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人的分析认为，尽管习近平对西方的中国产能过剩论一再抗议，但中国确实存在这样的问题。

欧盟对产能过剩问题并不陌生，其经济版图上曾经有黄油山、牛奶湖和其他生产过剩的地标，这是共同农业政策的超现实结果，这个政策保证了奶农能拿到高价格。

因此，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在最近于巴黎举行的一次会议上，就中国的 “结构性产能过剩 “问题向中国领导人习近平发出警告时，她肯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次她关注的不是农业，而是制造业。

欧洲担心来自中国的电动汽车和钢铁会大量涌入，从而取代欧盟所珍视的产业和工作岗位。今年前三个月，中国的钢铁出口量（以吨计算）比去年同期增长了 28% 以上，新能源汽车出口增长了近 24%。

作为回应，欧盟正在考虑征收 “反补贴 “关税，以抵消帮助中国工业增长的补贴。

习近平对中国的产能过剩问题也非常熟悉。在第一个任期内，他的主要经济政策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2016 年，国家削减煤炭产能 2.9 亿吨，钢铁产能 6000 多万吨。

虽然中国在这些行业的去产能力度超过了大多数国家。但在巴黎，习近平拒绝认可欧洲的担忧，至少在新能源产业方面。他认为，”所谓’中国产能过剩问题’，无论是从比较优势的角度还是从全球需求的角度来看，都是不存在的。

谁说得对？

中国的问题并不总是像欧洲的那样容易发现。”产能 “听起来像是一个技术术语，可以用吨或立方米来衡量。但是，工厂在技术极限范围内运营，很少是完全符合经济规的。此外，在快速发展的经济体中，现有产能的过时或不堪重负的速度，可能比成熟经济体更快。

理论家们尝试将全产能定义为足够高以支付工厂的固定成本，又足够低以防止对人员和材料造成昂贵的压力的生产水平。但在实践中，经济学家通过询问管理者来衡量产能。中国的调查显示，今年第一季度的 “产能利用率 “降至较低水平，比疫情前的平均水平低约两个百分点。只有在疫情刚爆发时，以及在2016年习提出 “供给侧改革 “时，产能利用率才会下降。

从这一官方统计数据来看，无论中国国家主席说什么，中国的产能过剩都是存在的。

产能过剩甚至可能被低估。以钢铁行业为例。77%的利用率接近2016年以来的平均水平，似乎与欧洲的担忧不谋而合。但这一水平掩盖了价格和利润的下降。如果一个行业愿意以令人沮丧的价格出售产品，那么就可以利用大量产能。

衡量产能利用率还可能忽略补贴的作用。中国对电动汽车产业的支持，包括巧妙地诱导需求，如减免停车费和免费牌照。购买者仍可享受价值高达 30,000 元的减税优惠。其他补贴并不针对消费者，但可以通过降低价格转嫁给消费者。这些措施共同增加了需求和供应，提高了产能利用率和利润。

过去，中国传统汽车几乎占据了国内生产的全部份额。由于电动汽车的成功，这种情况已不复存在，这意味着一个领域的补贴导致了另一个领域的产能过剩。因此，传统汽车制造商（其中许多包括与外国公司的合资企业）纷纷转向国外客户。

传统汽车出口的激增，使冯德莱恩特别关注的电动汽车相形见绌。

习近平可能会说，出于环保考虑，一些补贴是合理的。作为一个中等收入国家，中国正在掏腰包补贴那些让每个人都受益的产品。而且，中国没有充分的经济理由，将这些产品的生产限制在国内需求的规模之内。根据比较优势原则，中国应集中力量，成为此类产品的净出口国。

因此，应根据全球需求来判断中国的生产能力。然而，即使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国的计划也显得太雄心勃勃。据研究公司 Bloombergnef 称，如果这些计划得以实现，那么到明年年底，中国生产的锂离子电池将足以满足全球三倍的需求。

为什么中国容易出现产能过剩？

这个问题通常被归咎于中央政府的指令。但中国最严重的产能过剩并不是典型的中央计划造成的，计划至少可以控制产量。相反，这反映了中央指令与地方政府为执行指令而展开的竞争。中国削减产能的尝试也可能适得其反。企业知道整合将有利于强者。这就提供了更大的动力，在大刀落下之前实现增长变得更重要。

同样，产能过剩最突出的行业，往往不是国有企业占主导地位，如电信或烟草，在这些行业中，少数几家企业的产量有限，利润较高。北京大学的周其仁曾指出，在私营企业和国有企业并存的行业，问题更为严重。

面对私营企业的竞争，国有企业失去了优势，但并没有退缩或消失，在政府的保护下苟延残喘，这就使产能高于本来的水平。

如今，受产能过剩影响最大的行业是中国房地产行业，长期以来，私营开发商和国有开发商相互竞争。房地产销售的崩溃，使许多相邻行业的规模都显得过大。绝对战略研究(Absolute Strategy Research)的亚当·沃尔夫举了挖掘机的例子。直到 2021 年年中，中国一直在购买国产的大部分挖掘机。但国内销售量急剧下降，这意味着中国突然成为全球最大的挖掘机出口国。

另一个例子是水泥和类似材料，产能利用率已降至 62%。

除了更多的供给侧改革，还有什么办法能改善产能过剩吗？

即使在中国，这个问题也会自我解决。在家电和钢铁等与房地产相关的行业，价格下降既是产能过剩的后果，也是潜在的良药。低价格向企业家和投资者发出了一个信号，让他们把资源转向其他更有前途的行业。

欧洲正是拒绝让乳制品价格下跌，才使其黄油山和牛奶湖得以延续。

但在中国，价格下跌的情况更为普遍。生产者价格通胀率已连续 18 个月为负值。作为衡量物价的指标，GDP 平减指数已连续四个季度同比下降。当一个行业的价格下降时，这可能是供应过剩的迹象。

当整个经济体的价格下跌时，通常意味着需求不足，因为信心不足，宏观经济政策过于紧缩。

冯德莱恩在与中国国家主席会晤时抱怨中国需求疲软，这完全在情理之中。如果消费者信心更强，或者预算赤字更大，那么无论是否有补贴，中国的产能利用率都会更高。

在这样的世界里，习近平就不会有那么多时间遭受欧洲领导人的炮轰，而会有更多时间看看欧洲大陆的 黄油山和牛奶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