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人》报道,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之后,西方国家预计俄罗斯会被全球孤立。然而,时至今日,似乎并没有出现它们希望看到的局面。不过,俄罗斯的真正盟友也不多了,剩下的伙伴都是失败者联盟、缅怀苏联和投机主义国家。
俄罗斯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最近幸灾乐祸地说:“西方利用卫生警戒线包围孤立俄罗斯的计划惨败。我们正在加强与大多数国家的睦邻友好关系。”
乍一看,拉夫罗夫似乎有点道理。当地时间2月23日,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一周年的前一天,39个国家拒绝支持谴责俄罗斯的决议。尽管美国及其盟国实施了制裁,但俄罗斯的经济和贸易却出人意料地保持良好。
与此同时,拉夫罗夫本人也在访问外国首都时愉快地积累了大量飞行里程。
从表明上看,俄罗斯的地缘政治影响力令人印象深刻,在至少16个其他国家派驻了军队和雇佣兵。有些国家是为了支持关系良好的独裁者,如马里和叙利亚。其他国家则维持着“冻结冲突”状态,比如格鲁吉亚等国家,保持着远离北约的状态。
在过去十年中,俄罗斯向22个国家出口武器,供应量超总量一半,其中最大的进口国包括中国和印度等大国。在联合国,俄罗斯从几十个国家的支持(或有意义的弃权)中获益。
自然资源和技术放大了俄罗斯的力量。
在入侵乌克兰前的十年里,俄罗斯是十几个国家的主要天然气供应国,这让它毫不犹豫地对欧洲挥舞起了能源武器,2005年、2009年和2022年都是如此。
有10个国家的大部分电力来自俄罗斯建造的核反应堆,或者与俄罗斯在核技术方面进行密切合作。
俄罗斯的外交应变能力让西方国家的许多人扼腕叹息。
牛津大学历史学教授彼得·弗兰科潘最近写道,对西方的怨恨和天价的能源价格,正在以有利于俄罗斯的方式改变国际体系。报纸、智囊团和学者们哀叹,西方未能孤立俄罗斯或赢得大量发展中国家的支持。
不过,《经济学人》就一系列军事、经济和外交措施整理的“普京伙伴指数”数据显示了一个更为复杂的画面(见下页表格)。
此指数考察了在三大领域向俄罗斯提供支持,或被其胁迫的11种不同措施。
第一组是军事。他们是俄罗斯的条约盟友吗?他们的领土上是否有俄罗斯军队或雇佣兵?自战争开始以来,他们是否向俄罗斯提供武器?他们是否依赖俄罗斯的武器?自战争开始以来,他们是否与俄罗斯进行过演习?
第二是外交方面。各国是否在联合国的关键决议上对俄罗斯投了反对票或弃权票,或者在这些决议上至少两次与俄罗斯一起投票?
第三组是能源和经济。他们是否依赖俄罗斯的天然气,是否依赖俄罗斯的核电站或技术?与俄罗斯的贸易在其贸易总额中是否占很大份额?战后对俄罗斯的出口是否增加了?
这些类别是不加权的,因此各国的得分是以简单的总分计算的。这个粗略的指数并不是为了捕捉许多国家采取的外交立场的细微差别,而是为评估一个国家与俄罗斯的关系,以及是否容易受到胁迫提供了一个框架。
得分最高的六个国家,是那些因政治、历史和地理而与俄罗斯有联系的国家,如亚美尼亚、白俄罗斯、伊朗和吉尔吉斯斯坦。在这些国家下面是一长串与俄罗斯联系较松散的国家,包括中国和印度这样的巨头,以及厄立特里亚和尼加拉瓜这样的小国。
分析与俄罗斯有联系的国家的一种方式,是将它们分为三类:“失败者联盟”、“纪念苏联俱乐部”和 “机会主义者轴心国”。
B团队
从失败者联盟开始。普京喜欢引用沙皇亚历山大三世的话:“俄罗斯只有两个盟友,陆军和海军。”
这比普京希望听到的更接近事实。
在表面上,俄罗斯在集体安全条约组织(CSTO)中有五个正式盟友:亚美尼亚、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
根据条约规定,所有盟国都必须在受到攻击时向对方提供援助。然而,没有一个CSTO成员动用军队支持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战争,尽管白俄罗斯实际不得不让自己成为入侵的军事基地。
相反,一些集CSTO成员正努力与战争保持距离。2020年与阿塞拜疆的战争中,亚美尼亚对其境内3500名俄罗斯军队没有提供援助感到愤怒,于是拒绝主持今年的CSTO战争游戏,同时在政治赞助方面也想办法在对冲,邀请了一个欧盟特派团监测其与阿塞拜疆的边界。
哈萨克斯坦一直是俄罗斯的亲密盟友。去年,普京向其派遣了军队以镇压反政府抗议活动。然而,这并没有阻止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在6月访问圣彼得堡时,在普京面前批评乌克兰战争。
2月,哈萨克斯坦接待了美国国务卿布林肯。英国皇家联合军种国防研究所的马克·加莱奥蒂将其与英国后帝国时代的衰退相提并论。他写道,中亚远离俄罗斯的趋势,是“普京的苏伊士时刻”。
除了白俄罗斯,只有伊朗和朝鲜向俄罗斯输送过武器。
美国政府估计,朝鲜提供了不少炮弹,但不足以缓解俄罗斯的物资短缺或改变战争的进程。伊朗派出了装有爆炸物的无人机,帮助俄罗斯继续轰炸乌克兰,即使它自己的导弹库存已经不多了,同时还派出了“军事顾问”帮助俄罗斯操作这些无人机。
然而,在冷战期间坚决不结盟的伊朗,在向莫斯科示好的程度上存在分歧。伊斯兰革命卫队中的强硬派,希望他们的支持能够得到现代战斗机和防空导弹的回报。但伊朗外交部的相对温和派则担心,这会进一步加剧与西方国家对立,或纵容对邻国的入侵。尤其是要考虑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苏联征服了伊朗的大部分地区。
与这三个愿意武装俄罗斯的盟国相对应,是一个由31个国家组成的西方联盟,这些国家已经公开证实他们正在向乌克兰运送武器。
在外交上,俄罗斯同样被孤立。
只有四个国家(白俄罗斯、尼加拉瓜、朝鲜和叙利亚)始终投票反对联合国大会的七项决议,这些决议谴责俄罗斯自2014年以来在乌克兰的行为,当时俄罗斯军队占领了克里米亚半岛。
包括玻利维亚、厄立特里亚和马里在内的另外几十个国家,至少两次投票支持俄罗斯。
失败者联盟中的国家有很多共同点。没有一个国家是真正的民主国家。
一些国家(如叙利亚),直接依靠俄罗斯军队或雇佣军来维持政府的生存。其他国家依靠俄罗斯在联合国安全理事会获得外交支持,如厄立特里亚,本身就是孤立于国际社会之外的国家。
这种失败者联盟的规模也在不断缩小。2014年,当联合国投票谴责对克里米亚的吞并时,俄罗斯得到了十个国家的支持。此后,有几个国家撤回了他们的支持。这些国家包括之前由左派强人埃沃·莫拉莱斯控制的玻利维亚,以及由仇恨西方的种族灭绝独裁者奥马尔·巴希尔统治的苏丹。
大约还有30个国家在名义上保持中立,并倾向于在乌克兰战争的投票中弃权。非营利性地缘政治智库西尔维拉多政策加速器主席德米特里·阿尔佩罗维奇说,许多人拒绝选边站。
他说,相反,他们的态度是:“你们两家都有问题,这是两个白人国家在互相争斗。”
再见列宁
其中有一部分人组成了纪念苏联俱乐部。虽然没有提供任何实际的外交或军事帮助,但他们倾向于向俄罗斯靠拢,如与俄罗斯武装部队举行军事演习,或响应俄罗斯的论点,即北约的扩张或乌克兰本身是战争的原因。
理清他们的动机有时比较困难的,但也存在一些共同线索。
一些国家对俄罗斯表示同情,如阿尔及利亚、安哥拉和南非,部分原因是与苏联的历史联系,但他们忘记了乌克兰也是苏联的一部分。或者,更讽刺的是,他们脑海中的苏联,是帮助被压迫人民去战胜帝国主义的盟友。
对苏联的怀念并不是唯一起作用的因素,特别是在非洲,大多数在关键的非投票上投弃权票的国家都在非洲。在许多情况下,执政党或政治家因为俄罗斯在资助或影响选举方面的帮助,欠了俄罗斯人情。
例如,南非执政的非洲人国民大会,接受了一家与俄罗斯有关的矿业公司的大量捐款。这可能影响了其接待拉夫罗夫和与俄罗斯海军举行军事演习的决定。
俄罗斯在非洲的外交活动侧重于安全援助和武器销售。华盛顿的智囊团大西洋理事会在最近的一份报告中指出,2010年至2017年期间,俄罗斯在非洲签署了7项军事合作协议,而在2017年至2021年期间,它签署了20项。近期签署的协议中,有一半以上是与俄罗斯之前没有军事关系的国家签署的。
俄罗斯不仅仅是一个大的武器供应商,而且还成为最后可选的军火商,在那些因政变和侵犯人权而被西方切断供应的国家中获得了影响力,如马里和中非共和国。
曾在特朗普政府任萨赫勒地区特使彼得·范说,西方的武器禁运“为俄罗斯人打开了大门,我们真的不能责怪马里人去获取他们能拿到的东西。”
在某些情况下,俄罗斯赢得影响力的尝试失败了,失败的原因令人震惊。
例如,俄罗斯干预2019年马达加斯加大选,试图帮助亲俄罗斯候选人,在被发现后,马达加斯加与俄罗斯反目。俄罗斯雇佣兵公司瓦格纳的五名战士,在莫桑比克被圣战分子抓获并斩首。之后,国家向卢旺达和西方国家寻求安全援助。
同样来自皇家联合军种国防研究所,《俄罗斯在非洲》一书的作者塞缪尔·拉马尼说:“他们所到之处都出现政治干预方面的挣扎。”
俄罗斯在贫穷国家所犯的错误,往往与它在乌克兰的情报失误相似,比如高估了当地代理人或领导人的受欢迎程度。拉马尼说:“大部分情况都是无能造成的,以及对当地情况的误读。”
核能为普京提供了另一个潜在的杠杆。
俄罗斯国家原子能公司是世界上最大的反应堆出口国。挪威国际事务研究所能源研究中心的卡佩尔·苏莱奇和英德拉·奥弗兰上个月在《自然能源》杂志上发表的一篇论文指出,至少有九个国家容易受到政治压力,包括孟加拉国和埃及,因为它们依赖于俄罗斯建造或运营的核电站。其他几个国家与俄罗斯有高水平的核合作。
然而,这种合作也可能正在减弱。俄罗斯中断对欧洲的天然气出口,可能会破坏其作为可靠能源供应商的总体声誉。
第三类国家是机会主义轴心国。他们认为西方的制裁是一个机会,可以在有利于自己的条件下促进国家与俄罗斯的贸易。根据西尔维拉多政策加速器的分析,在俄罗斯入侵后的头几个月,俄罗斯的货物进口崩溃了40%以上。
然而,到了9月,情况已基本恢复,因为中国和土耳其特别介入,取代了欧洲和美国的出口。
到目前为止,西方已经证明无法完全关闭俄罗斯对计算机芯片等高科技部件的进口,这些部件用于导弹和其他武器。俄罗斯继续进口的芯片数量是战争开始前的三分之一到一半,这主要归功于中国供应的大幅增加。
中国最初对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攻击措手不及。就在坦克开进的几周前,中国已经同意建立“无上限”的战略伙伴关系。此后,中国的最高领导人习近平试图将局势转化为自己的优势,感觉有机会分散美国对抗中国的努力,特别是在台湾问题上。
但与此同时,习近平调整了他的反应,使中国不受任何美国或盟国报复的影响。因此,中国官员声称对乌克兰问题持中立态度,拒绝谴责俄罗斯的入侵,但将战争归咎于北约自冷战结束后的扩张。
一个关键问题是,中国是否会开始向俄罗斯提供武器,供其在乌克兰使用。这可能会缓解俄罗斯的弹药短缺,并可能改变战争的进程。当习近平访问俄罗斯时,可能会有更多的消息。
土耳其与俄罗斯的关系更为复杂。土耳其是北约成员。它向乌克兰出售了武装无人机,并据称也发送了精确制导火炮和火箭。它与俄罗斯的竞争存在于中东到中亚地区的影响力,在叙利亚和利比亚与俄罗斯进行了代理战争。
然而,土耳其也依赖俄罗斯提供天然气和帮助建设核电站,每年从俄罗斯游客那里获得数十亿美元的收入。这使两国都陷入了相互依赖的状态。
土耳其发现,让俄罗斯和西方国家相互竞争是有利的。反过来,俄罗斯愿意忽略土耳其对乌克兰的支持,只要贸易可以继续流动。
印度可以从与俄罗斯的贸易中,获得比现在多得多的好处。印度刻意拒绝谴责俄罗斯的入侵,并增加了对折扣俄罗斯石油的进口,即便它现在表示将坚持西方施加的价格上限。印度仍然是俄罗斯武器的大买家。
但与此同时,印度并没有成为将受制裁货物运入俄罗斯的重要渠道。事实上,自入侵以来,印度对俄罗斯的出口价值已经下降。
挑衅
西方一直在努力拉拢普京剩下的一些伙伴,已经阻止了白俄罗斯等国家在战争中发挥更积极的作用,并阻止伊朗提供弹道导弹。但乌克兰的盟友们,在如何(或是否)对抗俄罗斯在贫穷国家的影响方面陷入了困境。
首先要做的,可能是避免过度夸大同路人向俄罗斯提供的软性支持重要性,尤其是考虑到,这种支持只会导致反对票弃权或其他象征性的团结姿态。
美国智库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的俄罗斯问题专家安德鲁·韦斯说:“我担心的是,如果我们对俄罗斯影响力的所有表现都进行反击,我们会陷入一场打地鼠游戏,这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某些情况下,我们可能为诸多不具有战略意义的问题而付出过高的代价。”
同时,西方可以采取代价相对较小的措施,来对抗瓦格纳在非洲的蔓延。其中之一是武装并支持地区安全部队及友好政府,这样他们就不会被迫求助俄罗斯来提供安全。
同样,在与俄罗斯的机会主义轴心国家打交道时,西方需要仔细校准自己的红线,明确底线,不要对军事和高科技产品以外的贸易增长提出抗议。
另外,盟国需要保持注意力,以防止中国或其他国家输送武器和弹药。在普京入侵乌克兰一年后,俄罗斯并未遭遇一些西方国家希望看到的那种孤立。
但是,拉夫罗夫觉得俄罗斯有很多亲密朋友的想法,明显也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