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经刊发了亚洲首席商业新闻记者KENJI KAWASE撰写的李克强讣告。

2014年底，李克强就任中国总理还不到两年，就飞往曼谷出席一个地区经济合作峰会。

我当时是日经驻当地的一名编辑，深知中国国家领导人在国内时极难接触，但在旅途中往往会放松警惕，因此我看到了一个向他提问的机会。

他在论坛上发表演讲后走下讲台时，我走了过去，大声喊道：”总理先生，您好”。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一个身材魁梧的保镖推到地上。

然而，李克强并没有本能地后退，而是停了下来，朝我的方向走了一步，伸出左手，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

他很快就被护送走了，而我也没有得到那句评论。但是，我却看到了一位中国领导人在没有剧本的情况下，做出的罕见的 “人性化 “反应。

周五，李克强因心脏病突发猝死，享年 68 岁。

他的去世在中国严格控制的互联网上引发了悼念热潮。任何负面或不受欢迎的评论肯定会被迅速审查。但许多网民似乎表达了真正的悲伤，这反映了李克强不同寻常的开放和亲近普通人的声誉。

这可能源于他的普通出身，尽管他也被视为特别聪明的神童。

李克强于 1955 年出生在安徽省的一个内陆省份，父亲是当地政府的一名中层官员。尽管他是一个热爱阅读的尖子学生，但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和其他许多年轻人一样，他被学校 “下放 “到农村公社从事体力劳动。

1977 年，全国高考在中断十年后恢复了。当他终于能够恢复学业时-，没有把精英荟萃的北京大学作为第一志愿，尽管他的智力显然是够的。

相反，他写下了当地一所免学费学校的名字。

后来，在国家媒体的报道中，李克强回忆说自己 “不敢奢望”。当时他 “花了很多时间和乡亲们在一起，为生存而忙碌”。

虽然这个故事可能是宣传，但也可能暗示了他的个性。

最终，李克强还是进入了北京的国内顶尖大学，获得了法学学士学位和经济学博士学位，同时加深了对祖国和世界的了解。

在北京大学，他遇到了两位著名的、思想开放的导师。一位是龚祥瑞（注，著名法学家、宪政学者，中国现代法学先驱之一，中国比较行政法学的奠基者），一位在英国接受教育的西方政治和行政制度专家。

在龚祥瑞的指导下，李克强和同学们翻译了英国法官阿尔弗雷德·丹宁勋爵撰写的《正当法律程序》一书。

晚年，李克强师从著名经济学家厉以宁，后者为 20 世纪 90 年代初的国有企业改革和中国股市重起奠定了基础。李克强分析中国经济结构的博士论文，获得了著名的孙冶方经济学奖。

李克强似乎感觉到了经济发展与民主价值观之间的联系，至少在他还是学生的时候是这样。香港资深政治评论员、20 世纪 80 年代曾在北京工作的记者刘锐绍（Johnny Lau）告诉《日经亚洲》，李克强参加了 1986 年 12 月在安徽省会合肥举行的学生示威活动。

这场深受北京大学民主派天体物理学家方励之影响的政治改革运动席卷全国，最终导致了1989年的天安门镇压事件，方励之随后流亡美国。

方励之流亡美国后，李克强还在北京大学学生组织的选举改革中发挥了领导作用。刘说：”李克强年轻时就在追求民主。”

李克强相对自由的思想，可能推动他向一位美国外交官透露，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是 “人为的”、”不可靠的”，因此 “仅供参考”。据一份泄露的外交电报称，2007 年，李克强在担任东北辽宁省省委书记时，告诉当时的美国大使，他更倾向于查看另外三组数据：用电量、铁路货运量和银行贷款额。

这种散漫的风格，也可能是李克强五年后在国家最高职位的竞争中输给习近平的原因之一。

不过，他引用的三个经济指标，后来被称为 “李克强指数”，被认为是衡量中国经济发展势头的重要指标。许多专家认为，这比中国的 GDP 数字更能动态、准确地反映经济现实。

俗话说，历史上没有 “如果”，但人们不禁要问，2012年的领导层竞选会不会出现另一种结局——李克强被任命为中共中央委员会总书记。同样，尽管李克强已于今年早些时候退休，但他的英年早逝对中国当前和未来政治走向的影响却难以分析。

评论员刘说：”主要是因为不透明，外界无法马上知道中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只能作为历史来了解。”

1968 年 “布拉格之春 “期间，”人性化的社会主义 “是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领导层改革运动的口号。这场运动被以苏联为首的华约国家军事镇压。但遗产在二十年后以 “天鹅绒革命 “或 “温柔革命 “的形式被继承下来，结束了后来的一党统治。

没有人可以断言，在假想的李克强统治下，中国会走上怎样的道路。但许多人都会同意，正如我九年前在曼谷瞥见的那样，他有一张”人“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