总理们。

“30或40年前，以色列的领导层明白，从长远来看，必须与巴勒斯坦人合作——那些支持两国方案的人，那些理解必须以尊严和尊重对待巴勒斯坦人民的人。”桑德斯说，“而现在，不仅仅是内塔尼亚胡，还有比内塔尼亚胡更糟糕的人……如果有机会，他们甚至愿意把所有巴勒斯坦人都驱逐出这片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