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刊于《名利场》
作者:NICK BILTON
编译:远奇
关于罗斯·乌布利希(Ross Ulbricht)的故事起源与任何硅谷精英的故事没有什么不同:年轻,聪明,受过良好的教育,成长于在中产阶级的上层家庭,有一个可以改变世界的想法。
特朗普总统正在考虑赦免暗网黑市“丝路”的创始人。暗网黑市”丝路”曾经是世界上最大的网络非法毒品交易市场,出售从可卡因到氰化物的各类毒品。很少有人能得到赦免的机会,目前被关在监狱里的近50万毒品罪犯也没有人能得到赦免。那么,是否应该给乌布利希这样的机会呢?
关于罗斯·乌布利希(Ross Ulbricht)的故事起源与任何硅谷精英的故事没有什么不同:年轻,聪明,受过良好的教育,成长于在中产阶级的上层家庭,有一个可以改变世界的想法。
其他像他一样的人开创了Uber来颠覆出租车行业,Airbnb来颠覆酒店行业,Yelp来颠覆餐饮业。乌布利希选择颠覆毒品市场——非法毒品。乌布利希的创业公司被他称为”丝路”(Silk Road),专为毒品买家和毒贩牵线搭桥,后者直接把产品送到顾客家门口,就和在亚马逊上卖一盒纸巾或一本新书一样,然后乌布利希收取一小笔佣金。
与Uber的特拉维斯·卡兰尼克、Airbnb的布莱恩·切斯基不同,乌布利希被称为“恐怖海盗罗伯茨”(the Dread Pirate Roberts,出自电影《公主新娘》中的从不留活口的海盗罗伯茨),最终在旧金山的一家公共图书馆被捕,并被判在监狱中度过余生。
周二,《每日野兽》报道称,特朗普正在考虑赦免乌布利希。报道是这样说的,特朗普”有时私下里对乌布利希的处境表示了些许同情,并在考虑将他的名字放入下一轮的减刑和赦免的名单中。”
据一名参与乌布利希案的政府官员称,这些报道属实,特朗普确实在考虑赦免他。这可能有几个原因:乌布利希的母亲林恩一直在为儿子重获自由坚持不懈地活动着,作为母亲当然是可以理解的,她跑遍美国各地,与政界人士和支持者会面,试图推翻对他的定罪。
对一些人来说,乌布利希早已成为热门人物,可以与朱利安·阿桑奇(澳大利亚人,维基解密的创始人。)和爱德华·斯诺登(前美国中央情报局职员員,因把美国监控全球信息的秘密文档披露给媒体而遭到通缉。)相提并论。他们从电脑背后越过法律界限,但心里却怀着利他主义的目的。
阿桑奇的支持者指出,他只是试图展示政府犯下的暴行;斯诺登的动机是揭露美国国家安全局监视本国公民的事实,而乌布利希则试图帮助人们避免因毒品交易失败而受到的伤害。这三人经常得到反对左翼和右翼的自由主义阵线的支持,这些人用图表列出了不同的政治观点,这些不同的政治观点有一个相同的信念:任何自由意志主义都不违法。
对特朗普来说,这是一个举手之的方式来凝聚他的基本盘,并从左派那里拿到一些同情分。
从检察官到记者,从被告的家人到法官,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几乎都是白人。每一天,我都会乘电梯到法庭,听控方和辩方斗智斗勇,为案情的细节争论不休,一个试图证明乌布利希就像恐惧的海盗罗伯茨,另一方试图争辩他是被陷害的。
我在写完《美国枭雄乌布利希和暗网丝路》一书后,经常有人问他乌布利希是否罪有应得,因创办和经营暗网黑市”丝路”,乌尔布希特被判处两项无期徒刑外加40年的刑期,他是否应该被赦免或减刑。
在对他进行审判时,我坐在法庭里旁听了将近一个月,对他不利的证据确凿。采访的一个陪审员在审判结束后告诉我, 她和她的同伴们在审议的前几分钟就一致认定乌尔布利特有罪,但他们在陪审室里等着吃完午饭,希望让人觉得他们对他的命运思考得更久,就像他们对他的家人一样。
毫无疑问,他是暗网黑市”丝路”的创造者和运营者,这一网站给他人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
在审判期间,我们都看到了检察官提供的大量证据,表明乌布利希批准了几乎所有能想到的毒品的销售,甚至是面向未成年人的销售。他允许出售氰化物和枪支,他制定了奖励和促销手段,让更多的人在暗网黑市”丝路”上销售更多的毒品,他相信自己永远不会被抓。
最让陪审团难以接受的是,至少有六人死于他们在”丝路”上购买的毒品,其中包括一名澳大利亚的青少年,他对迷幻剂产生了不良反应,并从酒店的窗户跳了下去。
由于这起案件的高知名度,法庭里前来旁听的人经常坐不下。在房间的右边,20多名记者挤在一起,其中包括本地新闻记者、大型新闻媒体的一些科技记者,以及来自故作神秘的加密网站的一些富有同情心的博主。
房间的左边坐着乌布利希的家人,包括他的母亲和父亲,林恩和柯克·乌布利希,他的妹妹,以及其他支持者和朋友。
从检察官到记者,从被告的家人到法官,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几乎都是白人。每一天,我都会乘电梯到法庭,听控方和辩方斗智斗勇,为案情的细节争论不休,一个试图证明乌布利希就像恐惧的海盗罗伯茨,另一方试图争辩他是被陷害的。
即使多年以后,当我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仍能清晰地回想起那位黑人囚犯转过身,向抱着婴儿的妇女露出充满希望而又遗憾的微笑,而她回报他一个同样充满希望的吻。
我有一个习惯,就是午饭时间很少离开法庭,午休的一个小时会坐在空空荡荡的法庭里思考案件。审判开始几周后的一天,我走出电梯时,看到一名20岁出头的非裔美国妇女抱着一个婴儿,在法庭外的走廊里等待着。婴儿又哭又闹,那个女人正用奶瓶尽力安抚孩子。很明显,这位母亲已经被生活的艰辛所压垮。
那天,当我走进法庭的时候,那个黑人妇女就一直待在外面,我当时并没有多想。到了午餐时间,法庭休庭一小时,其他人都走了,我看见那个抱着哭泣婴儿的女人走了进来,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周围没有其他人。过了一段时间,法官从她的房间里回来,一个20岁出头的黑人男子被带进法庭,戴着手铐,穿着监狱发放的米色连体服,两名美国狱警叫他坐下。他坐的位置就是45分钟前,罗斯·乌布利希坐过的位置。
我清晰记得那一刻的细节,就像目睹车祸的人:有些事情清晰如初,有些事情则模糊不清。即使多年以后,当我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仍能清晰地回想起那位黑人囚犯转过身,向抱着婴儿的妇女露出充满希望而又遗憾的微笑,而她回报他一个同样充满希望的吻。
我记得美国地方法官凯瑟琳·福雷斯特,她同时也是审理乌布利希案的法官,我记得当时的法庭空空荡荡,当有人拖着脚走路,或者文件被翻动发出声音时,那种空洞的感觉是多么的诡异。
原来,法官福雷斯特决定利用午餐休息时间来判决这名黑人的毒品罪,他因此被捕,并被判有罪。据我所知, 该男子在布朗克斯区贩卖可卡因时被抓,我不记得是他本人还是他的公诉律师,曾试图解释这是他养家糊口的唯一职业,他要供养的家人,就包括那个坐在法庭上的女人和那个哭泣的婴儿。
经过几分钟的法律程序,没有观众在场,也没有媒体的喧嚣,甚至这名男子的父母都不在现场,法官以贩卖毒品的罪名判处他至少25年监禁。也就是说,当他出狱时,他已经50多岁了。情况乐观的话,他释放的时候那个婴儿也到了他现在这个年龄。
当他被美国法警带出法庭时,抱着婴儿的妇女冲了出来,怀里抱着婴儿,强忍着泪水。十分钟后,法庭里又挤满了白人,罗斯·乌布利希的审判继续进行。
那么他仅仅经营了一个贩卖毒品的网站,确切地说,是包括海洛因和可卡因在内总共超过10000种的非法毒品,他就真的应该被赦免吗?而那个黑人因在布朗克斯大街上贩卖同类毒品就要被判至少25年监禁?
正如我在书中记载的那样,乌布利希被判有罪,并因创建和运营暗网黑市”丝路”网站而被判处两项无期徒刑外加40年监禁。据我为写这本书采访过的十几位本案调查人员和律师说,乌布利希的刑罚本可以轻得多。
他得到过一份认罪协议,根据协议,他有可能被判10年徒刑,并有可能以良好的表现提前出狱。最坏的情况下,他会在一个中等戒备级别的监狱待上五年,然后被释放。但是,他选择了抗辩。他相信他比房间里的任何人都聪明,他能打败所有人。
问题是,他并没有自以为的那么聪明:他不小心让他的笔记本电脑保存几乎两年的他与员工在”丝路”上的聊天记录,大约210万字记录讨论毒品销售、枪支销售,甚至谋杀。
当时他认为他正在下令对威胁他帝国的几个人进行暗杀,尽管事实证明这些杀手是虚构的,而他只是付钱给了假装是杀手的骗子。还有一次,他贿赂一名想捞钱的缉毒局特工,去杀死另一名雇员。这名缉毒局特工最终和另一名道德败坏的特勤局特工一起入狱,两人都被判处六年以上监禁。
乌布利希的支持者们,在过去几年里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辩护手段来证明他的清白。起初,他们辩称乌布利希是被陷害的,与”丝路”网站完全没有关系。他们认为,黑客趁他在公共图书馆安静工作时,把病毒软件植入了他的电脑。
后来,他们改口说,他确实创建了这个网站,但他把密码给了别人,早在在这个网站上销售任何真正的毒品之前。当需要新的辩词时,又变成了他确实启动和运行了网站,但是,当提到谋杀的时候,他们声称这是另一个用户以”恐惧海盗罗伯茨”的身份,登录到网站并指使了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
当我的书出版时,乌布利希的母亲林恩召集了一大群水军,在网络上散布这本书的负面评论,说这是假新闻,甚至暗示这本书是帮助政府的作品,完全是编造的。然而,大约一年后,当我的书被作为证据提交给法庭,证明乌尔布希特被非法窃听时,乌布利希的团队又改口了。
现在,当他的家人和支持者试图给他减刑时,争论的焦点是,乌布利希从来没有被正式指控犯有谋杀罪,要么是因为暗杀没有实际发生,要么是因为有人登录了他的账户并下达了命令。
本案调查人员告诉我,乌布利希在初审期间没有被指控犯有”谋杀罪”,是因为如果初审失败,美国政府计划在马里兰州指控这些罪名。在2018年乌布利希的最高法院上诉被驳回后,美国检察官办公室正式撤销了这起“雇凶杀人案”。
看过他和员工们的210万字聊天记录的每一行后,我毫无疑问地说,乌布利希从网站成立,到他在图书馆被抓的那一刻,一直掌管着该网站。他不是被陷害的,他并不无辜。他就是唯一的”恐怖海盗罗伯茨”。
为了论证他的量刑,让我们假设乌布利希与那些雇佣杀人犯没有任何关系。他没有受到谋杀指控,因为实际上也没有人被杀。那么他仅仅经营了一个贩卖毒品的网站,确切地说,是包括海洛因和可卡因在内总共超过10000种的非法毒品,他就真的应该被赦免吗?而那个黑人因在布朗克斯大街上贩卖同类毒品就要被判至少25年监禁?
我认为社交媒体上的人们如此坚决地认为乌布利希应该被释放,是因为他的犯罪是在电脑后面,这个论点应该受到谴责。一个黑人,没有乌布利希的权力,资源,教育和网络支持,仅仅因为犯了乌布利希罪行中的一小部分就要在监狱里度过25年。
也许这个问题最好的回答来自于同时判决这两个人的法官。在乌布利希的判决过程中,福雷斯特法官曾解释过判定他的刑期是多么的困难。而对于在布朗克斯卖同类毒品的黑人,以及成千上万和这个黑人情况差不多,但是被判处不合理的长期监禁的人来说,对他们的量刑很容易。因为法律已经写明了量刑的最低限和最高限,基于过去的强制判决指南,法官可以在一个午休时间就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法官福雷斯特在宣判时告诉乌布利希:”你不符合典型的犯罪特征。你受过良好的教育,拥有两个学位,你的家庭完整。然而你还是成为了罪犯,并被送到了这里。”
她指出,乌布利希曾提出一个论点,他建立”丝路”网站的目的是为了让人们在毒品交易时”减少危害”,使他们有一个安全的地方买卖非法商品,而不用担心被毒贩坑害或被警察逮捕。为此,他认为,由于他是在电脑上进行毒品交易,而不是在街上,他不应该受到法律的全面指控。但法官不同意,” 来自哈林区或布朗克斯区的毒贩都不会提出这些论点。这是一种关于特权的论点。”
事实上,围绕赦免乌布利希的号召口号也是如此。《每日野兽》的文章称,特朗普因为乌布利希的案子对他感到”同情”。
首先我一点也不相信特朗普会对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抱有”同情”,撇开这一点不谈,很明显的是,对特朗普来说,这是一种政治动机,可以为他赢得更多的支持者。
特朗普显然有能力赦免那些因毒品犯罪而被判长时间监禁的人,甚至包括爱丽丝·约翰逊(因参与孟菲斯的一个可卡因贩运组织而被被判处终身监禁)这样的有色人种。去年,特朗普在金·卡戴珊·韦斯特(一位电视名人、演员及模特。在2015年被《时代杂志》评为全球最有影响力的100人之一。)的请求下赦免了她。
但对特朗普政府来说,约翰逊是一个反常,对于那些哭着喊着要赦免乌布利希的民众来说,更是如此。
我认为社交媒体上的人们如此坚决地认为乌布利希应该被释放,是因为他的犯罪是在电脑后面,这个论点应该受到谴责。一个黑人,没有乌布利希的权力,资源,教育和网络支持,仅仅因为犯了乌布利希罪行中的一小部分就要在监狱里度过25年。
这不是我想讨论的部分,我想说的重点是特权。如果乌布利希的支持者真的关心禁毒战争或自由主义理想,他们应该要求目前因毒品犯罪而被关押在美国监狱的近50万人都得到赦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