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简介： Gregory Nokes，拥有40年的职业记者生涯，曾任拉丁美洲联合出版社的驻外记者, 后来在华盛顿特区担任美联社记者。曾随美国总统里根访问过中国。Gregory Nokes是俄勒冈州的土生土长的人，2003年，他从新闻界退休，开始了第二个职业生涯：美国西北历史的作家和讲师。2009年出版《因黄金被谋杀：地狱谷的中国人》一书，揭露了1887年在俄勒冈州的地狱谷，34名华人淘金者被谋杀的真相。 

采访 | Sabrina 翻译|  吴怡逍 王佑民 沈小花 

一、波特兰华裔社区居然不知道这段历史

加美必读&美国华人：您在2009年出版了一本书，名为《因黄金被谋杀：地狱谷的中国人（Massacred for Gold: The Chinese in Hells Canyon)》，详细描述了您如何发现这个历史事件，1887年在俄勒冈州的地狱谷，34名华人淘金者被谋杀。这一事件本身就很令人震惊，但是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段历史被掩盖了很长时间，直到您在书中揭露了。我们想借此机会让读者和更多华人了解您的书。今天能否简单介绍一下您的调查过程，以及最终如何促成对Chinese Massacre Cove（谋杀华人湾）的命名？ 

Gregory Nokes：我在俄勒冈州波特兰市出生长大，但是我的大部分职业生涯都是在东部的美联社度过的。1989年前后我又回到俄勒冈州。我开始在州内各处旅游，因为我离开太久了。我去爱达荷州和俄勒冈州之间的蛇河上乘坐喷气快艇，开快艇的人指着俄勒冈一侧岸边的一个地方，说很多华人在那里被谋杀了。 我当时并没有想太多，但却在心里默默记下来，那里发生了我从未听说过的事情。后来，我得知，跟谋杀事件有牵连的一个人的长辈给俄勒冈历史协会发送了一些关于这场大屠杀的资料，事件得以曝光。我把信息罗列出来加以分析，确定就是同一次大屠杀，却无人知晓。于是我写了一篇报道，发表在《俄勒冈州历史季刊》上。有一些人注意到了，认为这个事件很有意义。俄勒冈州或是全美地名委员会为了纪念这些被杀的华人，把大屠杀的地点命名为“谋杀华人湾”。之后我就写了一本书，看上去人们对这个故事有足够的关注，所以我的书就在俄勒冈州立大学出版社出版了，行动就这么开始。书很受欢迎，作为非小说类书籍，销量还不错。 

（编者注：蛇河流经的一个山谷，被称作地狱谷，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地狱。在那里，曾经有34名华人淘金者被谋杀，而凶手却没有得到任何惩罚。1887年5月20日，7个年青白人来到一个叫克雷格农场主的木屋中，罪恶由此开始。他们分工明确，一个人做饭，两人放哨，一人管马，三个人用来福枪射杀与他们素不相识的华人。第一天，他们射杀了12个华人，唯一逃脱的人被抓回来后用乱石活活砸死。第二天，他们在一艘船上杀了8人，抛尸河中。意犹未尽，他们又乘船在4英里外杀了13名华人矿工。）
 

加美必读&美国华人：您所说的让我们感到惊讶。接下来能否谈谈，您打算出版这本书的中文译本吗？相关地，您认为这本书对可能不了解早期移民历史的近几代华人移民和不了解这段历史的美国人来说，有哪些意义？ 

Gregory Nokes：我非常希望能翻译成中文，但我决定不了。书的版权归俄勒冈州立大学出版社所有，也需要一定的资金。很多华人找到我，表示要翻译这本书，我让他们联系出版社编辑。目前为止还没听到这方面的进展，如果能翻译出版就太好了。 你问题的后一句提醒了我。让我感到惊讶的是，我写下这个故事时，波特兰的华裔社区居然不知道这段历史。他们没有听说过这个故事。因此，我认为这本书对于教育华裔年轻人，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先辈在这个国家前期的处境，是非常重要的。当时被谋杀的华人被带到美国修建铁路，开采金矿和开拓土地，他们和现在那些为了教育和成为中产阶级而来到美国的华人群体是不同的。 
 

二、波特兰激进白人分子正在利用BLM运动达到自己的目的

 加美必读&美国华人：前面我们提到您为波特兰一家报社工作过。我们都知道，波特兰受到了美国和全球的关注，因为今年夏天乔治·弗洛伊德被杀，引发了全国性的“黑人的命也是命”抗议活动，更让波特兰受到关注的是，抗议变得越来越暴力和州警察的介入。作为波特兰本地人，您自己如何看待和应对这场运动？俄勒冈州为什么会成为BLM的前沿阵地？ 

Gregory Nokes：我希望我能有足够的知识回答你的问题，但我没有。我只能给你讲讲我的个人直观感受，和目前的情况。 波特兰持续了几个月的示威活动，其中许多是暴力行为，跟非裔社区关系不大。波特兰是美国白人人口最多的大城市之一，这里并没有多少非裔。本地的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是代表黑人的组织之一，它对街上发生的一切是表示反对的。我个人的观点是，社区中的白人激进分子正在利用这次运动达到自己的目的，在波特兰发生的似乎只是街头的混乱和暴力。我去波特兰市中心，看到有点冷清，许多商店都关门了，太难过了。 就在一个月前，波特兰市中心的公园街区发生了骚乱，他们推倒了亚伯拉罕·林肯的雕像。这与“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无关。亚伯拉罕·林肯对黑人社区来说应该是英雄。因此，我认为这只是激进主义盯上了波特兰。这里也有过激进主义的历史，曾经有一个国际性工会联合组织叫做“世界产业工人联盟”，其成员自称“wobbly”，是激进的左派运动组织，他们在波特兰曾非常受欢迎。而且这里一直以来对黑人就不太友好。上世纪20年代，3K党在这里非常活跃，因此，歧视黑人的传统根深蒂固，尽管现在要好得多。 我很伤心，为所发生的事情感到震惊，这个城市已经不是我长大的城市了。它曾是一个美丽的城市，而如今看到它被暴力和混乱充斥，人们都害怕去市区，实在太让我难过了。 我对黑人运动深表同情，并对非裔美国人在这个国家的经历深感钦佩。我们历史上与奴隶制有关的部分已经被忽略太久了。我本人也写了一些有关西方历史的书，其中许多书着重于奴隶制和黑人在西方世界的遭遇。因此，我对试图为历史上遭受虐待和不公的人们提供更加公正的生活没有任何意见。但是，我不会将其扩展到街头示威活动中。我认为人们可以并且应该和平地表达意见。 

加美必读&美国华人：您怎么看波特兰本地政府的应对？  

Gregory Nokes：我认为上层缺乏领导力。我不是一个保守的人，我不是保守派。但是我认为波特兰市长、市长办公室和市议会的领导层效率低下。他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有时候，他们似乎与示威者并肩作战，一阵暴乱后他们就谴责，但是接着试图解释这为什么会发生。这是问题的一部分，人们正在利用非常无能的政府。我认为警察的处境是很不利的，因为他们在社区中很少得到支持。当然，波特兰和其他地方一样都有警察暴力和滥用职权行为。在大多数情况下，总会有一群糟糕的警察。我认为（波特兰的警察）是一支出色的力量，但他们没有得到媒体、报纸和社区的大力支持。他们不能使用催泪瓦斯，必须非常小心翼翼，然而还被要求控制局势，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执行这个任务的工具。 再次回到你的问题。我认为波特兰政府领导不力，我并不是反对市长、市议会议员或政府官员。我可以理解联邦政府希望在这里做更多的事情，但是他们受到社区的抵制。社区不希望政府干预，警察局之外的机构也不想介入，因为他们觉得这个城市的警力没有得到支持，所以也不想帮忙。 

三、华裔已经是一个高度融洽的社区 

加美必读&美国华人：说到领导力的问题，美国即将迎来今年11月的总统大选。您如何看待即将到来的选举？您对美国前景持乐观态度吗？ 

Gregory Nokes：如果我不乐观，那将很可怕，所以我保持希望。我不会告诉你我将投票给谁。但是，我要说的是，我对现任政府的孤立主义政策感到震惊。我认为和这个世界隔绝是一个错误。现政府想利用暴力，利用分歧，在政策上更加分裂。我非常希望新政府上台，一切将会更加统一，我们可以再次为这个国家感到骄傲。 

加美必读&美国华人：您认为选举的结果对华裔和其他有色人种意味着什么？ 

Gregory Nokes：我认为这两个群体是不同的。在我们国家早期历史上遭受过很多歧视的华裔美国人现在做得很好，至少在俄勒冈州是这样的，他们已经被广泛接受，为社区、政治、商业和文化做出了巨大贡献。华裔已经是一个高度融洽的社区，是我熟悉的社区领导力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华裔的奋斗和发展非常好，但非裔美国人的情况则不太好。像其他族裔的美国人一样，与过去四年相比，他们可能会从一个更加统一的国家中受益。只要这个国家团结一致，就可以共同成长。如果国家内部分裂，每个人都会在某种程度上受损。 

加美必读VS美国华人：不少人认为，特朗普过去四年的政策促进了美国经济的发展，股票市场的上涨证明了这一点，因此应该认可他在税收、就业、贸易方面的政策。你如何看待这些政策，你相信这些政策从长远来看会给美国人带来经济利益吗？ 

Gregory Nokes：很难说，我待在华盛顿特区的几年里并没有为美联社负责经济报道。那时人们非常担心通货膨胀。但现在，似乎没有人担心将数十亿美元注入经济的做法，基本上这就是在印钱。人们说经济发展需要资金，但是我无法相信它会无限期地发展下去而不带来任何后果。我很惊讶没有人谈论通货膨胀的危险，但我敢肯定，总有一天会的。 我认为特朗普的政策可能对所谓的富裕阶层非常有利。特朗普政府初期曾减税，实际上是为高收入人群减税，低收入群体遭受了很多苦难。股市反映了上层阶级在赚钱，而贫困和高失业率通常会首先影响到低收入群体。 我不知道拜登是否真的可以理顺一切。他谈到要对富裕阶级提高税收，也许他可以做到。但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必须说服参议院和众议院。在降低税率之后提高税率并非易事。 总的来说，特朗普的政策对美国的富裕阶层有利，对美国的穷人来说很可怕。在波特兰的大街上，在高速公路入口和公园周围，随处可见无家可归者的帐篷。这些帐篷是新的，不是在那存在了十几年、二十年的。我知道西雅图、旧金山和洛杉矶也一样。大量的人无家可归、流落街头的现象越来越严重。我认为这也反映了特朗普的经济政策带来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