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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教民族主义”的议程被川普党视为重中之重,在美国也成为越来越流行的词语。那么什么是基督教民族主义呢?学者保罗·米勒这样描述它:“基督教民族主义者普遍认为,美国是而且必须继续是一个‘基督教国家’ 。”“基督教民族主义者认为基督教应该在公共领域享有特权地位。”
民调显示,基督教民族主义者在白人福音派与在共和党人中比率最高。白人福音派中对基督教民族主义有好感的占64%,共和党人中占54%。
基督教民族主义的吹鼓手们有极端的,也有相对温和的。
前川普政府中级官员威廉·沃尔夫是一个极端的基督教民族主义者。他主张政教合一,神权统治,声称“我们离基督徒拿起武器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民间学者斯蒂芬·沃尔夫算是温和的。他2022年出版的《基督教民族主义案例》算是近年阐述基督教民族主义最严肃的一本书。在书中,他推动一个建立在基督教上的政治理念,近似一个基督教王国。为了“坚定不移”地执行这个愿景,他主张对亵渎神明的行为适用民事惩罚,还主张“一个凯撒式的领袖”,由“基督教君主”来惩罚并规范社会的宗教行为。
他还明确提出 “我们有能力也有权利采取行动”,暗示在美国进行公开革命的可能性。
父权主义和和厌女症似乎是基督教民族主义者普遍的共性,相对温和的斯蒂芬·沃尔夫也不例外。他这本书的后记直接说:“现代社会中最疯狂、最具破坏性的社会趋势都是由女性驱动的。女性统治是一种自我毁灭,并滋生社会混乱。”
基督教民族主义是“非美国的”,也是“非基督教的”。其价值观与耶稣的价值观完全背道而驰。不管他们的口号如何响亮,他们的祷告如何恳切,他们真实的目的就是夺权。为了夺权,他们假借美国和耶稣基督的名义来践踏美国、践踏耶稣基督。
基督教民族主义的旗手们比历史上的奥斯曼帝国还要极端。对这批人来说,美国就是一座等待倒塌的纸牌屋,他们就是这个世界末日前景的加速器和解药。而经过他们解救的美国,将是一个神权乌托邦。
对神权统治实际上毫无兴趣的川普,为了达到个人目的,与基督教民族主义者沆瀣一气,不惜推倒美国建国的根基。
我们正面临这个危急时刻,美国的民主共和政体能保存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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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警惕川普
本文为非营利调查新闻编辑室“Information Justice(信息正义)”原创作品,欢迎转载、分享、转发
文:临风
编:新约客
“2025计划”
《政治》报道页面截图:标题为《川普盟友准备在第二届政府中注入“基督教民族主义”》。题图为拉塞尔·沃特(Russell Vought)于2023年4月的“保守派领导峰会”上发言。
“2025 计划”(Project 2025)是由美国保守派智库“传统基金会”(Heritage Foundation)牵头策划的一系列政策建议。它正式的名称是“总统过渡计划”(Presidential Transition Project),它1000多页的手册上说,他们策划在共和党于2024年美国总统选举中获胜的情况下重塑美国联邦政府的行政部门。
该计划成立于2022年,到现在已经有超过100个合作伙伴,包括道布森牧师创办的“家庭研究委员会”(Family Research Council, FRC)。那位说“当耶稣再来的时候会带着突击步枪”的退役中将杰里·博伊金(Jerry Boykin)就是“家庭研究委员会”的执行副总裁。
“2025计划”的主旨是招募数万名“军队”(保守派人士)到华盛顿特区。
该计划的想法是在川普上台的第一天就建立起公民基础设施,以征用、重塑和取代其所谓的“深层政府”的现有联邦公务员,让五万名现有联邦员工下岗,消除任何可能反对势力,以进一步实现下一任共和党总统的目标。
“2025 计划”的负责人是前川普政府官员保罗·丹斯(Paul Dans),他说:“我们需要让保守派涌入这个领域。这是向华盛顿发出的号角”。
他说:“人们需要放下手中的工具,放下职业,说‘这是我献身服务的时刻’”。
他们要在“总统就职第一天就摧毁整个行政部门”。
根据《2025计划》的《领导任务宣言》:“自由是由上帝而不是人定义的”。那么如何来“替天行道”呢?当然就是这批代理人了(就如“党”是人民的代理人)。
不过,这批人对美国建国历史的解读实际上是在创造历史。
还记得西部牛仔电影中,警长(约翰·韦恩)就是法律和秩序的化身,这批自认的美国接班人就是这样的“警长”,他们就是法律和秩序的诠释者。在这批“2025计划”的策划者眼中,今天太多的非基督徒享有太多的自由,如果让美国回到川普想象中的民族过去,那么违宪的行为也是合理的,而且是受到青睐的。
这项计划的主要设计者是“美国复兴中心”(Center for Renewing America,CRA)的创办者拉塞尔·沃特(Russell Vought),他是前川普政府管理与预算办公室(OMB)的主任。
一份由 CRA起草的文件中包括一份川普第二任期内的首要任务清单,“基督教民族主义”(Christian Nationalism)是其中的重头戏。
其他事项还包括在川普上任第一天就援引《叛乱法》来镇压抗议活动,以及拒绝将国会已经授权的资金用于不受新政府赞同的项目,这是尼克松时代的立法者就已经禁止的做法。
两位熟悉该计划的人士表示,沃特和川普每月至少通话一次 —— 川普同意将提升基督教民族主义的地位,使其成为川普第二任期内的核心议题。
川普推销的《上帝祝福美国 圣经》,该“圣经”包括《上帝祝福美国》歌曲、《美国宪法》、《权利法案》、《独立宣言》、《对国旗宣效忠誓言》。这或许是历史上第一次,一位从未读过《圣经》,也没读过《美国宪法》的人在推销《圣经》和《美国宪法》!
最讽刺的是,“2025计划”的意图正是暂时停止宪法的执行和保护,给专制放行。做贼的为什么经常带头喊捉贼?因为障眼法经常能够忽悠一大批无知的老百姓。
【延伸阅读】
“基督教民族主义”名词的泛滥
川普政策的设计师把“基督教民族主义”的议程搬上台面,认为是重中之重的行政焦点,由此可见这个词汇近年来是如何地广为流行了,它经常被用来作为“狗哨”。
那么它的理念是否不言自明了呢?皮尤研究中心2022年10月的调查证实,半数以上的美国成年人(54%)没有听说过或读过有关基督教民族主义的任何东西。当然,人们没有听说过这个词汇并不等于他们不赞成它的理念或是议程。
根据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2022年10月27日公布的报告,过去几年来,公众对“基督教民族主义”这一概念的关注迅速增长。
谷歌趋势数据显示,2021年1月6日美国国会大厦发生骚乱后,该词的搜索量大幅上升。
2022年7月,美国国会众议院MAGA众议员马乔里·泰勒·格林(Marjorie Taylor Greene)在接受采访时骄傲地宣称:“我们需要成为民族主义的政党,我是一名基督徒,我自豪地说,我们应该成为基督教民族主义者”。这之后,该词汇的搜索量达到顶峰。
格林众议员推销自己的品牌“基督教民族主义”恤衫。
在2022年那篇报告中,皮尤询问了 2540 名至少“听说过一点”基督教民族主义的受访者:“用您自己的话说,‘基督教民族主义’对您意味着什么?”许多人认为“基督教民族主义”是指基督教在社会中的主控地位,而另一些人则将这一概念与种族主义、独裁主义、偏执和排外联系在一起。还有一小部分美国人将基督教民族主义描述为信仰和道德对社会的积极影响,换句话说,他们认为,这个词汇代表基督教在文化上具有很大的“正能量”。
这种意见的差异的确很大,莫衷一是!这说明了,尽管这个词汇已经成为热搜,很多人并不懂什么是基督教民族主义。其实,你如果去问格林女士,什么是基督教民族主义,她的解说或许跟你我很不相同。
《“美国伟大”教:基督教民族主义出了什么问题?》(”The Religion of American Greatness: What’s Wrong with Christian Nationalism,” 2022)的作者保罗·米勒 (Paul D. Miller,乔治城大学国际事务实践教授) 如此描述基督教民族主义的特质:
“基督教民族主义者相信美国这个国家是由基督教所定义,政府应该采取积极措施保持这种状态。基督教民族主义者普遍认为,美国是而且必须继续是一个‘基督教国家’ —— 这不仅是对美国历史的观察,也是美国未来必须继续发展的规定性纲领。有如塞缪尔·亨廷顿这样的学者也提出过类似的论点:美国是由其‘盎格鲁-新教’的过去所定义,如果我们不保护我们的文化遗产,我们将失去我们的身份和自由。”
米勒认为:“基督教民族主义者并不拒绝第一修正案,也不主张神权政治,但他们确实认为基督教应该在公共领域享有特权地位。‘基督教民族主义’一词相对较新,其倡导者一般不会自己使用它,但它准确描述了那批认为美国身份与基督教密不可分的美国民族主义者。”
米勒所描述的基督教民族主义应当属于“绅士型”的基督教民族主义,下面我们会介绍非绅士型的版本。
然而,就算这么精准的描述性定义,仍然可能引起混淆。例如,什么是“基督教国家”,那就是言人人殊了。
根据同一个皮尤2022年的调查,十分之六的美国成年人 —— 包括将近十分之七的基督徒 —— 表示他们相信美国建国者的“初衷”是让美国成为一个基督教国家(注意:这个看法并不符合历史)。45%的美国成年人 —— 包括大约十分之六的基督徒 —— 认为美国“应该”是一个基督教国家。三分之一的人认为美国“现在”就是一个基督教国家。显然地,这些人不可能都是“基督教民族主义者”吧?
当人们说美国应该是一个“基督教国家”时,他们是什么意思呢?皮尤的调查者发现:有些说美国应该是个基督教国家,他们的意思是:国家的法律是以基督教信条为基础,国家领导人也必须是基督徒(这个看法接近米勒的定义)。但是,更常见的看法是,基督教国家是个人们更广泛地以基督教价值观或对上帝的信仰作为指导原则的国家,即使其法律没有明确地以基督教为基础,其领导人可以有各种信仰或根本没有信仰。另外还有些人认为,基督教国家就是个大多数人都是基督徒的国家。与此同时,另一些人认为,所谓基督教国家就是一个人们彼此善待,道德良好的地方。
可见,用“基督教国家”作量尺,那是很不可靠的。想要真正了解那批主张基督教民族主义的人在主张什么,我们还得作进一步的了解,听其言、观其行。
必须说明,这里有几个高度重叠的概念,经常被人们混淆:“基督教民族主义”,“国家保守主义”(笔者以前介绍过)、“基督教保守主义”。这些概念的信仰群体,他们的理念并不相同,但有很多交集,不留意美国文化光谱的人会弄不清楚,张冠李戴。
还有一批人可能也被误解,他们接受美国“公民宗教”的传统,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宗教诉求。就如艾森豪威尔总统的一句名言:“我们的政府除非建立在深刻的宗教信仰之上,否则就没有意义,而且我并不在乎它是什么宗教”。那些“In God We Trust”的符号和对国旗宣誓效忠的誓言都是在他的推动下设立的。
但是,美国的公民宗教不是法律,也不能约束行为,它只是个文化图腾,代表一种精神力量。公民宗教与基督教民族主义无关。
因此,要讨论基督教民族主义,我们要谨慎,不要随便张冠李戴。
民调告诉我们什么?
自从2020以来,好几个不同的民调机构,使用不同的尺度来测量基督教民族主义的体温。他们得到一些重大发现,同时也引起了一些争论。
为了不分散注意力,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在附录里检视比较详细的说明。总体来说,民调最大的发现或许并不意外,基督教民族主义者在白人福音派与在共和党人中比率最高。鸟瞰式地说,白人福音派中对基督教民族主义有好感的(拥护者+同情者)占64%,共和党人对基督教民族主义有好感的占54%。
【延伸阅读】
美国众议长要把美国变成神权国家,就像川普要把美国变成独裁国家一样认真
基督教民族主义推动者的自我定位
让我们探讨一下,那些自称是基督教民族主义者怎么描述自己的理念。
基督教民族主义不是一个单色的主张,颜色深浅各有不同。例如,前川普政府中级官员威廉·沃尔夫(William Wolfe),就是一个极端的基督教民族主义者。他主导的《基督教民族主义宣言》如此定义:“基督教民族主义是一套管理原则,它植根于《圣经》的教导,即基督作为至高无上的主和万物之王掌管万物,祂任命并授权的官员在祂之下管理人民,为了祂自己的荣耀和国家(民族)的共同利益,通过惩恶扬善来管理祂所任命的辖区。”
然后他列举一堆断章取义的经文来作背书。这个理念基本上就是政教合一,神权统治。
这位威廉·沃尔夫是“美国复兴中心”(CRA)的访问学者,跟“2025计划”推手沃特关系密切,常年合作。他并曾在“传统基金会”任职。威廉·沃尔夫似乎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右翼观察》(Right Wing Watch)网站去年暴露了一段他的讲话:“我们离基督徒拿起武器的日子 越来越近了”。
为了更具代表性,本文用另一位基督教民族主义者斯蒂芬·沃尔夫(Stephen Wolfe)的观点来阐明这个运动的主流思想,而不仅仅是个民粹或党派色彩强烈的诉求。有趣的是,威廉·沃尔夫高度赞扬、推荐斯蒂芬·沃尔夫的书。
近年阐述基督教民族主义最严肃的一本书要推斯蒂芬·沃尔夫(Stephen Wolfe)2022年出版的《基督教民族主义案例》。斯蒂芬·沃尔夫是位民间学者,他从宗教和历史的角度为美国的政治把脉,推动一个建立在基督教上的政治理念,近似一个基督教王国,这本书在福音派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它纵然受到很多福音派精英严厉的批评,认为他的理念不符合圣经原则,但是斯蒂芬·沃尔夫的论述反映了一种草根情怀,也代表一种从宗教本位内向外看的思维方式,受到许多基督教民族主义者高度的肯定。
简单说,美国很多人觉得他们年轻时的美国已不复存在,他们记忆里国家的道德结构、(基于基督教文化的)对话语境已被取代。那么,自认为是宗教的朝圣者,他们到底应当设法在变革中求生,还是试图重建基督教王国的共识呢?
作者斯蒂芬·沃尔夫选择了后者。
他认为基督教民族主义“就是基督徒处世的理想,值得坚定不移地追求”。沃尔夫所说的“基督教民族主义”是指美国“作为基督教国家所采取的由民法和社会习俗组成的整体国家行为,目的是在基督里争取地上和天上的善(福祉)”。(“在基督里”是个基督教的词汇,意思是:遵从基督的教诲和典范,不过它往往成为“行话”—在“党”的领导下,被用来合理化自己的所作所为。)
让我们往深一层思考,如果“坚定不移”地执行这个愿景,那是否有可能会导致暴力接管呢(革命)?斯蒂芬·沃尔夫在“革命的权利”这章的结尾写道:
“或许是想让大家放心,许多人希望我以一句警句作为结尾,要我告诉读者,这些都是学术性的结论,不是动真格的。我想说的是,我们怯懦地容忍对基督教传统的攻击,对那些公开的亵渎、不敬虔、不敬畏和反常的行为只是叹息或仅仅在推特上表现愤怒,这个想法是我们的耻辱。其实,这批人的内心已经死了,缺乏勇气去扫除对上帝的公开嘲弄和夺回‘在基督里’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们为了要做世俗主义的俘虏而奴颜婢膝,但我们不必如此,我们有能力也有权利采取行动。让我们训练意志,培养决心。”
既然有了“行动的能力和权利”,人们至少可以审慎地考虑在美国(再次)进行公开革命的可能性。不过,他很谨慎,没有大声说出内心的想法。
斯蒂芬·沃尔夫:“我的目标是重振西方基督教王国。对大多数受众来说,问题是:西方人,你要走哪条路——是西方的自杀还是它的复兴?”
那么,斯蒂芬·沃尔夫是不是在主张神权统治?并不完全如此,他主张“双重国度”,那毋宁是个神权乌托邦。例如,在这个基督教王国里,沃尔夫主张对亵渎神明的行为审慎适用民事惩罚。这种观点可能会让读者觉得与良心自由的含义相矛盾。沃尔夫并不这么认为,因为政府并不惩罚私下的信仰,而只惩罚有损公民体制的异端或亵渎行为!
为了走向这个神权乌托邦,斯蒂芬·沃尔夫主张:“我们的民族需要一个凯撒式的领袖来唤醒我们的意识,激发人民的意志”。他主张 “神权凯撒主义”,主张由一个“基督教君主”(Christian prince)来惩罚“假教师”(异端)并规范社会的宗教行为。
沃尔夫的理念并不意味着完全的神权统治,但也不是完全的公民自治。这不是美国建国者的初衷,却正是他们所期望避免的。
或许在沃尔夫的心目中,只要基督教掌权了,一切就都会变得井然有序,人民和睦相处,公义得到伸张。但这个愿景并不符合人的本性,历史上充满着失败的例子,更非耶稣基督所传讲“天国”的模式。
这里,笔者或许应当停顿一下,解释“国家”(nation,民族)这个字眼在斯蒂芬·沃尔夫心目中是个什么概念,因为这主导了他的思维,也主导了很多基督教民族主义者的基本概念。
“nation”这个至关重要的概念在斯蒂芬·沃尔夫的思维中,有时更有机地像一个民族群体(ethnicity),有时更松散地像一种文化,有时更地方性地像对(亲)人和地方的热爱,有时更传统地像一个国家(nation- state),拥有一套公认的法律、行政机构和军队。这个跨度很大,但却经常被斯蒂芬·沃尔夫互换地使用。
斯蒂芬·沃尔夫主张一个“相似性的原则”。他认为,这意味着一个人应该“爱自己的亲属胜过其他人的亲属”,沃尔夫又区分了家庭、亲属和同胞的层层亲疏关系。他认为,我们应该爱这些类别的人多于其他人:“爱熟人胜过爱异乡人的本能是好的,在人的所有精神状态中都是有效的”。他将“民族主义”定义为一种自然之善,即意识到自己的“民族群体”,为自己的民族群体服务,并保持自己的民族群体与其他民族群体的区别。“一个群体要成功地追求完整的善,最合适的条件是文化上的相似性”。
斯蒂芬·沃尔夫不是一个明目张胆的“种族主义者”,但是,他的相似性原则,地方性原则,特殊性原则否定了多元性和多元文化的可能。改革宗牧师Kevin DeYoung在读后感中叹息说:“在上帝的恩典下,美国过去60年里 在克服种族主义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斯蒂芬·沃尔夫的愿景却是在错误的方向上迈出了一大步。”
男性中心论的基督教民族主义
《基督教民族主义案例》这本书的后记更是不忍卒读,充满了男性优越感和对女性当政的污蔑。例如这则:“现代社会中最疯狂、最具破坏性的社会趋势都是由女性驱动的。女性统治是一种自我毁灭,并滋生社会混乱。”
父权主义和厌女症似乎是基督教民族主义者普遍的共性,连斯蒂芬·沃尔夫都不能例外,但他还算是比较温和的。
“美国公民复兴协会”(Society for American Civic Renewal,SACR)是个十分有影响力的组织,参加该协会的成员必须具备以下条件:仅限男性、相信基督教的“三位一体”、异性恋者、“未被符号化的美国人”(性别战争右派),并能正确回答有关川普、共和党和基督教民族主义的问题。它的目标是:用一个专制的“结盟政权”取代美国政府。
美国公民复兴协会是个植根于极端基督教民族主义和宗教专制的组织,他的负责人是查尔斯·海伍德(Charles Haywood)。此人靠洗发水致富,他称自己为“最大限度的领导者”。
SACR 的成员包括颇具影响力与川普结盟的“克莱蒙特研究所”(Claremont Institute),哈佛大学法学毕业生,以及散布在美国各社区的商界领袖。他们包括:克莱蒙特研究所所长、SACR 董事会成员莱恩·威廉姆斯(Ryan P. Williams);风险投资家、哈佛法学院和加尔文大学校友内特·费舍尔(Nate Fischer)。
根据媒体透露的资料,这些“兄弟会”将“成为美国新政权的骨干”,他们“了解权力的性质及其合法的武力行使”;他们的目标包括 为美国新政权收集、整理和记录一份潜在的被任命者和被雇用者名单。SACR 的核心任务是:在国家内部建立一个完全由基督教新教徒、天主教徒和东正教徒组成的小型国家。它明确奉行父权制度,要求团体成员在家中发挥主导作用,并颂扬武力的使用和权威的存在。
如果你花点时间去探索,你会发现,“2025计划”、“美国复兴中心”(CRA)、“美国公民复兴协会”(SACR)、“克莱蒙特研究所”这些组织和成员都是盘根错节的相连。那位筹划让川普逼迫彭斯拒绝2020年选举认证的律师约翰·伊斯曼(John Eastman)就是与“克莱蒙特研究所”挂钩的。他们都与支持川普的基督教民族主义密不可分。
这批人的共性之一就是父权主义和厌女症。表面看这很不可解,但仔细想想:怀念“过去美好的时光”,抱怨自己被取代,埋怨女性做头,咒诅移民和科技把自己抛在后面,强调武力夺权,于是就断章取义地利用《圣经》,特别是《旧约》中的语句给自己背书,期望再造(基督教)王国,重新变成王子和牛仔。我们对这批“现代弃儿”其实并不太难了解。
《建国神话:为什么基督教民族主义是非美的》,作者安德鲁·塞德尔 (Andrew L. Seidel)是宪法和人权律师,2019年出版。一般人拿《我们相信上帝》、《独立宣言》和其他历史“证据”来证明美国的建国理念是建立在犹太-基督教原则之上,十诫是美国法律的基础,等等。本书深入探讨了宗教在美国建国中的作用。
美国独立宣言是这样开头的:“我们认为下列真理不言而喻:人人受造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其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世间政府是为保障这些权利而建的,政府的正当权力来自于被治理者的认可”。
基督教国家主义违反了美国建国的精神和理念,认为某些人的权利诉求和宗教诉求高于其他人,他们期望有一位“基督教君主”来统治美国,藐视宪法和人权法案。我们可以结论说:基督教民族主义是“非美的”!
基督教民族主义符合基督教吗?
eBay可以买到川普签名的复印图片,三位“白人”:拿枪的约翰·韦恩、抱着国旗的川普、披着美国国旗的耶稣,象征意义十分明显。
如果说,基督教国家主义是“非美的”,那么简单说,它更是“非基督教的”,是没有耶稣的基督教。
一般支持或反对基督教民族主义的人喜欢引用经文来为自己背书,笔者认为这种方式具有很大的危险性,它不但会断章取义,更会“假传圣旨”,以上帝之名行不义之事。片面摘取经文的字面解读不但会失去上下文的原意,更糟糕的是,它完全忽视原作者在写作当时的文化情境下所要传达的信息。
首先,耶稣的信息本来就是超越国境、超越人种的,耶稣所最关心照顾的就是那批受到排斥和歧视的边缘人物,他所最反对的就是那些只关心维护权力和建制的宗教领袖。耶稣唯一的命令就是爱上帝,并(与之密切相关的)爱人如己。他从来就反对暴力,反对划线。
耶稣这种胸怀和理念是完全违背了第一世纪政治、文化和宗教的规范,与之完全格格不入,因为它是革命性的。然而,今天的所谓基督教民族主义所想恢复的,那种(冲击国会山暴民)的血液和土地的(纳粹)做法,正好就是第一世纪那种迫害耶稣的政治、文化和宗教规范!换句话说,基督教民族主义的价值观与耶稣的价值观完全背道而驰。
不管他们的口号如何响亮,他们的祷告如何恳切,他们真实的目的就是夺权,而且为了夺权,耶稣和美国都不过是棋子。说穿了,他们所膜拜的金牛犊川普,膜拜者和被膜拜者间其实就是彼此利用,他们共同的敌人就是文化上和种族上的他者。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实际上践踏了美国的信念,践踏了耶稣基督的理念。
最可笑也最可悲的是,基督教民族主义者是假借美国和耶稣基督的名义来践踏美国、践踏耶稣基督!
结语
不论是从政治上还是从宗教上来看,关于基督教民族主义的争执并非单纯保守主义与进步主义间的争执,与“觉醒主义”(wokeism)争执的保守主义不等于基督教民族主义,反对同婚和堕胎也不等于就是支持基督教民族主义。
把基督教和民族主义绑在一起,这本来就是个政治上的概念,不是个宗教上的概念,纵使它的推动者是从宗教出发,这两者属于不同的范畴。事实上,基督教民族主义信奉的是另一种神祗,把使徒保罗绑在贼船上不等于说保罗就是个海盗。
总之,基督教民族主义是个政治与文化失落者的复仇运动,是MAGA群众“觉醒主义”和“消灭文化”的产物。在这个意义上,面对文化和种族上的他者,基督教民族主义的旗手们比历史上把非穆斯林的基督教徒和犹太教徒看成“齐米”的奥斯曼帝国还要极端。
对这批人来说,美国就是一座等待倒塌的纸牌屋,海伍德在推特上表示,他预计美国最快将于2026年倒塌,他们就是这个世界末日前景的加速器和解药。在他们心目中,经过他们解救的美国,将是一个神权乌托邦。
其实,川普对神权统治毫无兴趣,也不了解。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自保,不负法律责任。为此,他不惜推倒美国建国的根基,美国的前途和命运就悬在你我手中所握的选票上。
在制宪会议的最后一天,1787 年 9 月 18 日,当本·富兰克林离开独立厅时,一位女士问他,你们在创建一个什么样的政府?富兰克林回答道:“一个共和国,夫人,如果你能保持下去的话。”
我们正面临这个危急时刻,美国的民主共和政体能保持下去吗?
参考文献: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1345196《在一个共和党明日之星危险的崛起背后》,临风,2021-2-14,纽约时间微信公共号。
https://chineseamerican.org/p/26563《当前美国的“基督教国家主义”是否合乎基督教?》,临风,2019-2-22,美国华人。
https://chineseamerican.org/p/33942《挥之不去的2020与美国的基督教国家主义》,临风,2021-1-3,美国华人。
”How I became a ‘Christian nationalist’,” Kenneth L. Woodward, 2023-5-16, Washington Post.
”RWW News: William Wolfe Says ‘We Are Getting Close’ to Christians Taking Up Arms,” Right Wing Watch, 2023, Youtube.
”Christian nationalism is real. The way you talk about it might make things worse,” Samuel Goldman, 2021-11-22, The Week.
“White Evangelicals Have a Complicated Relationship with Christian Nationalism,” Matthew Lee Anderson, Christianity Today, JUNE 22, 2020.
”45% of Americans Say U.S. Should Be a ‘Christian Nation’,” 2022-10-27, Pew Research.
”Support for Christian Nationalism in All 50 States: Findings from PRRI’s 2023 American Values Atlas,” 2024-2-28, PR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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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f Gods and Men: A Long Review of Wolfe’s Case for Christian Nationalism,” Neil Shenvi-Apologetics, 2022-2023, Four-Part Blogs.
”Understanding Key Differences: Christian Conservatism vs. Christian Nationalism,” Mark Tooley, 2024-2-25, The Christian Post.
”White Christian Nationalism vs. American Civil Religion,” Philip Gorki, 2021-5-13, Current Website.
”Thickening Webs on the Christian Right,” Kristin Du Mez, 2024-3-14, Blog.
”Revealed: US Conservative Think Tank’s Links to Extremist Fraternal Order,” Jason Wilson, 2024-3-11, The Guardian.
【附注1】
基督教民族主义者与天主教整体主义者的相似性
基督教民族主义者几乎总是某种新教形式的“整体主义者”(integralists)。这本来是个天主教的词汇,天主教的“整体主义者”希望建立一个社会,使得天主教会在法律下至高无上。新教和天主教的整体主义者都认为国家不能中立。要么建立“真正的”信仰,要么建立虚假的信仰,也就是目前咄咄逼人的世俗主义。
他们都认为,只有一个真正的基督教社会能够有个指向至善的政府,而行政长官是上帝的牧羊人,引导人民走向真理。为了保护社会和个人的灵魂,宗教中的强制是必要的。
【附注2】
基督教民族主义与基督教保守主义间最大的不同
强制性和(限制)宗教自由是基督教民族主义与传统基督教保守主义最不同的地方。
其次,沃尔夫在书中对美国的爱国主义并不感兴趣,对美国的总体情况也不感兴趣。作为一个“后自由主义”者,他无法为美国的建国原则喝彩。他想要一个前现代的基督教社会。对美国在世界的角色问题上,基督教民族主义者通常与基督教保守派大相径庭。前者更加孤立主义,更加关注限制移民。基督教保守派,尤其是现代宗教右翼,主张美国采取侵略性的外交和国防政策。他们支持美国在冷战中取得胜利。他们支持伊拉克战争,而基督教民族主义者则嘲笑,伊拉克战争证明了传统基督教保守派的破产。
【附录】
民调带来的困惑与信息
社会学家安德鲁·怀特海(Andrew L. Whitehead)和塞缪尔·佩里(Samuel L. Perry)2020年出版的《为上帝夺回美国——美国的基督教民族主义》书,这可能是学界第一次用问卷的方式研究“基督教民族主义”的人口比例。
怀特海和佩里将基督教民族主义定义为一种“理想化的意识形态,它主张将美国公民生活与某种形态的基督教身份认同和文化认同相融合”。他们认为,基督教民族主义的政治愿景是建筑在一批人对美国建国原则“神话化”(基督教)的信念上。作者认为,基督教民族主义的主要表现有:对第二修正案枪支权的狂热捍卫;对爱国主义和美国国旗的偶像化;表达一种维护边界(包括种族和民族的边界)的本能(这个国家属于我们而不是他们);认为移民破坏了美国文化。
该书使用六项陈述的问卷将被调查者分为四类:基督教民族主义的:信奉者、适应者、抵抗者、拒绝者。
问卷的六项陈述是:
1. 联邦政府应宣布美国为基督教国家。
2. 联邦政府应倡导基督教价值观。
3. 联邦政府应严格执行政教分离。
4. 联邦政府应允许在公共场所展示宗教标志。
5. 美国的成功是上帝计划的一部分。
6. 联邦政府应允许在公立学校祈祷。
依照他们研究的结果,美国同情基督教民族主义的人(信奉者19.8%+适应者32.1%)超过半数,51.9%,这让人感觉偏高。这个数字与问卷的设计有关,也与答卷者的文化背景和对问题的解读有关。如前所述,不同背景的人完全可能对问题有不同的解读。因此,让人不禁有些怀疑,这个问卷本身是否忠实反映了作者要传达的原意。
由于不同的机构和作者使用不同的词汇,容易混淆,为了忠于作者本身使用的词汇,在下面的讨论中,“信奉者”改为“拥护者”,“适应者”改为“同情者”,而本来的“同情者”则用“有好感的”来取代。
“公共宗教研究所”(Public Religion Research Institute,PRRI)与“睦邻信仰”(Neighborly Faith,NF)于2023年分别作了类似的调查,他们虽然用的是不同的问卷陈述,PRRI用了五条,NF用了十四条,但是所得到的结果有很大的重合,笔者认为也比较准确。(在误差范围内)他们共同的结论是,美国大约有10%的基督教民族主义拥护者,以及有大约20%的基督教民族主义的同情者。
NF是一个崭新的基督教民调机构,NF的问卷的问题很细,它虽然仍有解读的空间,但是14条加起来,空间就很小了。
它的十四条问卷陈述如下:
1. 美国的真正文化从根本上说是基督教文化。
2. 联邦政府应宣布美国为基督教国家。
3. 美国的成功是上帝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
4. 联邦政府应倡导独特的基督教价值观。
5. 我们生活在美国,在道义上有义务正视美国的不足,并努力做得更好。
6. 我们生活在一个法律国家,即使是与我的信仰不一致的法律,人们也应该尊重它们。
7. 信仰可以使人们成为更好的公民。
8. 基督教标志,如十字架、《圣经》或《十诫》,应是政府建筑中唯一允许使用的宗教标志。
9. 联邦政府允许不同类型的人在美国生活,这是促进分裂。
10. 联邦政府应允许所有信仰在公共场所展示宗教符号。
11. 公立学校应允许教师/教练带领或鼓励学生进行基督教祈祷。
12. 宗教在政府中没有地位。
13. 我更希望自己信仰传统的人当选美国总统。
14. 联邦政府应严格实行政教分离。
NF的发现主要可归纳为下面两点(引用原文):
– 在我们的样本中,只有 5%的受访者自称曾经是基督教民族主义者或同情基督教民族主义这一运动。
– 在我们的模型中,仅有11%的受访者被归类为基督教民族主义“拥护者”,另有 19% 的受访者为基督教民族主义“同情者”。我们的模型表明,总共有30%的美国成年人是基督教民族主义“拥护者”或“同情者”(有好感的)。
PRRI则是一家有20年历史的非营利、无党派的研究和教育机构,专门从事与宗教价值观相关的政治问题的定量和定性研究和调查。这个民调是PRRI与“布鲁金斯智库”联合举办的。本问卷用五条陈述就能得到与NP相似的结果,虽然NP还得到很多其它的结论,但是为了论述方便,下面的讨论以PRRI的调查为主要依据。
PRRI的问卷有五个陈述:
1 美国政府应宣布美国为基督教国家。
2 美国法律应以基督教价值观为基础。
3 如果美国背离了我们的基督教基础,我们就不再是一个国家了。
4 作为基督徒是成为真正美国人的重要成分。
5 上帝呼召基督徒统治美国社会的各个领域。
让我们检视PRRI于2023年民调的主要发现:
拥护者10%,同情者20%,怀疑者:37%,拒绝者:30%,另外还有3%没有表达意见。
其次, PRRI发现,基督教民族主义与信仰族群密切相关:
从上表看出,基督教民族主义在白人(新教)福音派中占比最高,拥护者29%,同情者35%,有好感的一共是64%!而在非基督徒间比率最低,有好感的不到7%。比较令人吃惊的是,对基督教民族主义有好感的比率与上教堂的频繁度成正比。
以党派来分,旗帜也非常鲜明:
共和党的基督教民族主义者比率最高,拥护者21%,同情者33%,有好感的一共是54%。民主党最少,有好感的只有15%。不意外的是,相信福克斯电台的比率超高,有好感的占54%。那些专门收听极右翼媒体者的好感度更是爆棚,达到79%!平均5个人就中有4个。接受主流媒体,以及不相信新闻媒体的人则相反,有好感的不到四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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