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报》发表评论,认为美德关系自特朗普上台后陷入前所未有的僵局,特朗普讨厌默克尔,而德国也尤其希望特朗普能在11月的大选中落败。
在某种程度上说,唐纳德·特朗普已经向德国宣战。德国是欧洲最重要的国家,有可能是美国最有价值的伙伴,但在特朗普的心目中它已经成为对手。在特朗普众多的外交政策灾难中,这或许是最严重的一次。
7月底,有消息称,退役陆军上校道格拉斯·麦克格雷戈将成为下一任驻柏林大使,他是一名战功赫赫的老兵。麦克格雷戈是特朗普最喜欢的信息渠道——福克斯新闻的常客。他曾多次建议,如果人们试图从墨西哥非法入境,美国边防军应该向他们开枪;他还将乌克兰东部的人称为“俄罗斯人”;他为塞尔维亚在科索沃打击“穆斯林毒品黑手党”的行动辩护,并批评德国给予“数百万不受欢迎的穆斯林入侵者”福利,而不是为其武装力量提供更多资金。
最令他的新东道主感到痛苦的是,麦克格雷戈似乎站在极右派一边,极力贬低纳粹的罪行。他将一直支撑着战后文化和政治的Vergangenheitsbewältigung(接受历史)的概念描述为一种“病态的心态,这种心态让一代又一代的人必须为德国历史上13年里发生的事情赎罪,而忽略德国1500年的历史”。
如果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确认了麦克格雷戈的提名,他将取代另一位福克斯公司的“怪嘴”评论员(注:怪嘴指经常谈论一些不被大多数听众接受的话题的主持人)。理查德·格雷内尔(注: 前美国驻德国大使)在2018年抵达柏林后,没有多久就发动了进攻,发誓要在欧洲各地“赋予其他保守派力量”。他所说的,不是指默克尔的联盟,而是指她周围的民族主义者,就像那些在匈牙利和波兰的民族主义者一样。一些德国国会议员呼吁宣布将格雷内尔列为不受欢迎的人。默克尔拒绝了,但这一事件充分说明了两国关系的崩溃。
特朗普对格雷内尔的工作给予了奖励,将他提拔为国家安全局代理局长。他上个月还宣布从德国的基地撤出近1.2万名士兵,这进一步显示了特朗普的愤怒。
从一开始,特朗普就讨厌默克尔。她代表了他所没有的一切。在国际舞台上,她尊重那些做好准备、不出人意料的对话者。她鄙视特朗普内心的粗俗。这位领导人在2015年接纳了100万世界上最贫困的人,拒绝被偏见和恶霸吓倒。
我们不能指责她不试着和特朗普好好相处。2017年3月,在特朗普入主白宫后两个月,默克尔飞到华盛顿,进行了他们的第一次会面。她做了充分细致的准备。她研究了1990年《花花公子》对特朗普的一次采访,这篇采访已经成为政策制定者关于特朗普主义的既定参考文本。她读了特朗普1987年的书《交易的艺术》,甚至还看了他的电视节目《学徒》。
双方的见面一开始就很糟糕。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的摄像机前,她主动与特朗普握手。他没握。
她学会的不动声色和深入分析的头脑让特朗普反感。她的助手们说,她学会了把复杂的问题简化,来向他解释。但特朗普把此举解读为专横霸道。
特朗普有厌女症的记录,一些人认为这是他不喜欢默克尔的原因。另一些人则将其归结为他对赞美别人有一种自恋式的怨恨。当默克尔被《时代》杂志选为2015年度人物时,特朗普说:“他们选择了那个正在毁灭德国的人。”尤其令他生气的是,该杂志称默克尔为自由世界的总理。他还说:“默克尔对德国所做的,是一个可悲可叹的耻辱。”
然而,这位年轻时就梦想着驾车穿越美国平原、崇拜罗纳德·里根将世界(包括她的祖国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从共产主义中解放出来的女性,天生就是一个坚定的大西洋主义者(注:指西欧和北美国家,在政治、经济、军事防卫等议题上互相合作的理念)。
她发现这些挫折难以承受。可能两国之间最糟糕的事件发生在特朗普之前。2013年,爱德华·斯诺登曝光了美国国家安全局多年来一直在窃听默克尔的个人手机。听到这个消息,她火了,这一次她失去了她那著名的冲动控制能力。在与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的一次愤怒的电话交谈中,她告诉奥巴马:“这就像史塔西一样(注:指前东德国家安全部)。”这段话被有意分享给了媒体。
美德关系一直以来都很复杂。德国人满怀深情地记得他们国家的解放,以及结束了苏联对柏林封锁的空运行动。他们对美国文化狼吞虎咽,还爱上了约翰·肯尼迪。1963年,肯尼迪访问了分裂的柏林,这次行程被铭刻在历史书中。
但是,在里根政府时期,左派坚决反对部署核武器;而乔治·布什在伊拉克的遭遇,以及他试图将欧洲大陆划分为新欧洲和旧欧洲的企图,造成了两国间可怕的裂痕。即使在更为中间派、更温和的克林顿和奥巴马执政时期,两国关系也有糟糕的时候。
历届美国政府都表达过失望。由德国前总理格哈德·施罗德主持的北溪天然气管道项目,凸显出德国对俄罗斯能源依赖的危险。这与默克尔对弗拉基米尔·普京一贯的强硬态度相矛盾。她在确保欧盟在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和入侵乌克兰东部后实施制裁方面发挥了作用。柏林不再将中国视为不断送来的礼物,而是后知后觉地将其视为战略竞争对手,但默克尔在对中国提出强烈批评方面仍犹豫不决。在国防方面,德国未能达到北约商定的将GDP的2%用于国防的目标,这是令美国不满的一个原因。
但与目前的情况相比,这些都不算什么。
德国外交政策建制派抱着特朗普将在11月被击败的希望。拜登担任总统不会消除所有的紧张局势,但它将发出一个信号,即美国正重新走向外交主流。德国这个代表主流的国家有理由为此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