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邮报报道了一位美国空军飞行员在加沙战争爆发后离开的故事。

虽然他在美国空军服役了22年，但穆罕默德·阿布·哈希姆觉得自己还可以奉献更多。但10月份，加沙的家人传来一个紧急消息，他的想法发生了转变。

以色列的空袭导致阿布·哈希姆的姨妈和20多名邻居丧生，其他亲戚受伤。他的家人说，死者中有12名儿童。

他想到华盛顿通过政策和大量武器对以色列的“铁杆”支持，很快得出结论，22年其实已经足够了。

“得知她因以色列获得大量炸弹而丧生，我非常激动，”身为巴勒斯坦裔美国人的阿布·哈希姆在6月退役后接受采访时说道，“我当时就意识到，我不能成为促成这一切的系统的一部分。”

41岁的阿布·哈希姆表示，在9·11恐怖袭击后，他应征入伍。如今，他和其他一些经验丰富的政府官员和军人一样，对拜登政府处理加沙危机的方式，以及坚定支持以色列摧毁哈马斯的战争感到失望，因此辞职。

他是已知因战争造成的惊人平民伤亡而离职的第一人，其他人则寻求依良心拒服兵役者的身份。

赛达·萨利赫·阿布·哈希姆是穆罕默德的姨妈，她也是至少第二位在加沙战争中丧生的美国军人巴勒斯坦亲属。本文基于对这位前空军飞行员及其熟人的采访、他与空军上级就其亲属住所遭到袭击一事表达担忧的往来信息、其家人分享的文字和语音信息，以及他们在加沙的公寓楼受损的图片。

以色列国防军在整个冲突期间一直面临滥用武力的指控，他们告诉《华盛顿邮报》，当天的目标是“一栋建筑内的哈马斯行动机构”，使用了两种“精确”弹药。发言人还表示，这次袭击是经过计划的，以避免平民伤亡，但是拒绝提供进一步的细节。

阿布·哈希姆对此说法表示怀疑。他说：“如果这是真的，而且我的家被GPS制导的精确弹药击中，那么以色列军方不难公开证据和哈马斯分子的名字。”

他指出，以色列没有这样做，也没有证明这次袭击是“必要的”。

人道主义组织表示，以色列在打击激进分子目标时对平民死亡的容忍度过高。

阿布·哈希姆表示，他曾向空军上级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即以色列作为华盛顿在中东地区最亲密的盟友，可能已经侵犯人权，而且可能使用了美国提供的武器。

他认为空军的回应无法令人满意，这也是他决定结束服务的因素之一。他说：“我不能为无视事实、否认美国法律和和国际法以维护和助长这种可怕暴力的政府服务。”

一位空军官员以匿名方式描述了阿布·哈希姆与他的上司之间的互动，并为处理方式进行了辩护，称他们的反应是“富有同理心的”。

这位官员说，12月加入阿布·哈希姆部队的一名现役军官曾向他提供帮助，他的前任也曾提供过帮助，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位空军官员说：“他们的行为方式符合我的预期。……但正如你所知，空军中没有人有能力改变外交政策决策。”

被颠覆的家庭

阿布·哈希姆的祖父母都是特拉维夫郊外村庄Yibna的农民。1948年，以色列宣布独立，随后爆发了第一次阿以战争，当年有70多万巴勒斯坦人被赶出家园，他的祖父母也在其中。

一家人逃到了加沙，他的父亲萨迪就是在加沙难民营出生的。

成年后，萨迪·阿布·哈希姆逃到了卡塔尔，穆罕默德和他的六个兄弟姐妹中的五个都在那里出生。穆罕默德回忆道，四岁时，他在加沙见到了自己的大家庭，隔着埃及边境的铁丝网与他们握手。

1991年，8岁的阿布·哈希姆的父母举家迁往美国，最终定居在俄亥俄州，他的父亲在那里开了一家成功的珠宝店。

阿布·哈希姆说，他之所以加入空军，是因为“有一种保护家人的使命感”。他曾在KC-135加油机上工作，被派去执行过10次任务，其中三次被派往卡塔尔，在那里他得以与其他来自加沙的背井离乡的家人团聚。

随着职位的晋升，阿布·哈希姆成为了一名上士，担任领导职位，负责就训练和生活质量问题向指挥官提供建议。他说自己很喜欢这个角色，在2023年4月到达马里兰州安德鲁斯联合基地之前，他曾在多个单位工作过。

袭击

10月10日，穆罕默德的阿姨赛达·萨利赫·阿布·哈希姆，与丈夫和三个儿子中的两个在家，住在加沙北部贾巴利亚（Jabalya）社区。至少还有另外两个家庭与他们住在同一栋公寓楼里，其中包括孩子。

哈马斯袭击以色列三天后穆罕默德·阿布·哈希姆说，以色列军队向街对面两栋楼中的一栋楼鸣枪示警，声音之大足以让附近的大多数人都听到。这种做法被称为“敲屋顶”，使用的是含有少量或不含炸药的弹药，目的是向平民发出即将发动攻击的信号，以色列军队现在基本上放弃这种作法。

他的姨妈的另一个儿子（也叫穆罕默德）给阿布·哈希姆发送的语音信息中，描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的母亲遇害时，他正在土耳其上学。

听到警告枪声后，各家各户都撤离了，但什么也没发生。他们在外面等了大约90分钟后，又回到了家中。炸弹爆炸时，萨利赫·阿布·哈希姆正在客厅里。她当时49岁。

“突然，石头砸了下来，”阿布·哈希姆的表亲在录音中说，他猜测以色列人正在等所有人回到屋内，然后“摧毁了整个房子”。

据阿布·哈希姆的表弟统计，共有23人在袭击中丧生。根据加沙卫生部保存的死亡登记册，其中有一家六口住在同一栋公寓楼里。最小的死者是一名一岁的女孩。

“我认识那里每个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从事文职工作的平民，包括教师、司机和超市售货员，”阿布·哈希姆的表弟在录音中说，“我确信这栋楼里没有抵抗战士或武装分子。”

以色列国防军在回应《华盛顿邮报》时，并未回答指挥官是否评估过平民在袭击中是否受到伤害，或者他们是否确信袭击的目标是正确的建筑物。以色列和美国官员表示，哈马斯武装分子混迹在平民中，尽管双方对以色列限制平民伤亡的努力存在严重分歧。

应《邮报》的要求，美国陆军前炸弹技术员特雷弗·鲍尔查看了袭击后的照片和视频，他说，这栋房屋可能被美国制造的MK82制导500磅炸弹，或类似的以色列武器击中。MK82是美国向以色列提供的几种弹药之一。邻居和旁观者拍摄的图像中没有任何可识别的弹药部件或碎片。

宣泄悲痛

阿布·哈希姆说，他试图将悲痛转化为积极的力量。他向一位朋友——空军高级军官，吐露了心声，称自己虽然感到痛苦，但希望提供有关袭击他家房屋的信息，从而发现战争罪行或向以色列人表明发生了悲剧性事故。

他说，朋友告诉他，她会把这些细节转告情报界的联系人。

阿布·哈希姆说，这件事没有下文。朋友后来离开了军队，没有回应。

由于对无所作为感到沮丧，阿布·哈希姆在十月下旬决定是时候离开了。

他通过一项为从军转业的军人提供的项目，在俄亥俄州阿克伦地区的一家公司找到了一份临时工作。2月，他结识了一位同样从空军退役的年轻男子。

他们寒暄了几句，但阿布·哈希姆没有提及自己为何离开军队。

几天后，这名飞行员亚伦·布什内尔在华盛顿的以色列大使馆前浇上汽油并点燃自己。他的遗言中包括“自由巴勒斯坦”。阿布·哈希姆在利夫之家公司工作的上级格雷格·肯尼迪证实了两人短暂的相遇。

阿布·哈希姆说，他想知道自己当时是否能够做些什么，来引导布什内尔走上另一条道路，但他的悲伤太过强烈，无法与人分享。

他说：“我有机会与这个年轻人谈论我的生活，但我选择了沉默。”

阿布·哈希姆说，他在加沙的亲戚面临着不确定的命运。他们被安置在拉法的一个流离失所者营地，拉法位于加沙南部，几周前以色列开始在这里发动攻势，迫使100多万人逃离。

他的叔叔在一条语音信息中谈到帐篷在夏季高温下烤焦、肝炎感染以及饥饿的人们将玉米和动物饲料作为最后的手段。

阿布·哈希姆批评以色列军方没有披露“任何证据，来支持对他们的家园进行打击的理由”。他说：“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有受到任何制衡。”

他说：“我们真正应该问的是，为什么我姨妈和无辜儿童的生命如此不值钱，可以被视为附带损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