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外长德米特罗·库莱巴在《外交事务》发表署名文章，分析了西方失败主义声音的错觉和危险，指出为乌克兰国防投入的每一美元都为支持者带来了明显的安全红利，不仅使乌克兰成功抵御了俄罗斯的侵略，还避免了欧洲局势的灾难性升级。

将近两年前，俄罗斯发动了对乌克兰的全面入侵。随着又一个战争之冬的到来，对乌克兰前景持怀疑态度的声音越来越大，不是在外交会议或军事计划会议上，而是在新闻报道和专家评论中。大多数人并没有公开主张乌克兰应干脆放弃战斗，但在所谓务实论调的支撑下，这种悲观情绪显然具有危险和错误的战略含义。

这些怀疑论者认为，目前的战场局势不会改变，而且由于俄罗斯拥有更多资源，乌克兰人将无法夺回更多领土。他们认为，国际社会对乌克兰的支持正在减弱，并将在未来几个月内急剧下降。他们提到了 “战争疲劳 “，和我们部队所谓的暗淡前景。

怀疑论者说得没错，我们最近的反攻，并没有像乌克兰军队 2022 年秋季在哈尔科夫州和赫尔松市那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放被占领土。在过去几个月里，包括一些乌克兰人在内的观察家们预计会出现类似的结果，而当成功没有立即到来时，许多人陷入了悲观情绪。

但悲观是没有必要的，让失败主义左右我们未来的政策决定是错误的。相反，华盛顿和其他国家首都的政策制定者应该牢记大局，保持正确的方向。乌克兰的胜利需要战略耐力和远见卓识，就像我们最近的反攻一样，解放每一平方英里的领土，都需要我们的士兵做出巨大牺牲。

但毫无疑问，胜利是可以实现的。

在乌克兰近两年的残酷战争中，普京已将战事升级到不可能半途而废的地步。除非俄罗斯在乌克兰明显失败，其他任何结果都将产生令人不安的影响，而且不仅仅是对乌克兰，而且将对全球造成混乱，最终也将威胁到美国及其盟国。

全世界的独裁领导人和侵略者，都在密切关注普京军事冒险的结果。普京的成功，即使是局部的，也会激励他们步其后尘。而普京的失败则会让他们明白尝试的愚蠢。

胜利的阶段

这种规模的战争是分阶段进行的。其中一些阶段可能比其他阶段更成功。重要的是最终结果，在乌克兰，这意味着既要完全恢复我们的领土完整，又要将那些对国际罪行负有责任的人绳之以法，这些目标既明确又可行。

实现这些目标，不仅能确保乌克兰实现公正持久的和平，还能确保世界上其他恶意势力，不会以为只要模仿普京就最终会得到回报。

现阶段的战争，对乌克兰和我们的合作伙伴来说都不容易。每个人都希望在战场上迅速取得好莱坞式的突破，从而迅速瓦解俄罗斯的占领。虽然我们的目标不会在一夜之间实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国际社会对乌克兰的持续支持，将确保反击行动在前线取得切实成果，逐步摧毁俄罗斯军队，挫败普京的持久战计划。

一些持怀疑态度的人反驳说，虽然这样的目标是正义的，但根本无法实现。事实上，只要具备以下三个因素，我们的目标在军事上仍然是可行的：充足的军事援助，包括喷气式飞机、无人机、防空武器、炮弹以及使我们能够深入敌后实施打击的远程能力；美国、欧洲以及乌克兰工业能力的快速发展，既能满足乌克兰的军事需求，又能补充美国和欧洲的防务库存；对与俄罗斯谈判的前景，采取有原则且现实的态度。

有了这些要素，我们的努力将在前线取得显著进展。

然而，这要求我们不能偏离方向，不能仅仅因为某个阶段没有达到某些观察家的预期，就断定这场斗争毫无希望。即使面临重大挑战，乌克兰近几个月来仍取得了显著成果。我们打赢了黑海保卫战，从而恢复了稳定的海上出口，使我们的经济和全球粮食安全受益。

我们在南线取得了进展，最近在第聂伯河东岸夺取了一个桥头堡。在其他地方，我们抵挡住了俄军的猛烈进攻，给俄军造成了重大损失，包括挫败了俄军进攻阿夫迪夫卡和库皮扬斯克的企图。

尽管俄军做出了巨大努力，但他们未能在战场上取得任何战果。

事实上，在过去一年半的时间里，乌克兰军队已经证明有能力让怀疑者大吃一惊。自 2022 年 2 月以来，乌克兰军队排除万难，解放了被俄罗斯占领的一半以上领土。这并非一蹴而就，在战争的头几个月解放了乌克兰东北部之后，我们在东部失去了一些阵地，然后又重新获得了动力。

这一系列情况表明，为什么根据一个阶段的战斗就得出结论会产生误导。如果战争只看人数，我们早就输了。俄罗斯可能会试图在人数上超过我们，但正确的战略、提前的计划和充分的支持，将使我们能够进行有效的反击。

谈判的谬误

一些分析人士认为，目前通过停火来冻结冲突是一个现实的选择。这种方案的支持者认为，这将减少乌克兰的伤亡，使乌克兰及其合作伙伴能够专注于经济恢复和重建、融入欧盟和北约以及我们国防能力的长期发展。

问题不仅在于现在停火会奖励俄罗斯的侵略。停火不仅不会结束战争，只会使战斗暂停，直到俄罗斯准备好再次向内陆推进。在此期间，俄罗斯占领军可以用混凝土和雷区加固阵地，使他们今后几乎不可能被赶走，数百万乌克兰人将在占领下遭受数十年的镇压。

俄罗斯为侵占的乌克兰领土制定的 2024 年预算，高达 3.2 万亿俄罗斯卢布（约 350 亿美元），这清楚地表明莫斯科计划长期驻扎并镇压对占领当局的抵抗。

此外，无论有什么论点认为这样的方案，对乌克兰及其合作伙伴来说成本更低，但现实情况是，这种谈判达成的停火选项根本不在谈判桌上。2014 年至 2022 年间，我们与俄罗斯进行了约 200 轮各种形式的谈判，并在 2014 年俄罗斯非法吞并克里米亚和占领乌克兰东部后的小规模战争中，进行了 20 次停火尝试。

我们的合作伙伴向莫斯科施压，希望他们采取建设性态度，但当他们遇到克里姆林宫的外交墙时，他们坚持认为乌克兰必须迈出 “第一步”，哪怕只是为了证明俄罗斯才是问题所在。

按照这种错误的逻辑，乌克兰做出了一些痛苦的让步。这导致了什么？俄罗斯于 2022 年 2 月 24 日发动了全面进攻。

再次宣称乌克兰必须迈出第一步既不道德，也太天真。

如果现在冻结前线，那么没有理由相信俄罗斯不会利用这样的喘息机会，计划在几年后发动更猛烈的进攻，不仅乌克兰，周边国家甚至北约成员国都有可能卷入其中。那些认为俄罗斯在乌克兰庆祝成功后不会攻击北约国家的人应该回想一下，就在两年前，大规模入侵乌克兰似乎是多么难以想象。

支持乌克兰不是施舍

怀疑论者还认为，支持乌克兰争取自由的斗争代价太高，不可能无限期地持续下去。

我们乌克兰人完全了解我们从美国、欧洲国家和其他盟国获得的援助数量，我们非常感谢向我们处于战争中的国家伸出援助之手的各国政府、立法者和个人。我们以最透明、最负责任的方式管理这些支持： 美国对乌克兰军事援助的检查人员没有发现任何重大浪费、欺诈或滥用的证据。

这种支持不是，也从来都不是施舍。为乌克兰国防投入的每一美元都为支持者带来了明显的安全红利，不仅使乌克兰成功抵御了俄罗斯的侵略，还避免了欧洲局势的灾难性升级。

而乌克兰是在美国援助下完成这一切的，美国的援助总额约占美国年度国防预算的 3%。更重要的是，这些钱实际上大部分都花在了美国，为美国国防工业提供了资金，支持了尖端技术的发展，并为美国创造了就业机会，这也是美国一些地方商业领袖公开反对扣留或削减对乌克兰军事援助的原因。

此外，尽管美国是乌克兰最大的防务伙伴，而且华盛顿在争取对乌克兰的支持方面发挥了模范和至关重要的领导作用，但美国几乎没有独自承担责任。正如北约秘书长延斯·斯托尔滕贝格最近指出的，包括欧洲国家和加拿大在内的其他北约成员国，占乌克兰军事援助的一半以上。

一些国家提供的援助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超过了美国：捷克共和国、丹麦、爱沙尼亚、芬兰、拉脱维亚、立陶宛、荷兰、挪威、波兰、斯洛伐克和英国。德国的援助持续增长，成为乌克兰在欧洲最大的绝对支持者。

一些持怀疑态度的人，试图把乌克兰争取自由的斗争说成是又一场徒劳无益的 “永远的战争”，但他们忽略了这些事实。乌克兰从未要求美国在当地驻军。我们的协议是公平的：我们的合作伙伴为我们提供取胜所需的一切，而我们则自己完成剩下的工作，不仅捍卫我们的边界，也捍卫全球民主的边界。

美国花费了数十年时间和数千亿美元，来建立和保护一个能够维持和保护民主和市场经济的国际秩序，从而确保美国人的安全和繁荣。现在放弃这项投资是愚蠢的。如果任由民主在乌克兰垮台，美国的对手就会感受到美国的软弱，并明白侵略是有收获的。捍卫美国国家安全免受此类威胁所付出的代价，将比支持乌克兰高出数倍，并可能引发数十年的全球动荡，而结果却难以预料。

学者和分析家经常警告说，第三次世界大战将涉及大国之间的核冲突。但他们可能忽视了国家间发生小型热战的风险，大国感到有能力利用小邻国，就像第一次世界大战，而不是第三次世界大战。

如果没有对乌克兰胜利的共同承诺，俄罗斯的侵略可能在事后标志着这样一个世界的开始。

倾听乌克兰人的声音

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比乌克兰更渴望和平。不是我方希望这场战争无限期拖延下去，而是普京希望如此(泽连斯基总统的 “十点和平方案 “为我们指明了通往和平的道路）。

乌克兰正在为这场战争付出最大的代价。我们每天都在失去一些最优秀的男男女女。几乎没有一个乌克兰家庭没有直接感受到战争的痛苦。在许多情况下，我们的战士已经服役超过 20 个月，每天在俄罗斯人的轰炸下被困在泥泞或冰冷的战壕里，回家的日期遥遥无期；无论是在残酷的空袭还是占领下，平民的伤亡都在不断增加；乌克兰儿童被偷走，然后被俄罗斯家庭 “收养 “接受 “再教育 “的恐怖，继续困扰着我们所有人。

然而，即使在苦难、疲惫和挣扎中，乌克兰人也不愿放弃，不愿不惜任何代价选择 “和平”。根据基辅国际社会学研究所最近进行的一项调查，80% 的乌克兰人反对向俄罗斯做出领土让步。另一项民意调查显示，53% 的乌克兰人愿意为了乌克兰的胜利而忍受多年的战时苦难。

即使在外国军事援助大幅减少的情况下，乌克兰人也不会准备放弃：新欧洲中心11 月份的民调显示，只有 8% 的乌克兰人认为这种减少应促使我们与俄罗斯谈判。35%的人认为俄罗斯愿意从乌克兰撤军是开始谈判的必要条件，33%的人认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开始谈判。

敦促乌克兰在不利条件下接受仓促停火的西方分析人士，忽视了这些观点。多年来，欧洲和美国的政策制定者和专家都没有听取乌克兰的警告，即与俄罗斯的外交，想像着一切照旧都不再可能。直到发生了大规模入侵和巨大破坏与痛苦，他们才认识到乌克兰的警告是正确的。他们不应再次落入同样的陷阱。

战争中的盟国

1944 年夏天，在二战盟军 D 日登陆后的几周内，盟国首都的头条新闻常常是悲观的：”盟军步伐放缓”、”诺曼底的延误： 盟军过于谨慎和恶劣天气被认为是影响进度的因素”、”美军军官解释说，地形使坦克减速”。

即使盟军在诺曼底取得了成功，1944 年 9 月在德国占领的荷兰开展的大规模 “市场花园行动 “仍然充满挑战。人们本以为这次行动会为战争画上句号，但结果却是战果有限，盟军损失惨重。

然而，悲观的标题和令人失望、甚至代价高昂的挫折，并没有导致盟军放弃。

上月底，我参加了在布鲁塞尔举行的北约部长级会议。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会场内外的气氛截然不同。在会场外，记者们在开始提问时断言战争已陷入 “僵局”，”战争疲劳 “将削弱支持率，然后又想知道为什么乌克兰不愿意以领土换和平。

然而，官方讨论中并没有出现这种失败主义的论调，部长们坚定地承诺将提供更多军事援助和持续支持。

无论虚假的消耗论如何盛行，我们都不应允许其将决策和我们的共同战略定格在灾难性的轨道上。我们也不应受骗上当，相信莫斯科已准备好通过谈判达成公平的解决方案。

选择接受普京的领土要求并奖励其侵略行为，将是承认失败，这将使乌克兰、美国及其盟国以及整个全球安全架构付出高昂代价。

坚持到底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但我们知道如何获胜，而且我们一定会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