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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经:为什么中国会高估将他人拉入自己轨道的能力,却低估将他人推开的程度?

日经新闻的记者HIROYUKI NISHIMURA,从自己参加天津夏季达沃斯论坛的一些经历,说到了如何理解中国经济崛起时,很多外人觉得自相矛盾的地方。


6 月下旬,当我在天津参加世界经济论坛夏季达沃斯活动时,下榻的酒店门铃响起,我打开房门,发现目光坚定的警察带着一对警犬。

一名警察向我展示了一个移动设备,上面显示着一条英语信息,让我立即离开房间,到外面等候。我照办了,警察和警犬都挤进了房间。大约过了 10 分钟,一名警官才允许我再进去。

今年的夏季达沃斯论坛正式名称为 “新领军者年会”,是四年来的首次。

中国热衷于展示在大流行病后再次敞开大门,在街道上张贴了欢迎与会者的横幅和标语。这与我所经历的房间搜查好像不符。

我向组织者询问了搜查的情况,他们表示,警方可能是出于对恐怖主义的担忧,而检查是否有爆炸物。但是,我和我的行李在进入酒店之前,刚刚接受了机场式的安检。

在活动期间和周围,对安全问题的关注、高压手段,以及其他与令人感觉良好的言辞相矛盾的行为,是反复出现的主题。申请签证不仅需要提交详细的个人信息,我甚至还被要求提供父母的出生证明和现有身份证件的复印件。

在关于 “一带一路 “的小组讨论中,中方发言人都滔滔不绝地赞扬了这一基础设施倡议。但他们巧妙地回避了 “债务陷阱 “这一热门话题。当有人提出不便回答的问题时,小组成员突然鸦雀无声,来自一家国营广播公司的主持人及时结束了讨论。

李强总理对西方国家现在更喜欢 “去风险 “而不是 “脱钩 “的言论转变,提出了异议,批评这种定性是 “伪命题”。他呼吁各国 “拥抱开放和共享,继续努力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交付全球化成果”。

他说,”我们应该反对将经济问题政治化,共同努力保持全球产业链和供应链的稳定和顺畅”。

但在此之后不久,中国威胁世界禁止出口芯片制造材料镓和锗,这很可能是针对美国限制半导体出口的回应。

如何协调言行之间的矛盾?

一位深谙中国国情的日本政府内部人士说:”中国认为这并不矛盾。北京设想的全球秩序是以自己为中心,世界其他国家依赖于自己,只要有利于实现这一愿望,中国欢迎加深这种依赖。”

中国是如何区分 “供应链 “和 “产业链 “的,这一点很能说明问题。前者仅指商业供应商网络,而后者才是最重要的: 中国政府的目标是建立一个自成一体、没有外国参与的全中国产业链。

这一概念植根于国家安全的理念,但在使用这一措辞时也必须谨慎。在许多其他国家,”国家安全 “带有防御的含义。但在中国,还包括让其他国家依赖于自己,在必要时有能力威胁或报复其他国家的目标。

这种安全感,源于对其他国家拥有生杀大权。

为此,中国寻求从原材料到技术的生产完全自给自足,而不需要其他国家参与其中的任何环节。美国专家称之为 “本土化”。

中国政府的报告,吹嘘了中国在动员全国发展关键技术方面所做的努力。商务部鼓励外商投资的行业目录中列出了薄弱领域,允许通过合资、人才挖角或收购等方式吸收技术诀窍。

日本政府消息人士说:”他们获取关键技术的方法越来越具有战略性,也越来越复杂。”

半导体是首要目标,因为美国已经收紧了出口限制,并敦促日本和荷兰(提供芯片制造设备)效仿。由于华盛顿和中国政府都在寻求进一步的限制措施,这种摩擦很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

正因如此,美国财政部长耶伦访问了中国,希望避免一轮失控的报复。

耶伦说,美国采取 “范围狭窄 “的行动 ,是出于直接的国家安全考虑,”我们不会利用这些行动来获取经济利益。”

但是,在一个数据和人工智能发挥着越来越大作用的世界里,一个国家的半导体技术与其经济、军事以及最终的国家实力直接相关。即使是目标狭窄的措施也可能产生巨大影响,很容易引发事态升级。

因此,许多专家认为贸易紧张局势有可能演变成军事对抗。

其中,哈佛大学教授格雷厄姆·艾利森曾说过,”一个拥有 13 亿人口的 5000 年文明的崛起,不是一个可以解决的问题”,而是 “一个必须在一代人的时间里加以管理的慢性病”。处于这种紧张局势前沿的高科技领域,需要强有力的安全阀。

艾利森曾用古希腊历史学家的名字 “修昔底德陷阱 “,来形容自信的崛起大国与恐惧的老牌强国之间可能发生的冲突。

历史会在这里重演吗?

中国的信心无疑正在增强。在共产党下属的英文版《环球时报》的一项调查中,55% 的受访者表示 “看不起 “西方,只有 39% 的受访者认为西方与中国是平等的,只有不到 4% 的受访者仰视西方。

中国拥有时速 350 公里的火车、铺设好的高速公路和不断扩大的地铁系统。对这些景象津津乐道的人很可能不会理解外国人的感觉,他们会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外人看来,过直的铁路线、公路两旁的人造景观、地铁站口的行李检查,都笼罩着专制主义的阴影,更不用说酒店房间被警犬闯入搜查的感觉了。

中国高估了自己将他人拉入自己轨道的能力,却低估了自己将他人推开的程度。这与中国过于自信有能力利用自身实力和庞大市场的吸引力,吸引技术和供应链有关。

在北京一个保留了古老胡同布局的社区,老人仍然袒露着皮肤在胡同里享受傍晚的凉爽。这里的景色让人不禁联想起旧时的中国,除了小路两旁偶尔出现的监控摄像头。

附近停放着一排排豪华进口汽车,似乎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繁荣与专制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人们接受党和国家的干预,它们是富裕的化身。

但中国两位数的增长已成为过去,经济增长明显放缓。每当人民产生不满情绪时,统治者就会习惯性地将愤怒转向外部敌人。

美国就将在明年举行总统大选。在这个关头,中美两国都将面临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