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政治传统中,一向有“第一夫人”的说法。有“第一”,当然就有“第二”,在美国,这个第二就是副总统的配偶,因为美国正副总统到现在全是男的,所以配偶全是夫人,没有先生,这点与其他民主国家大不相同。
当然,第一夫人都是个没有薪水的荣誉岗位,第二夫人更加不用说了。
从第二到第一,看似只有一字之差,但曝光率就差得太多了,而能否“转正”,主要看的是老公的努力程度,跟第二夫人的水平关系不大。
在近100年里,曾有6位第二夫人后来成为第一,最近一位芭芭拉·布什夫人已经在2018年过世,换句话说,活着的第二夫人里,目前没有人“转正”过。
现在,就看吉尔·拜登了。
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尘埃落定,乔·拜登击败特朗普,即将于2021年1月下旬宣誓就职,担任新一届美国总统。
昔日低调的“教师”吉尔·拜登,也将走向前台,成为美国新一任“第一夫人”。
美国政治传统中,一向有“第一夫人”的说法。从埃莉诺·罗斯福开始,“第一夫人”一直广受美国民众尊敬。奥巴马时代,“米歇尔旋风”席卷美国。
但是,吉尔很可能会成为一位“不一样”的第一夫人。前一阵子,吉尔公开表示:即使拜登获胜,他们搬进了白宫,她也打算回到北弗吉尼亚社区学院任教,继续做她教师的老本行。
拜登的“意志力是不可阻挡的”
今年2月的时候,吉尔在CNN一档采访节目中宣布她正式断绝了与美国参议员林赛·格雷厄姆多年的好友关系,原因是格雷厄姆不仅效忠于特朗普,还特别怂恿特朗普政府调查她的丈夫乔·拜登和她的继子亨特·拜登。
吉尔在奥巴马政府执政期间,担任了8年的美国第二夫人,但直到今年的8月19日,她才第一次正式向大多数美国公众介绍自己。她在民主党大会上,发表了极具个人色彩的9分钟现场演讲。
确实很个人。对于拜登这样的老白男,特朗普常用的种族主义和厌女症大招都无处释放,于是只能双手捧杯咽下下一口水,努力攻击对手老年痴呆。
痴呆不痴呆,可能还是作为夫人的吉尔最清楚。她磨练推敲了自己要传递的信息,褒奖丈夫的性格和领导风格,将丈夫带领家人度过个人逆境的经历,与带领国家度过当前危机的能力相提并论,告诉观众——拜登的“意志力是不可阻挡的”。
尽管她表示自己并不习惯政治聚光灯,但是这位美国教师确实是在整个大选周期里最活跃的候选人配偶,没有之一。
她陪着拜登四处演讲筹款,参加包括线上和线下的活动。选出哈里斯作为民主党副总统候选人之前,吉尔与至少四位被认为有可能加入拜登阵营的女性副总统候选人进行过会面,近距离观察潜在人选。在拜登确认了哈里斯作为副手人选后,她迅速放下前嫌,称赞哈里斯是“全国女孩和妇女的榜样”,和哈里斯一同出席虚拟竞选集会,还和哈里斯的犹太人丈夫埃姆霍夫建立了伙伴关系,一同上路为他们的配偶拉票。
她甚至还给拜登当过“临场保镖”,当拜登在竞选活动中讲话时,她两次抵制了冲上演讲台的抗议者来保护丈夫。还有几次,她直接把戴着口罩正在接受采访的拜登,从记者们面前拉到后面,一声不发地为他执行“社交距离”。
吉尔的日程表排得满满当当,甚至常常比拜登的日程表还忙。吉尔会邀请爱荷华州的祖母们出去喝酒,并将自己的联系方式提供给那些告诉她儿子死于癌症或参军的人。吉尔在农村小镇上到处找弱势群体,试图单独说服每一个不情愿的选民。
看到这里,你可能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对白宫充满向往的女人,不惜一切要帮老公当选,就为了自己成为第一夫人。
其实吉尔还真不是。
做了40多年的政客妻子,她一直维持着低调,以及一份属于自己的职业:老师。她在今年的助选,是她职业生涯里除了生孩子那几年唯一一次暂停教学工作。
她还说过,即使拜登获胜,他们搬进了白宫,她也打算回到北弗吉尼亚社区学院继续任教。这将是美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先例,第一夫人在家庭之外保持第二份日间工作。
这些话不是逢场作戏,而是发自真心。
“她让我重获新生。”(She gave me back my life.)
吉尔有自己的人生追求,她在2020大选中积极表现,纯粹只是受够了特朗普,就像16年前,50岁的吉尔也不想看着小布什连任。
2004年,在这位堪称在特朗普之前最蹩脚的共和党总统赢了一场不无争议的连任选举后,吉尔对老公说:“你一定要改变这个局面,你必须去改变现状。”
拜登是个职业政客,他能怎么改变现状,当然就是第二次去参选总统。
和1988年首次参选时的漏洞百出相比,2008年的拜登在政治上已经足够成熟,也足够圆滑,虽然47岁的奥巴马起初在他眼里不过是新秀黑马,但在后者击败希拉里拿下党内提名后,拜登没有拒绝来自奥巴马的副总统职位邀请。
吉尔就这样成了美国第二夫人。
虽然看不上布什,但是吉尔·拜登和劳拉·布什倒很有共同之处:她们俩都是教育工作者出身,都做过教师,所不同是,劳拉婚后就放弃了职业,而吉尔两次走进婚姻后才选定了教育作为自己的终身职业。
劳拉有硕士学历,吉尔也有,区别是劳拉的硕士学历是在婚前取得,吉尔的两个硕士学历都是婚后一边抚养孩子一边取得的。然后她还再接再厉,在55岁拿下教育博士学位。
只比吉尔大了5岁的劳拉像是上一代人,以丈夫的事业为核心,以相夫教子为终身志业,在贤妻良母的框架里绝不越雷池一步。而小了5岁的吉尔则一直在折腾,不管是求学、婚姻、职业还是“帮夫”。
总体来说,劳拉的早年的家境更好一点,她的父亲是一位成功的房地产开发商,而吉尔的原生家庭,基本上是中产底层,稍有风吹草动很有可能下沉的那种。
1951年6月3日,吉尔出生于新泽西州大西洋县的哈默顿。她父亲的姓氏原本是意裔的“吉亚科帕(Giacoppa)”,后来随乡入俗,就变成了更加英文化的“雅各布斯(Jacobs)”。她是5个孩子里的老大,父亲是银行职员,母亲是家庭主妇,而她自己很早就有自立的想法,15岁就在餐馆端过盘子。
刚上大学的时候,她对自己想干什么并不明确,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布兰迪万初级学院(相当于一个大专)学习一个学期的时装推销,但是感觉并不满意。
1970年,不到19岁的吉尔就嫁给了比尔·史蒂文森。她的这位前夫曾经是大学橄榄球运动员,后来他在特拉华州纽瓦克的特拉华大学附近开的酒吧“Stone Ballon”,是全美国最成功的大学酒吧之一。
婚后的吉尔进了特拉华大学,主修英文专业。这次依然没有一鼓作气念到毕业,她又休学一年,这次是跑去给威尔明顿当地的一家经纪公司做模特儿。
按照官面上的说法,吉尔跟前夫史蒂文森在1974年就分居了,1975年5月正式离婚。
而拜登跟吉尔认识则在1975年3月,吉尔重返校园之后。
还有一个说法是当时已经是参议员、鳏夫和单亲老爸的拜登在当地的广告上看过吉尔的照片,然后让兄弟帮忙介绍他们俩认识。
吉尔的前夫史蒂文森对此是不服气的,2020年8月,他对英国八卦小报《每日邮报》爆料,说吉尔和拜登的相识时间是1972年,两人外遇了几年才在她离婚后正式宣布关系。
史蒂文森的用词相当令人肉麻,称“乔·拜登从我这里偷走了吉尔”,“我不奇怪他(拜登)爱上了吉尔。遇见吉尔的每个人都会立即爱上她,很难不这么做。”
虽然还是带着对前妻的爱,但是刻意他强调了1972年,因为拜登第一任妻子内莉亚·亨特(Neilia Hunter)出车祸亡故正是在这一年,内莉亚和小女儿遇难和两个儿子重伤的惨剧,发生在圣诞节前夕的12月18日。
所以,他就是想强调在内莉亚生前拜登就在和吉尔有一段感情了。
实际上,拜登从1972年底做了鳏夫,一度差点心灰意冷辞去刚刚到手的参议员职位好去专心带孩子。此后每一年的12月18日,他都会停下工作一天,这个习惯维持了46年。
这段鳏夫和单亲老爸的经历在拜登的人生底色中占据了相当大的比重,不亚于他的爱尔兰工人阶级家庭出身和口吃小孩的逆袭故事,它和他的“美铁乔”(Amtrak Joe)故事融合在一起,成了他草根政治家和民众共情的有力注脚。
美铁乔的故事是这样的:拜登作为特拉华州参议员,需要在首都华盛顿工作,但是两个失去母亲的儿子在家乡特拉华州威尔明顿,他希望每天能够在儿子们入睡前赶到家,就开始每天乘坐美铁往返华盛顿特区和特拉华州之间,单程约90分钟。这个习惯他维持了36年,拜登在美铁上的行程超过了320万公里。
所以只有可怜的史蒂文森自己在念叨的这段故事,很让人怀疑他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以致于像很多被女人抛在身后的男人一样,开始出现阴森森幻觉。
吉尔的出现,改变了拜登故事的调性,为之加入了轻喜剧式的玫瑰色:关于他是如何看上她,如何央求兄弟牵线,然后约会两年、求婚五次,终于获得了她的首肯,让吉尔成为了两个小男孩(博8岁,亨特7岁)的继母的经历,43年后依然能成为夫妻恩爱的素材被反复诵讲。
拜登的说法是,“她让我重获新生。”(She gave me back my life.)
1975年5月,吉尔的离婚被批准,同年她拿到了特拉华大学的文学学士学位,先做了一阵子代课教师,然后在威尔明顿的圣马克高中全职教了一年的高中英语。
此后她在拜登的参议院办公室工作了5个月,但显然这份需要跟着参议员下基层的工作对吉尔来说,没有意思到足以让人坚持下去。
一直到了1977年6月,26岁的吉尔和35岁的拜登才正式在纽约结婚。这时距离那场车祸悲剧已经过去了四年半。
吉尔的说法,她迟迟未能答应求婚,是因为不希望让两个小男孩空欢喜一场:如果她和拜登的婚姻像她第一次婚姻那样未能延续,那么拜登的两个儿子是不是要经历二次失去母亲的打击?
无论是从官方说法还是私下八卦,拜登的两个儿子和吉尔之间的感情应该还是很真切的,因为他们称呼她为“妈妈”,而她也以真正的母亲自居,而不是一个角色尴尬的继母。
婚后的吉尔没有变成合职家庭主妇,而是重返教育岗位,还在西切斯特州立学院攻读硕士学位,每学期上一门课。1981年,她在怀孕期间,获得了西切斯特大学的教育硕士学位。1981年6月8日,吉尔产下女儿艾希莉,这才不得不回归家庭,做了2年全职母亲。
等到再度出山,吉尔这次似乎是真正认准了人生方向,她在罗克福德中心精神病医院为患有情感障碍的青少年做了五年的历史教师。1988年是拜登人生中第一次试图竞选总统,在他为民主党党内提名而努力的时候,吉尔表示哪怕成为第一夫人,她也会坚持继续为这些情感障碍的儿童担任教师。
1987年,吉尔在维拉诺瓦大学获得英文专业的文学硕士学位,这也是她的第二个硕士学位。第二年年,拜登也在生死关上走了一遭,两次脑动脉瘤手术,在休养期间患上了并发症肺栓塞。所幸此时他已经退出了当年的总统选举。
前前后后加起来,吉尔在特拉华州公立高中任教时间总计长达13年。在不做高中老师之后,她又去做社区大学的辅导——1993年到2008年期间,吉尔在特拉华理工社区学院斯坦顿/威尔明顿校区担任辅导员,教授英文并辅导写作。
她曾这样形容自己在社区学院的教学工作:“我感觉我能让他们的人生发生更大的变化。我热爱这些学生们。在这里,我感觉很放松很舒适。这些女性为了获得学位重新回到学校学习,我热爱她们,因为她们是那么的专注、努力。”
吉尔从这个阶段开始跑马拉松,还又拿下了特拉华大学的教育博士学位,那年,她55岁,已经是中国人眼里知天命的年纪。
第一夫人的挑战
梅拉尼娅·克纳夫斯,生在南斯拉夫联邦的斯洛文尼亚社会主义共和国,16岁就开始做商业模特,虽然小有名气,而且很有点语言天赋,但是大学读了一年就退学,按华人家长的看法,学历方面就比较成问题。也幸亏她早早就嫁给了美国人,拿到了美国身份,如果按现在美国总统的意见,砍掉“低端”移民,卡住依亲移民,大概她是加入不了美国籍的。
她丈夫是德国移民第三代,已经有两任前妻,名叫唐纳德·特朗普。
从媒体报道来看,美国人对他们这位第一夫人并不是很满意。媒体和公众对她的最大热衷就是说她是拜金女为了钱才嫁富二代特朗普(可能这点对个别川粉华人家长算加分项),喜欢要通过镜头捕捉她和特朗普之间不合的微小征兆,然后报道她和继女伊万卡的新仇旧怨。更猥琐的小报和社交媒体,还会到处传她在特朗普背后和北边邻居的帅哥总理特鲁多亲吻的照片,其实作为东欧第一代移民,亲吻脸颊算不上什么过分之举。
但是媒体又对哪一位第一夫人满意呢?
米歇尔·奥巴马各方各面都很好,她理智大方,真诚愉快,既不虚荣又不傲慢,有足够智慧和清醒的头脑,还肯为从政的老公后退一步,甘心雌伏。但是,对于内心深藏着种族主义情意结的那部分美国人来说,她的肤色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冒犯。当他们一家还住在白宫的时候,读者也总能时不常地在某个报纸上读到对第一夫人着装、体型或别的什么举止的批评。
米歇尔的批判者,总难免要酸溜溜地把劳拉·布什拉出来对比,后者和婆婆芭芭拉·布什被视作美国第一夫人的典范,但不幸的是,这两位布什夫人中间还夹着一个“非典型”的第一夫人希拉里·克林顿。
希拉里野心勃勃,不但老公在白宫的时候就从东翼插手西翼政务,老公任期还没完全结束,她就点燃了个人从政的野望,先做参议员后做国务卿,4年前还创造历史地拿到了民主党总统提名,就差那么一丁点就成了所有美国人的总统。
总归是个遗憾。美国人这个关于第一夫人的遗憾,也差不多攒了有小30年了。
现在,他们有了一个机会,可以在白宫里重现昔日美国第一夫人的范本:只要把乔·拜登选进白宫,吉尔·拜登就是大部分美国人梦想了多年的理想第一夫人。
因为,她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出生在新泽西,长在宾夕法尼亚。
还因为,她是白人,年轻时是不折不扣的美人。前者可以堵住种族主义者们的嘴,后者使得她站在模特儿出身的梅拉尼娅面前也不逊色,甚至69岁的她比刚刚50岁的梅拉尼娅看起来更有生气和活力。
她是一个有口皆碑的政客配偶和杰出继母,不管是政客配偶还是后妈,这二个身份本来可能给她招来360度无死角的批评,偏偏她就没有提供给看客下舌头的可乘之机。
女权主义者眼中,她也没有什么可批评的。吉尔有教育学博士学位,一直从事着人民教师的光荣职位,就连老公做了副总统,她都在社区大学继续坚持任教。
与此同时,你还没法拿批评希拉里或米歇尔的那个“反精英”套路去批评她,因为她学历虽高却不是什么藤校出身,她还积极以第二夫人身份参与白宫事务,组织过白宫社区学院峰会;因为一个继子是军人,她又做了军人家庭的代言人。
总而言之,德言容功,于公于私,由里到外,她都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你能在她身上看到传统女性的甘作第二人的一面,也能找到进步女性不放弃职业自主和独立身份的一面。
说实在的,不管是Great Again,还是Build Back Better,那么渴望回归旧日荣光的美国人,不为讨厌特朗普而选拜登,也该为吉尔选拜登。
像吉尔·拜登这样的第一夫人,可能过不了几年,就会彻底成为历史的绝响。
说吉尔会成为美国第一夫人传统范式的绝响,倒不是说她会做什么断绝后来人机会的事情,而是因为,美国第一夫人这个不支薪水、却对女人的德言容功都要求绝高的职位,实在也到了一个难以为继的程度:
毕竟现代女性,有本事的大可不必像中华女德班和美国福音神教要求的那样从夫,卡马拉·哈里斯那种,人家自己能在各种民选职位里崭露头角,一步步冲破玻璃钢天花板走到高位;
少了点本事的要坐那个位置呢,又不免左支右绌地露怯,就像梅拉尼娅那样本来就学历不高的,学历造假不说,连首场公众发言都被媒体揭发抄袭前任讲稿。
劳拉·布什不是被保守派视为完美第一夫人吗?但是这位第一夫人在2005年的白宫记者协会年度晚宴上公开地说过:“女士们,先生们,我就是一个绝望的家庭主妇。”
15年前那部美剧《绝望主妇》在中国美剧迷里也算大热。在一个看似完美的中产街区里,住着一群要相貌有相貌、要才能有才能、要野心有野心,却依然不得不在家庭框架下发展自己人生的家庭主妇。而她们的家庭就像中产阶级梦想的支点——独立House一样,外表看着光鲜,其实到底都是洞,掀开整洁的天花板,就是灰和蜘蛛。
传统范式的夫唱妻和的模式,对于美国受过教育的现代女性来说,越来越像一件不合身的袍子,不穿招人注目,穿了又嫌勒得慌。如果说美国总统的婚姻在传统价值观里,被认为应该堪做天下楷模的话,那么这个枷锁就必然要套在做第一夫人身上。
任你什么进步女性,到了这个位置,先套上再说。
美国总统在任上时,不流行换老婆,持传统家庭价值观的保守主义者力挺的特朗普,三次婚姻也是在当总统前。所以美国建国以来,一共有44个男人做过美国总统这个职位,却只有46个女人做过第一夫人这个位置,其中有的还不是总统的配偶——第16任美国总统詹姆斯·布坎南终身未婚,充当其第一夫人角色的就是他的侄女儿哈丽特·莱恩。此外还有妹妹、儿媳和女儿充任过这一角色的。
在这些第一夫人里,一些人一直处于幕后,而另一些女性则利用她们的地位在一些具体问题上起倡导作用,当然也有一些第一夫人甚至在丈夫的政府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与总统一起帮助制定政策。
被认为对美国历史影响最大的10位第一夫人里,19世纪的多莉·麦迪逊、萨拉·柴尔德雷斯·波尔克和阿比盖尔·菲尔莫尔,都是经典的母仪天下范儿:她们站在首都的顶级社交圈子里,负责帮配偶招待政要和社会人士,有时候帮忙写写讲稿,还有一些文化和历史方面的贡献。
到了20世纪,伊迪丝·威尔逊更像是伍德罗·威尔逊总统的大总管:她每天都会做出决定,哪些文件应该或不应该拿给丈夫过目。如果在她眼里不重要,那么她就不会转交给总统。当时的伊迪丝到底掌握了多少权力,至今历史学家们都没完全搞清楚。
埃莉诺·罗斯福是其中一个异数。在她之前,没有一位第一夫人曾经这样耀眼过,在她之后,女人耀眼却不必非得借助“第一夫人”这个头衔。
埃莉诺·罗斯福有很多个历史上的“第一”:
她是第一位经历了4个总统任期的第一夫人。在美国历史上地位十分重要的富兰克林·罗斯福,如果没有她的鼓励,在因小儿麻痹症瘫痪后甚至都不会继续从政,更遑论竞选总统。她经常代表他出现在竞选活动中,代替他发表演讲。
她是第一位定期举行新闻发布会、撰写日报专栏、撰写杂志月刊专栏、主持每周电台节目并在民主党全国大会上发言的第一夫人。在罗斯福进入白宫之前,她就已经开始展现一系列的政见和主张,她和妇女工会联盟合作,为每周工作48小时、最低工资和废除童工等主张筹款,同时也在刚刚获得投票权不久的女性选民中为罗斯福巩固了影响力和选票。(注:美国直到1920年才把保证女性投票权的第十九修正案写进宪法。)
她在进白宫成为第一夫人之前,就已经开办了一所女子学校、建立了一个公司,并且在进入白宫之后,也没有像胡佛总统夫人那样放弃女权主义事业。相反,她继续主张自己的政见,罗斯福新政提案里有她的影子。甚至为了坚持自己的立场,她不惜和丈夫的观点公开对立,以至于成为了“美国历史上的最有争议的第一夫人。”
丈夫过世后,埃莉诺非但没有退出政治舞台,还更进一步,凭借自己的声望和杜鲁门总统的支持,参与领导了联合国的成立,并成为美国第一任驻联合国大使。她帮助起草了“世界人权宣言”,是联合国人权委员会的第一任主席。
除此之外,埃莉诺·罗斯福还是美国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NAACP)的董事会成员。
你可以说,希拉里·克林顿奋斗终身,要成为总统才能实现的成就水平,埃莉诺以第一夫人和前第一夫人的身份已经提前做到了。
不过,在美国的第一夫人里,埃莉诺并不是多数人学习的榜样,被更多人所艳羡的的是深受媒体追捧的杰奎琳·肯尼迪。她受过良好教育,会说流利的法语、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在婚前从事过新闻记者的职业,搬进白宫的时候才31岁。貌美时尚,仪态和风度俱佳,随肯尼迪出使英国和欧陆时令美国人感到脸上有光。
电视媒体的兴起,帮年轻有魅力的肯尼迪赢下了和尼克松的电视辩论,也帮助杰姬·肯尼迪获得了美国人的推崇。但是,这样一位年轻有才华的女性,被记载下来对白宫的贡献却仅仅是“主持了对白宫内部历史形象修复和装修”。平心而论,如果这是任何一位白宫工作人员完成的,都足以被记录为一场大功绩,然而作为一位总统夫人能实现的最高成就,多多少少会令人望埃莉诺而太息。
在希拉里·克林顿之前,没有人再试图成为埃莉诺·罗斯福。第一夫人的理想范本,就被固定在了一个“出身良好、受过教育、支持老公、为公益出力但绝不喧兵夺主”的小框框里。
坚持工作的第二夫人
吉尔应该是有史以来唯一在老公当选美国副总统后还坚持工作的第二夫人。
如果说近30年来的美国第一夫人,都不得不在“做公众人物”和“做自己”之间挣扎。但是这个“做自己”的决心,貌似30年前吉尔就下好了。
挺难的,希拉里算是最有个性最敢突破的精英女性,但是她也不得不服从美国人对于政客之妻的想象。婚后一直没有冠夫姓的她,在克林顿竞选阿肯色州州长的时候,冠上了“克林顿”之姓。
等到她做了美国的第一夫人,美国式女德规范更加如影随形。
哪怕是她提议了奥尔布赖特出任国务卿,从而开启了第一位女性国务卿的先例,哪怕她才是后来被称为“奥巴马医改”的医改方案雏型的主要倡导者,他们从老布什手里继承来的白宫雇员里仍然有人瞧不起希拉里,认为芭芭拉才是更理想的第一夫人,这些人中就有后来向特别检察官斯塔尔告发克林顿和莱温斯基故事的琳达·特里普。
直到克林顿任期将近结束,希拉里才把第一夫人的角色扔给女儿,直奔纽约州参议员职务而去。
然而奥巴马说过,败在他手里的希拉里“说着美国人民他们想听的话,而不是他们应该听的。”这就是做了8年第一夫人带来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国母角色不容她有话直说。
米歇尔·奥巴马的不甘最为明显。在她的回忆录里,对白宫生活的记录总是不无苦涩:太多来自外界的攻击,为总统一家人提供的贴身保护扎扎实实地侵入了他们的家庭生活,而她诚心诚意为美国孩子提供的健康饮食计划,却被媒体嘲弄。从才能到性情,她本可以不必做男人背后的女人。
但当自己的男人要突破历史地成为美国第一任黑人总统时,她除了压抑自己、给历史的进程让路之外,又能做什么呢?
常常和米歇尔同框的吉尔看起来就少了很多不甘,当然这也是因为媒体向第二夫人集中的火力相对较弱,但是更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坚持保留着自己的全职工作。
在拜登担任特拉华州参议员时,吉尔一直低调地保持自己的身份,在学校里人们根本不知道她是参议员的妻子。而当她拿到博士学位时,她写的是自己的娘家姓“雅各布斯”,而没有用“拜登”这个姓氏,她只想让学生们知道她是一名教师,而不是参议员的妻子。
在还是第二夫人的时候,她会匆匆忙忙地在下课后,在学校浴室里“慌忙地换上鸡尾酒裙和高跟鞋”以便参加白宫的招待会,或者把学生作业,那些厚厚的论文带上“空军二号”专机进行评分,并对此乐此不疲。
做了第二夫人8年的吉尔,全职教了8年的书。在此前的不管是第一夫人还是第二夫人里,没有人能做到,更没有人能坚持8年。
正如拜登评价的,“教书不只是她的职业,而是她存在的本质。”
吉尔在第二夫人岗位上选择的公众角色,也像是为她贴身打造的:身为教育工作者,她和奥巴马总统一起主持了有史以来第一次白宫社区学院峰会,并继续进行相关的宣传工作;身为二战老兵的女儿和美国驻伊拉克军人(博·拜登)的母亲,她又很自然地通过“Joining Forces”等组织为美国军人家庭代言。
2012年,吉尔出版了一本儿童读物《不要忘记,上帝保佑我们的部队》(Don’t Forget, God Bless Our Troops)来讲述继子博·拜登在伊拉克服役的经历。
对比下鼓吹让美国再次伟大却逃离兵役长于啃老的特朗普一家子,还是满让人感慨老天不公——2015年5月30日,博因脑癌复发病逝。
很难说到底是长子的病逝还是挚友奥巴马选择希拉里给了拜登最大的打击,让他放弃了角逐2016年大选的念头。如果不是希拉里的败选以及特朗普的成功当选,拜登可能也就此淡出政坛了。
特朗普的3年任期,以及共和党人向特朗普主义的急速靠拢,让民主党看到了自由主义者四分五裂这个老毛病(党内势力林立彼此攻讦)的危害,为了统一从中间到偏左,再到左翼的民主党人,就得给他们一个能让各方都觉得可以接受的人选。
前副总统的老年白人男子、温和偏左但又能接纳各方建议的拜登,当然最合适。当移民梅拉尼娅在公众面前甩开反移民的丈夫伸过来的手,吉尔却每次都给了拜登紧紧的拥抱。
你说,什么是传统的家庭价值观?
对拜登参选意义的最大肯定,来自特朗普。他向乌克兰总统泽伦斯基施压,要求他提供对拜登及其儿子亨特的“不法行为”调查。
这种时候,在民主党全国大会的直播视频里,身穿一身绿色的吉尔出现在特拉华州威尔明顿一所学校的走廊里,然后边说边走,走进了她曾经执教十多年的教室里。
没有比这个更有象征意义的镜头了,她是吉尔·拜登,是总统候选人的妻子,是未来的第一夫人,她也是教师吉尔;吉尔,就是她自己。
待续
但是吉尔的故事,在拜登的光环之外,有着那么一点稍微不同的意味。
在20岁的吉尔身上,很多普通美国女孩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不知道应该读什么书,不知道将来做什么工作,不知道将来会选什么养的人共度一生。会因为选错一次就辜负一生吗,她们不知道。
在30岁的吉尔身上,她们可以看到,一个已婚的女人可以照样继续求学,拿一个硕士学位,再拿一个,甚至可以到50多岁再去攻读博士。
当环境和政治要求政客的妻子放下自我成全丈夫时,吉尔看似顺从了,但也似乎没有顺从。在一代又一代的女性争取定义自我的努力里,吉尔·拜登固然没有选择做埃莉诺或希拉里,但也不会再回到白宫里最昂贵的花瓶那个角色上去。
谨此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