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刊发了刚刚去世的90高龄的民主党参议员黛安·范斯坦（Dianne Feinstein）的讣闻，这是一位美国政治史的传奇女性，从她的经历，可以看出美国女性在政治上的艰难旅程，也让人回想起那些动荡岁月。

黛安·范斯坦是加利福尼亚州民主党的贵妇，1978年 11 月 27 日，旧金山市长乔治·莫斯克尼和参事哈维·米尔克被前参事丹·怀特暗杀，范斯坦成为旧金山市长，随后又在美国参议院担任了 30 多年有影响力的职务，在全国享有盛誉。

她享年 90 岁，是参议院最年长的议员。

家人证实了她的死讯，但未说明死因。范斯坦于今年 5 月重返参议院，在两个月缺席期间，她接受了带状疱疹的治疗，带状疱疹已扩散到她的颈部和脸部，并导致脑炎，这是一种罕见的并发症，会导致大脑肿胀等症状。

7个月前，她宣布将于 2025 年 1 月任期结束时退休。这一消息结束了人们对她是否会以高龄在国会山谋求连任的猜测，也引发了加州民主党人对接班的争夺。

范斯坦的政治生涯，最初是在旧金山的动荡时期开始的，并伴随着参议院的紧张岁月，当时被弹劾的克林顿总统被参议院宣布无罪，美国又在阿富汗和伊拉克开战。

自始至终，她都是一位雄辩的民权和枪支管制的拥护者，在恐怖的时代，她既捍卫也谴责国家安全措施。

范斯坦在竞选中很强硬，经常也会接受一些保守的观点，1978 年至 1988 年她担任旧金山市市长，1990 年加州州长竞选中输给共和党人皮特·威尔逊后，她在 1992 年拿下了皮特·威尔逊原来的参议员席位，随后在 1994 年赢得了为期六年的完整任期，并在 2000 年、2006 年和 2012 年以较大优势连任。

当在 2018 年赢得第六个任期时，她已经是参议院中最年长的议员，曾在四任总统期间任职，然后继续见证了拜登任期的开始。

作为一名女性，范斯坦在政治上取得了非凡的突破。她是旧金山第一位女市长，1984 年成为第一位被考虑作为总统竞选伙伴的女性（沃尔特·蒙代尔最终选择了杰拉尔丁·费拉罗）；第一位加州州长主要党派候选人；州第一位当选参议员的女性；并最后成为参议院最年长的议员之一。

她主持了奥巴马总统 2009 年的就职典礼，这又是女性的第一次。2022 年 11 月，在参议院任职 30 年后，她超越芭芭拉·米库尔斯基，成为美国历史上任期最长的女参议员。

范斯坦自称是政治中间派，她有时会改变想法。她一度反对同性婚姻，后来又表示支持；她支持死刑，后来又表示反对。

不过，她最显著的反转，发生在 2001年911恐怖袭击之后。

她投票支持伊拉克战争，并一度支持小布什总统在袭击后采取的行动。但到了2007年，范斯坦赞成关闭关押和审讯恐怖嫌疑人的古巴关塔那摩湾监狱。

2014年，作为参议院情报委员会主席，她监督了一份令人震惊的报告，其中详细描述了美国中央情报局在9-11事件后在世界各地的秘密监狱关押恐怖嫌疑人，并对他们施以酷刑的计划，表面上是为了揭露和防止未来的袭击。

奥巴马在2009年上任后曾下令停止这种不人道的做法。

报告发布时，范斯坦在参议院说：”我的话让我也很不高兴。然而，这种压力、恐惧和对进一步恐怖阴谋的预期，并不能成为个人或组织以国家安全为名采取不当行动的理由、节制或借口。这份报告的主要教训是，无论压力有多大，无论是否有采取行动的必要，情报部门的行动必须始终反映我们作为一个国家的身份，并遵守我们的法律和标准”。

在选民和全国人民的眼中，范斯坦身着保守的西装，发型完美，就像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一样高贵。但是，她坚毅的面庞上却写满了艰辛：童年时期曾遭受精神不稳定、酗酒的母亲的虐待，痛苦的离婚使她成为年轻的单亲家庭，父亲和第二任丈夫在与癌症抗争后相继去世。

45 岁时，她在家乡之外仍默默无闻，似乎已注定在政治漩涡中沉没。她曾是旧金山监事会主席、市县立法机构主席，也是一位毫无希望的市长候选人，已经两次在无党派市长竞选中落败，1971 年输给了约瑟夫·阿利奥托，1975 年输给了乔治·莫斯克尼。

她的生命也曾受到威胁。 有人在她家放置了一枚炸弹，据说是一个反资本主义的激进组织新世界解放阵线的成员所为。炸弹没有爆炸，但她度假屋的窗户后来被击穿。

1978 年 11 月 27 日，在走投无路之际，范斯坦正在市政厅告诉记者自己打算退出政治生活。两小时后，办公大厅里枪声大作。她向着枪声跑去。莫斯克尼和哈维·米尔克（市里第一位公开的同性恋参事），他们被心怀不满的前参事丹·怀特杀害。

丹·怀特很快被抓获并最终入狱。

当天下午，范斯坦在电视新闻发布会上宣布了暗杀事件，宣布进入哀悼期，并动情地讲述了逝去同事的遭遇。对于这座动荡的城市来说，她是一个坚定、令人安心的存在。

旧金山纪事报在一篇社论中写道：”她举重若轻，缓缓道来。她是克制的，让人安心，让人坚强”。

市监事会有权选出一名接替者。范斯坦作为监事会主席和暗杀事件后混乱局势中的领导者，占据了优势。一周后，经过一番周旋，她被参事们推选为莫斯克尼市长的继任者。

在随后的几周里，她承诺在旧金山进行 “情感重建”，并建立一个 “与我们的人民一样公正、善良 “的政府。她恳求大家和睦相处，对这座城市作为怪人天堂的形象提出质疑，并最终恢复了秩序与和平。

黛安·戈德曼·伯曼·范斯坦，于 1933 年 6 月 22 日出生于旧金山，是莱昂·戈德曼医生和贝蒂（罗森伯格）·戈德曼三个女儿中的长女。父亲是一名外科医生，是来自波兰的犹太移民的儿子，信仰俄罗斯东正教母亲曾是一名护士和模特。

范斯坦的母亲患有一种未确诊的脑部疾病，会产生不理智的行为和突然暴怒。黛安和她的姐妹伊冯娜和琳恩饱受恐吓。她们的母亲曾试图将一个女儿淹死在浴缸里，还曾拿着刻刀追着黛安绕着桌子跑。

范斯坦在旧金山市富裕的普雷西迪奥台飞地长大，曾就读于公立学校，青少年时期选择信奉犹太教。1951 年，她从罗马天主教女子精英高中圣心修道院毕业；1955 年，她从斯坦福大学历史系毕业，获得了科罗基金会的实习机会，并在地区检察官办公室工作。

1956 年，她与办公室的检察官杰克·伯曼结婚，育有一女凯瑟琳·安妮，并于 1959 年离婚。1962 年，她与大她 19 岁的神经外科医生伯特伦·范斯坦博士结婚，他于 1978 年去世。

1980 年，她与理查德·布卢姆结婚，后者是旧金山一位富有的投资商和慈善家，有三个女儿，分别是海蒂、安妮特和艾琳。

布卢姆曾任加州大学董事会主席，也曾是奥巴马全球发展委员会的成员，于 2022 年去世，享年 86 岁。费恩斯坦有女儿、继女和七个孙辈。

1960 年，加利福尼亚州州长埃德蒙·布朗注意到范斯坦撰写的一篇关于司法行政的论文，并任命她为州委员会成员，委员会负责制定女性重罪犯的刑期和假释条件。

1967 年至 1969 年，她领导了一个旧金山监狱条件监督小组。

在首次竞选公职时，范斯坦在电视广告上花费巨资，并于 1969 年取得了由 11 名成员组成的监事会席位。作为得票最多的候选人，她自动成为了监事会主席。

在监事会的近九年时间里，她与房地产开发商、劳工领袖、色情行业、女权主义者、同性恋团体和其他强大的利益集团发生冲突，素有强硬之名。

“黛安几乎不适合从政，”她的朋友威利·布朗在 1990 年竞选州长时说道，他当时是加利福尼亚州众议院议长，后来成为旧金山市长。”她太坦率，太直接，太不会玩游戏”。

这也是杰里·罗伯茨1994 年所著传记的主题： “黛安·范斯坦： 永远不要让他们看到你哭泣”。

尽管如此，范斯坦还是在 1979 年和 1983 年两次夺得为期四年的旧金山市市长任期。事实证明，她是一位亲力亲为的行政长官，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报纸和电视上，火速赶往火灾现场和水管断裂处，在保镖的带领下进入毒品和袭击事件频发的破旧酒店，在市场街的乞丐和醉汉中间，以及肮脏的里脊区（Tenderloin）的色情书店和影院中，进行她所谓的 “走马观花 “之旅。

她支持同性恋者在住房和工作方面的权利，并制定了抗击艾滋病的计划，但否决了家庭伴侣权利立法，激怒了许多倡导者。

她没有为妇女团体支持的事业而奋斗，在她任命的数百名官员中，很少有女性。批评者说她过于亲商。但她扩大了警力以减少犯罪，并监督了为期两年、耗资 6000 万美元的缆车系统重建工作，这个系统于 1984 年重新开放，赶上了在旧金山举行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

民主党总统提名人蒙代尔先是面试了范斯坦，然后又面试了几位男士，最后选定纽约市众议员费拉罗女士作为竞选伙伴。里根总统在 49 个州的大选中大获全胜，而范斯坦却在这一过程中重新焕发了政治活力。由于只能担任两届市长，她在 1990 年将目光投向了加利福尼亚州州长一职。

她在民主党初选中获胜，但以微弱劣势输给了共和党的威尔逊。在这场主要由她的第三任丈夫，一位投资银行家资助的竞选中，她发现很难将自己的竞选立场，支持堕胎权、环境保护和死刑，与威尔逊的立场区分开来。

两年后，范斯坦在一次特别选举中击败了被提名接替威尔逊的州参议员约翰·西摩，拿下了参议院席位。她在选举日后宣誓就职，比另一位民主党人芭芭拉·博克瑟早两个月，后者于 1993 年 1 月就职。

这让加州首次有了两位女参议员，在当时的任何一个州都是一个突破。

在参议院，范斯坦支持堕胎权，扩大犯罪受害者的权利，并推动提高汽车燃油效率标准。1999 年，在众议院就莱温斯基丑闻弹劾克林顿总统、参议院投票宣判无罪后，范斯坦和犹他州共和党人罗伯特·贝内特提出了一项程序性动议，要求参议院谴责克林顿，但未能通过。

范斯坦提出了一项立法，有效禁止攻击性武器长达十年之久，直到 2004 年法律失效。2013年，在康涅狄格州桑迪胡克小学大屠杀发生数月后，她和纽约众议员卡罗琳·麦卡锡提出恢复攻击性武器禁令的动议，但未能成功。

范斯坦是 2018 年参议院关于卡瓦诺的最高法院提名之争中的关键人物，克里斯蒂娜·布拉西·福特通过她指控这位法官在青少年时对其实施性侵，然后又是指控者在参议院司法委员会作证时的辩护人。

费恩斯坦女士是委员会中排名第一的民主党人，与委员会主席、来自爱荷华州的共和党参议员查尔斯·格拉斯利是激烈的对手。在时任总统的特朗普提名美国哥伦比亚特区上诉法院法官卡瓦诺后，她无意中卷入了一代人中最重要的政治斗争之一。

由于共和党以微弱优势牢牢控制着委员会和参议院，卡瓦诺的确认似乎不可避免。

当时，帕洛阿尔托大学心理学教授、斯坦福大学研究员福特博士写信给范斯坦，列明了她的指控，并要求匿名。范斯坦同意了。

后来，福特博士主动告诉《华盛顿邮报》，1982 年，在一次青少年家庭聚会上，喝醉酒的卡瓦诺将她按在床上，试图扯掉她的衣服，并用手捂住她的嘴，压制她的呼救声。这与她 9 月份宣誓后向参议院委员会讲述的故事基本相同。

卡瓦诺法官在宣誓证词中愤怒地否认了这些指控。

人们普遍认为福特博士的陈述可信，但是也无法推播卡瓦诺法官的激烈否认，委员会-在面临着参议院提名失败的可能性，不得不同意在最终投票前推迟一周。特朗普命令联邦调查局调查福特博士和另外两名女性的指控，她们都站出来指控卡瓦诺法官有性不当行为。

这是福特博士和参议员范斯坦的暂时胜利，后者已成为她的支持者。

但联邦调查局的调查范围有限。调查人员没有询问卡瓦诺法官或福特博士，只询问了九个人。他们的报告没有公开。白宫和格拉斯利参议员说，调查没有发现任何证据可以证实对卡瓦诺法官的指控，最终卡瓦诺法官以 50 票对 48 票获得确认。

争论结束后，一些进步活动家认为，范斯坦对福特博士的指控保密数周，直到争论接近尾声，从而搞砸了确认程序。自由派说她压制了可能会破坏提名的证据，而共和党人则说她狡猾地协调了第 11 个小时的攻击以破坏提名。范斯坦的解释更简单：她说自己只是遵守了对福特博士的承诺，为她保密。

与她在卡瓦诺听证会上的角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2020 年 10 月中旬，在特朗普提名接替金斯伯格担任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巴雷特确认听证会上，范斯坦表现得很低调，基本上是照本宣科。

就在听证会开始之前，包括《纽约时报》在内的媒体报道对范斯坦女士87岁的高龄提出了质疑，并有报道称她的能力有所下降，还援引进步民主党人的话说，她有时看起来 “不知所措或脱离现实”，作为委员会中的资深民主党人，她可能无法独当一面。

辩护的人说，批评她的人把她的贵族风度与衰老混为一谈。

当时距离大选只有几周时间了，范斯坦提醒委员会的共和党主席、南卡罗来纳州参议员格雷厄姆，他曾在2018年承诺，如果在特朗普总统任期的最后一年即将举行大选，他将放弃最高法院提名人的听证会。

她说：”共和党人应该兑现他们的承诺，让美国人民听到他们的声音。简单地说，我们不应该推进这一提名措施，直到大选结束、下一任总统就职。”

这是她在听证会上最有力的发言。

范斯坦在听证会中的参与度极低，甚至可能不利于民主党的事业。她对巴雷特法官的提问迂回曲折，也没有谴责共和党人急于在大选日前确认巴雷特法官的做法。最后，范斯坦拥抱了格雷厄姆，并对他表示感谢，她称这是 “我参加过的最好的听证会之一”。

进步民主党人对此表示愤怒。

但是从一开始，结果就毫无悬念。共和党人在委员会和参议院中占据着微弱但稳固的多数，巴雷特法官的确认已是板上钉钉，未来几年法院中保守派占 6-3 多数的前景也是如此。

选举结束两周后，范斯坦宣布她将在新的一年里放弃民主党在司法委员会的最高职位，屈服于党内进步人士的强大压力，他们坚持认为她无法在拜登新政府中领导一个处于党派斗争前沿的重要小组。

2021 年，有报道称她的丈夫可能对大使职位感兴趣，这再次引发了对范斯坦政治前途的质疑。她的朋友、加利福尼亚州州长加文·纽森说：”我不指望参议员会去任何地方。”

但将近两年后的 2 月 14 日，她正式宣布将不再寻求连任。不过，她强调说打算在 2025 年之前完成剩余任期。

“所以不要屏住呼吸，”她在国会大厦对记者说，还把有关她是否合适的问题扔到一边。

当记者问她是否能够完全胜任时，她说：”当然可以，显而易见的。”

当天早些时候，她向参议院民主党核心小组的其他成员宣布了自己的决定，纽约州民主党参议员、多数党领袖舒默形容她的讲话 “感人肺腑、催人泪下”。这引起了全场起立鼓掌。

舒默说，这是他在党团午餐会上目睹过的最长时间的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