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报道说,每天晚上,以色列人都能从电视新闻中了解到加沙战争的最新情况,停火和人质谈判、以色列军队伤亡情况、战场分析以及哈马斯 10 月 7 日发动袭击引发冲突的报道。
但几乎总是缺少一件事:加沙平民。
以色列人看到的加沙战争和世界其他地方看到的不一样。世界各地的电视画面中,是以色列空袭对这块人口稠密的飞地造成的破坏,有时是巴勒斯坦人在战斗中丧生的可怕画面。
这种分裂,有助于解释为什么以色列感到孤立和被误解,为何世界正在把注意力从 10 月 7 日的恐怖事件转移到以色列所造成的破坏上。两者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如果以色列军方在拥挤的拉法扩大军事行动,那么这种差距可能会在未来几周内迅速扩大。
据媒体高管、记者、媒体分析师和普通以色列人称,以色列电视上几乎没有巴勒斯坦人死亡的镜头,只有一些被摧毁的场景。许多通常用希伯来语收看新闻的以色列犹太人也说,他们很少在智能手机上看到有关加沙的清晰画面,尽管他们知道那里遭到了大规模破坏,死亡人数众多。
在以色列,电视作为新闻来源的作用非常大,四分之三的以色列人认为电视是重要的信息来源。这与美国和欧洲不同,在美国和欧洲,大多数人的主要新闻来源是社交媒体。
无党派研究中心以色列民主研究所4 月份的一项调查显示,近三分之二的以色列犹太人表示,他们只看到了很少或根本没有看到有关破坏的画面。略高于三分之一的人说,他们通过以色列媒体或社交媒体看到了一些。
关注以色列媒体的以色列刊物《第七只眼》编辑舒基·陶西格说:”除了加沙人民,你在以色列电视上看到了关于战争的一切。现在,以色列媒体无法应对复杂的现实。他们知道观众并不希望看到敌人死亡的画面,所以就不播了。”
在以色列电视上,几乎没有任何镜头显示巴勒斯坦人在加沙的伤亡情况,也几乎没有大范围破坏的画面。即使有空袭画面,也往往是从远处拍摄的。
以色列主要电视频道, 11 频道、12 频道、13 频道和 14 频道的发言人拒绝发表评论,也没有回应请求。第 12 频道向《华尔街日报》提供了几个最近新闻广播的例子,其中包括加沙被炸毁的建筑物和废墟的场景,以及平民谈论他们的困境,包括缺乏食物。其中没有平民死亡的画面。
居住在伦敦的以色列学者阿亚拉·帕尼耶夫斯基说,她在伦敦电视上看到的内容,与朋友和家人在以色列看到的内容大相径庭。她说:”我从未见过如此大的视角差异。”
在以色列最近的一个夜晚,以色列公共广播公司 Kan 11 的一名主播采访了斯塔夫·塞拉,他 32 岁的哥哥拉姆和数百人在去年10月7日的 Nova 音乐节上被哈马斯武装分子杀害。斯塔夫形容拉姆是 “一米九五的卷发”,热爱音乐。她和她的音乐家朋友利加尔一起演唱了一首为纪念拉姆而写的歌曲。
在数个时区之外的美国,美国观众收看了CNN来自加沙的新闻报道,据称以色列的空袭造成 10 名儿童死亡,其中包括一名正在拥挤的街道上与朋友玩桌上足球的 9 岁女孩。 一群男子将另一名身着粉色裤子的 10 岁女孩的尸体装入裹尸袋,亲属们悲痛欲绝。
据巴勒斯坦当局称,自战争开始以来,加沙已有 34 000 多人死亡。
以色列与邻近的阿拉伯世界在观点上的分歧最为明显。这个地区的主要广播公司,总部设在卡塔尔的半岛电视台,几乎不间断地报道加沙战役,经常出现破坏和平民死亡的清晰画面。
半岛电视台现在很少播放引发战争的 10 月 7 日最初袭击的片段,并经常邀请分析师对以色列关于暴行的描述提出质疑。
位于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政策与调查研究中心主任哈利勒·希卡基说,3月份的一项调查发现,尽管证据确凿,但超过80%的巴勒斯坦人不相信哈马斯在10月7日犯下了任何暴行。希卡基说,看过袭击事件在线视频的人,认为哈马斯犯下暴行的可能性是没看过视频的人的十倍。
“这说明了信息来源的重要性,”他说。”如果你不看,你就不会相信。”
以色列政府于 5 月 5 日根据一项新法律关闭了半岛电视台在当地的办事处,这项法律赋予以色列禁止被认为威胁国家安全的外国新闻机构的权力。以色列没收了半岛电视台的设备,并封锁了广播和网站。
半岛电视台和以色列人权组织批评这一措施压制言论自由。
巴伊兰大学经济学教授丹尼尔·列维说,他和妻子认为他们没有从以色列媒体上了解到事情的全部,因此偶尔会收看半岛电视台的英语节目以了解另一面。他说,尽管以色列颁布了禁令,但他仍然可以通过智能电视和 YouTube 访问半岛电视台。
利维说,半岛电视台对以色列有很大的偏见,他不相信巴勒斯坦当局官方公布的冲突死亡人数。他说:”但是,考虑到我们在 10 月 7 日遭受的创伤,我担心许多以色列人很难看到死亡的巴勒斯坦人数字背后的面孔,这使得半岛电视台的报道和图片变得尤为重要,这些图片往往令人难以观看,令人心碎。”
在以色列国内,10 月 7 日的袭击仍然是一个未愈合的伤口,是规模更大的 9/11 事件,打破了许多以色列人近年来享有的相对安全感。这不仅仅是一次袭击,更是一次武装入侵,人们在自己的家中被杀害,或从自己的村庄被带走。
在这样一个小国,许多以色列人对受害者或人质有一种切身感受,部分原因是这很可能就是他们自己。
以色列记者是一个紧密团结的群体,他们不仅报道了袭击事件,而且有些人自己也是受害者,其中包括一名被武装分子杀害的以色列主要新闻网站的新闻摄影师。
人质的形象随处可见,特拉维夫机场里成排的照片,高速公路和城市沿线的广告牌,绑在树上、车上和政治家和新闻记者衣襟上的黄丝带,餐厅里为失踪人质保留的空桌,街头涂鸦上写着 “带他们回家吧”。
在人质家属守夜的 “人质广场 “上,一个时钟在数着他们被强行扣押的天数、小时数和分钟数。每晚的新闻广播几乎都会报道人质的情况。
退休医生多里特·埃尔达尔说:”人质是我们的一切”。
在最近一个星期六,她站在特拉维夫海滩上,排着长达数英里的队伍,要求归还人质,”我们在以色列有一个约定。你不能丢下人质不管。”
许多以色列人认为,世界上其他国家在很大程度上忽视了人质的困境、10 月 7 日袭击的残暴以及从北部和南部撤离的数万人。以色列舆论专家达利亚·谢因德林认为,在人质回家之前,许多人无法理解关于长期停火或加沙重建的讨论。
她说:”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一切都受制于人质。”
以色列民主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塔玛尔·赫尔曼说,在人质仍被扣押的情况下,许多以色列人可能不想看到平民伤亡的镜头,或者说不太关心。今年 3 月的一项调查发现,80% 的以色列犹太人表示,以色列在决定是否继续战斗时,几乎不应该考虑加沙平民遭受的苦难。
赫尔曼说,如果人质获释,这种情况很可能会改变。
以色列民主研究所月初的一项民意调查发现,超过半数的以色列人表示,赢得人质获释比入侵拉法以根除哈马斯更为重要。
以色列的媒体,也反映了以色列在过去二十年里向右翼的大转变,这种转变是在 2000 年至 2005 年巴勒斯坦第二次大起义期间的自杀式爆炸浪潮之后发生的,同时也反映了以色列人越来越认为与巴勒斯坦人实现和平的前景暗淡。
现在约有 60% 的以色列犹太人自我认同为右翼,四分之一为中间派,11-14% 为左翼。随着时间的推移,支持两国解决方案的以色列犹太人已减少到约四分之一。
居住在耶路撒冷的美籍以色列人阿里亚·范德胡夫曾在网上看到加沙平民死亡的画面,但对死亡人数表示怀疑。他说,他对平民死亡感到悲痛,但也认为美国和许多西方国家是虚伪的。
他说:”感觉世界上其他国家并不了解我们的处境。你不可能与一个以杀死你为生活方式的人和平相处。”
伦敦城市大学专门研究民粹主义和媒体的研究员帕尼耶夫斯基表示,以色列媒体也已转向右翼,尤其是在内塔尼亚胡总理长期努力将媒体描绘成左翼和不爱国的情况下。
在 2019 年大选期间,他的竞选团队竖起了巨型广告牌,上面印有四位以色列著名记者的面孔,上面写着:”他们不会决定。 “
帕尼耶夫斯基说,在她近年来采访的45名以色列记者中,许多人表示,他们有意将报道转向右翼或进行自我审查,包括在暗指以色列占领约旦河西岸时更加谨慎地使用 “占领 “一词。
六家媒体表示,他们在因报道而收到死亡威胁后雇佣了保镖。
一些人认为,以色列媒体不敢通过播放巴勒斯坦人受苦受难的镜头,或就人道主义援助问题向政府施压来应对公众舆论。
以色列电视台很少在屏幕上播放有关阿拉伯人的节目,即使是占人口约 20% 的阿拉伯裔以色列人也不例外。在过去七年的监测中,第七只眼发现,以阿拉伯裔以色列人为主角的访谈或荧屏时间,从 2% 攀升到 4%,然后在去年回落,尤其是自 10 月 7 日以来。
穆罕默德·马加德利是一名阿拉伯裔以色列记者,也是少数几个在主流希伯来语新闻频道进行报道的阿拉伯记者之一。他每天在拿撒勒的阿拉伯语广播电台 Nas 和耶路撒冷附近的第 12 频道演播室之间来回奔波。
他说:”这是两个世界之间的转换。”
他说,自 10 月 7 日以来,他在以色列电视台的媒体露面遭到了公众的强烈反对,包括死亡威胁和要求解雇他的呼声。利库德集团的一名党员在 X 上说,马加德力不忠诚,应该在他在直播中谈到加沙缺乏人道主义援助后被解雇。
马加德力在直播中说,他曾与加沙的一名家庭成员讨论过食品价格问题,之后社交媒体上有数百个帖子呼吁解雇他,认为他与敌人有联系。
马加德力说,他只是在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他说:”我们需要做的最基本的事情就是向我们的人民传达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以色列人民真的不知道加沙发生了什么”。
约尼特·莱维是第 12 频道的主播和 “Unholy “播客的共同主持人,她说西方国家很难理解以色列在 10 月 7 日所遭受的苦难的规模。她说,电视主管们一直在争论要在多大程度上展示 10 月 7 日的暴行,以及他们是否应该展示更多加沙的情况。
“我们正在尽最大努力,”她说。”要知道,我们每天都在进行这样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