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人的特写，报道了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的乌克兰小型武器民间制造商，这些志愿者弥补了正规军工产业的不足。
对乌克兰南部赫尔松市 30 多岁的技术创业者阿列克谢和科斯佳来说，普京 “特别军事行动 “的前一天本来是个好日子。一位投资者同意为他们的初创公司提供资金：这对朋友正在开发一种设备，以提高电动汽车充电桩的效率。
阿列克谢是赫尔松国立大学的电子工程师。科斯蒂亚是当地苹果专卖店的经理。
没过几天，赫尔松就落入了俄国人的手中，他们的计划也随之破灭。苹果专卖店被洗劫一空，大学也停课了。他们参加了抵抗运动，阿列克谢在自己的公寓里制造炸药，科斯佳则开着红色特斯拉在城里兜风，假装是出租车，实际上是给炸弹制造者运送氨气。
11 月赫尔松解放后，他们开始了新的事业，为乌克兰军队制造无人机。
今年 6 月，作者在赫尔松的一个朋友家见到了阿列克谢和科斯佳，他们希望对工作坊的地点保密。在介绍他们的项目之前，两人讲述了他们在占领时其的不幸遭遇。
他们说，没过多久，俄罗斯联邦安全局（FSB）就发现了他们的抵抗活动。
阿列克谢有一头浓密的草莓色金发，坐姿笔直，说话快而简洁，他给我看了俄罗斯电视台关于他在 2022 年夏天被捕的新闻报道，新闻播报员描述他是 “一名策划大屠杀的恐怖分子”，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说，FSB 给了他一大笔钱——几十万欧元，让他为俄国人工作。他们说这种胁迫很常见。拒绝金钱这根胡萝卜，就得冒 “地下室 “这根大棒的风险，还可能遭受酷刑。
阿列克谢没同意，后来他还是被释放后，条件是要学着奴顏婢膝。
科斯佳一头黑发，话不多。他与妻子和小女儿开车时被俄罗斯人拦下，他的身份证件被没收，还想侵入他的手机。他认为，占领军之所以放他回家，是因为他的女儿在哭，而俄国警官还有同情心。
不久后，FSB要招募他，科斯佳一边为俄国人工作，一边与乌克兰情报机构保持着联系。俄罗斯人给他安排的任务是修理电脑，但是也会检查他是否安装了窃听装置。
他作为双面间谍工作了几个星期，直到乌克兰的反攻逼近，他的任务负责人就消失了。
在赫尔松，两人作为电子奇才和炸弹制造者的名声不胫而走。一名抵抗运动成员称他们为 “疯狂教授”。11 月，乌克兰人解放了这座城市，乌克兰情报部门告诉他们，俄军已撤过第聂伯河，但现在每天都在炮击赫尔松；军队需要他们的技术诀窍。
阿列克谢向一名情报人员展示了他设计的抗干扰遥控雷管。不久之后，炮兵和空军指挥官、扫雷小组和侦察部队都来拜访这对夫妇，他们需要无人机在河面上观察俄军阵地。
科斯佳说：”我们的军事生产就这样开始了。”
在战时的乌克兰，有时总是能遇到人在业余时间制造无人机。最近，作者的一位朋友打开汽车后备箱，展示了两个卵形塑料物体，水上无人机，旨在炸毁俄罗斯人拴在第聂伯河底，阻碍乌克兰侦察队的水雷。
自2014年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并支持顿巴斯分离主义分子以来，志愿者一直在为乌克兰武装部队提供补给。支持与叛军作战的基层组织如雨后春笋般涌现。阿列克谢说：”这场战争一直都是由志愿者用捐赠的钱打的，这够搞笑。但是这可不是个玩笑，是事实。”
国内外的大多数乌克兰人都为战争捐款。士兵的亲友通过社交媒体募款，而士兵则通过出售军牌和商品来筹集资金。志愿者经营食品厨房，向前线村庄分发援助物资，安置流离失所者，运送伤员和死者。
私营公司则捐献时间和物资，分担房舍和后勤工作。
最大的志愿者组织之一是 “活着回来”（Come Back Alive），从 2014 年开始为顿巴斯的部队筹集资金和运送装备，2021 年募集到 55 万美元，去年募集到 1.55 亿美元。
现在， “活着回来”与 700 个军事单位合作：提供装备、整修指挥所、培训医护人员和拆弹小组，并开设如何改装苏联时代武器的课程。最值得注意的是，这个组织还负责协调无人机的设计和供应，这些无人机配备了摄像头或炸药。
塔拉斯·奇穆特（Taras Chmut）是 ” “活着回来” “组织的创始人之一，他估计乌克兰 90% 的无人机都是由志愿者提供的。
阿列克谢和科斯佳将他们的新公司命名为 “午夜实验室”，因为正如他们的一位朋友所说，他们总是彻夜工作。在赫尔松的一个车间里，两人和第三位同事，在河两岸炮火对决的背景声中设计和制造军事小工具。
当作者说有点吵时，阿列克谢耸了耸肩： “还好”。
科斯佳黑色幽默地说：”如果火箭落在你的公寓里，那才叫吵呢。”
三个月前，真的有一枚火箭落在了他公寓楼的院子里。
午夜实验室最受欢迎的产品之一，是遥控引爆器，尤其受到扫雷小组和特种部队的青睐。部队指挥官向他们提出特殊要求。一名工兵向他们展示了美国制造的精确制导导弹 “蝎子”，并订购了类似但更小的产品。
有时，他们的灵感也来自家乡： 阿列克谢最近设计了一种用啤酒罐做成的手榴弹。
午夜实验室提供一系列无人机，包括一种带有自动驾驶系统的侦察无人机，即使在失去信号的情况下也能继续工作；还有一种装满炸药的 “神风特攻队 “无人机，射程达 20 公里，
在第聂伯河三角洲和俄国人争夺岛屿的士兵很喜欢这种无人机。
他们还制造反无人机枪，用于干扰敌方无人机信号。现在的无人机战争已经演变成一场技术竞赛：干扰和无法干扰。
据乌克兰政府称，乌克兰有 200 多家公司在正式生产无人机，还有数百家规模较小的公司，如 “午夜实验室”。阿列克谢和科斯佳使用3D打印机制造他们的大部分产品，并从国外和乌克兰国内采购电子元件。
他们正在尝试使用AI、静音电机和木制框架：这种创新是由战场上不断变化的需求驱动的。他们的工作并不是秘密，”午夜实验室 “在一个网站上为产品做广告，但公司并没有许可证，完全在乌克兰武装部队的范围之外运作。
科斯蒂亚笑着说：”如果国防部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没准他们会把我们关掉的。”
有时，我们感觉好像有两个乌克兰。一个是苏联遗留下来的老乌克兰，官僚、腐败、效率低下；新的乌克兰，则是在 2014 年推翻亲俄总统维克托·亚努科维奇 “独立广场 “革命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
这些公民活动家在一个灵活、有创造力、精通数字技术的志愿者组织中，建立了一个平行政体。
政府行动迟缓，效率低下，””活着回来 “组织的塔拉斯·奇穆特告诉我。”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也不会存在。”
在赫尔松与士兵们交谈时，他们对 “纸上军队”，国防部官僚主义的采购程序大翻白眼。奇穆特更有同情心。他说，”我不喜欢别人说国防部有什么不好。这并不妨碍工作……只是他们支付的薪水太低了，所以聪明人不会去那里工作。这与其他部委没有什么优劣之分。乌克兰就是这样”。
奥莱克桑德·卡米申于今年 3 月被任命为战略工业部长，负责乌克兰的军工生产。在此之前，他是乌克兰国家铁路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尽管经常受到攻击，但他在保证列车运行和非常准时方面功不可没。
一天工作结束后，我在基辅他的办公室见到了他。他身材高大，气宇轩昂，富有磁性，头发两侧剃光光，顶部编成哥萨克战士风格的辫子。
他希望把所在的政府部门打造成他所说的乌克兰 2.0。他说：”我们正在努力建设一个新的国家，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是一种动力，让我们为之奋斗。”
卡米申的工作可谓任重而道远， “我的房子着火了，每个角落都有火焰” 。一开始工作，他就加紧国防生产，首先是弹药，子弹、迫击炮弹和炮弹。
他给我看了一张图表，上面显示 6 月份的产量几乎是 2022 年全年产量的两倍半。然后，他把目光转向了反坦克导弹和小型装甲车。
现在，卡米申正与数字化转型部一起，努力寻找无人机生产的正确方法。他承认志愿服务部门一直很重要，但担心如果志愿服务部门继续提供军用无人机，国防部将永远没有动力来组织协调战略所需的研发、生产和培训。
他尤其担心无人机以杂乱无章的方式涌入前线：有的在国外制造，有的在乌克兰工厂制造，有的被业余工程师从民用改装成军用。
卡米申说，这使得我们无法掌握无人机的使用情况以及不同机型的相对有效性。他提到自己的商业和金融背景说，”我是一个数据专家，我相信，如果你无法测量某样东西，你就无法管理它。
虽然像 “午夜实验室”这样的初创公司为战场提供了创新，但一个小作坊所能产生的成果也是有限的。卡米申说，乌克兰公司目前还没有生产更大、射程更远的神风特攻队无人机，就像俄罗斯军队针对乌克兰城市部署的无人机那样，因为这些无人机的生产成本高且复杂。
卡米申希望国防部加强对乌克兰国防承包商的认证程序，以便将更多制造商纳入国家采购范围，政府已与 40 多家国防公司签订了合同，最近还宣布了近 10 亿欧元的无人机生产和采购预算。
奇穆特告诉我，”活着回来 “组织已经与其他志愿者基金和国防部进行了协调，以便将物资提供给最需要的部队。但是，他说：”志愿者运动是混乱的、自发的，它就应该是这样，否则就不会起作用。任何将其组织起来或将其纳入框架的努力都会对其造成伤害”。
卡米申理解这种说法。他说，俄军的供应链 “垂直但腐朽”。当出现问题时，俄罗斯迟迟不能提供解决方案”。但他承认，虽然俄罗斯的集中采购系统意味着装备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运抵前线，但 “数量更多，价格更低。在乌克兰，我们的速度更快，但不协调”。
卡米申一直在努力与主要的志愿基金合作，利用他们的专业知识，协商一条中间道路。他说：”感谢上帝，我们拥有这些基金，这是是我们国家强盛的一部分。”
他承认这些基金具有适应能力，能够在需要时填补空白。
与此同时，阿列克谢和科斯佳正在他们的车间里忙碌着，试图复制外国无人机的抗干扰技术。阿列克谢说：”俄罗斯已经输了，但我们还没有赢。”
战后，他们想复活自己的电动汽车充电创业公司。先拯救乌克兰，再拯救地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