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报道,全球最大对冲基金公司桥水基金(Bridgewater Associates)创始人瑞·达利欧(Ray Dalio)去年宣布退休,表面上一团和气的背后,是新老一代领导层激烈的权力对决,以及经过艰难谈判后,他获得的数十亿离职补偿金。
亿万富翁达利欧在10月宣布退休,当时,他和自己40多年前创立的公司员工们都为此庆祝。
73岁的达利欧对自己在领英上的上百万粉丝说,他对公司的接任者感到放心。桥水公司的两位新任首席执行官之一尼尔·巴德亚(Nir Bar Dea)向客户发出了一份热情洋溢的声明:“公司交接已经完成!”
但是,以“极度透明”信条著称的达利欧和桥水公司从始至终都未提及,他的离职并不顺利。他离职的部分原因是他在电视上发表过关于中国人权纪录的争议言论。长达6个多月的时间里,达利欧的卸任背后一直在进行激烈争吵,公司的继任者在愿意支付多少钱让这位亿万富翁离开的问题上难以达成一致。
最后,估计净资产为190亿美元的达利欧,同意放弃对桥水公司所有关键决策的控制权,但前提是公司同意在未来几年内,通过一种特殊类别的股票向他提供相当于数十亿美元的定期付款。
六位现任和前任桥水公司员工描述了这些秘密安排,他们表示,如果公开发言,可能会激怒达利欧,并可能被公司起诉。据一名员工称,在去年的一次言辞激烈的内部离职谈判会议上,达利欧将桥水基金描述为他的“产权”,并表示他希望得到相应的补偿。
达利欧对此没有评论回应。
桥水公司代表公共养老金和主权财富基金,管理着约1250亿美元资金,公司面临的状况在美国企业中越来越常见。大大小小的公司创始人们似乎不愿意放手,或者在出现动荡时被要求重新介入。
最近,技术巨头赛富时公司的创始人马克·贝尼奥夫回到了他在1999年共同创立的公司的单独领导岗位,并裁减了约8000个工作岗位。霍华德·舒尔茨现在是第三次担任星巴克的首席执行官,他似乎有意粉碎整个公司为商店工人成立工会的努力。
谷歌的创始人拉里·佩奇和谢尔盖·布林已经数次介入和退出他们联合创立的这家公司。而在今年夏天,投资巨头凯雷公司的创始人之一比尔·康威在首席执行官突然离职后接管了公司,并在本月帮助选定了一位新的首席执行官。
虽然公司执行层的争斗似乎与美国普通工人的关切相去甚远,但上层管理部门的纷争往往会给下层人员造成混乱。在投资领域,动荡可能会分散人们的注意力,使基金业绩受到影响,波及退休人员和其他指望投资经理提供稳定回报的人。
即使在卖掉了公司的大部分股份之后,许多创始人仍然保留着控制权力,因为他们持有特殊类别的股份,比普通股份有更多的投票权,允许他们保持对公司决策的控制。达利欧与桥水公司的关系远不止于此。他一直是公司的单独、联合或兼任首席执行官、首席投资官和董事长。
同时,达利欧对外以管理大师自居,提倡一种不寻常的工作哲学,他称之为“极度透明”。其要点是,桥水公司对其大部分员工会议进行录像,并在公司内进行广播,以证明公司是一个可以公开谈论残酷事实的场所。
他曾讨论过员工分级排名,比如,“无惧激怒他人”和“从教训中快速学习”等类别。在他的指导下,桥水公司花了数百万美元购买了iPad定制软件,让员工在几十个性格类别中以1到10的评分进行实时相互排名。
2017年,达利欧出版了畅销书《原则》(Principles),列出了他的领导规则。(其中一条写道:要愿意朝你爱的人开枪。)从那以后,他成了TED的常客,在推特上也很活跃。
达利欧和桥水基金在十多年前(2009年)推出了他的退休计划,当时他告诉公司及其客户,他将开始移交自己的职责。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桥水在一群看似无穷无尽的潜在首席执行官中反复挑选,而达利欧则找到理由拒绝几乎所有人,这些人也予以推辞。
前联合首席执行官艾琳·默里在2020年离职后起诉公司歧视,此事后来在庭外和解。她曾与戴维·麦考密克共同担任这一角色,麦考密克一年多前辞职,参加宾夕法尼亚州参议院共和党初选,但他输了。
一直以来,达利欧在去留问题上都发出了模棱两可的信号,他告诉员工和投资者,只有在确定合适的领导层就位后,他才会离开。
2018年年中,桥水表示,作为摆脱创始人控制权的长期计划的一部分,它将成为合伙企业。从理论上讲,这将使公司转变为一个由高级员工控制的实体,而不是由一个人控制。
但据现任和前任员工说,达利欧没有浪费时间告诉同事,他对简单的权力交接不感兴趣。一些员工说,他接触了数十名顶级员工并告诉他们,他们必须用自己的钱购买他的股票。当时桥水公司有大约1500名全职员工。
据两名前雇员说,达利欧提出为那些没有资金买下他股份的人安排10年期贷款。他们说,如果他们拒绝,他就暗示他们应该考虑离开公司。不过,尽管他把股份卖给了同事,减少了自己的持股,但他的创始人股份仍让他保持着控制权。
达利欧也没有从公众视野中消失,他经常招致批评。
在2021年秋天接受CNBC采访时,达利欧对人们对中国人权记录的担忧不屑一顾,他把中国政府比作“严厉的父母”。(桥水为部分由中国政府拥有的公司,管理着数十亿美元的资金。)
他问道:“我是否应该因为我们在人权方面的领导地位,就不投资美国了?”
这些言论引起了华盛顿的指责,参议员罗姆尼称这是“可悲的道德失误”。两名知情人士说,客户打电话给桥水,询问达利欧的观点是否代表了公司的观点。桥水公司从未公开谈论过这件事,不过达利欧后来说他当时说话草率了。
这场骚动似乎并没有软化他的观点。其中一名知情人士说,在桥水公司内部,达利欧重申了一条规则,即他必须亲自审阅和编辑公司普遍阅读的经济通讯《每日观察》其中任何提及中国的内容,以免其他人淡化他对中国的赞扬。
那时,尽管桥水公司的一些人对达利欧和他在公司的经历仍有好感,但也有一些人已经暴跳如雷。两名知情人士说,这让身为联席首席执行官之一的巴德亚肩负着加快谈判的任务,以便让他的老板永远离开。
现年41岁的巴德亚曾是以色列国防军的一名少校,在投资界相对来说还是个新人。2015年,他加入桥水,从事经济研究,并迅速晋升。
2022年1月,他与安泰前首席执行官马克·贝托里尼一起被提升到最高职位,不过现任和前任员工都说,巴德亚主要与达利欧打交道。
在2022年的大部分时间里,达利欧与桥水基金高层之间的交锋一直持续着,他坚称,不会简单地交出自己毕生的工作成果。
最后,双方在一个很高的价格上达成一致。桥水基金的一份声明称,达利欧将放弃自己的头衔,担任“首席投资官和投资委员会的导师”,并继续担任对冲基金董事会成员。(上个月,桥水基金告诉客户,贝托里尼将放弃联席首席执行官的职位,成为“首席执行官”导师。”)
两名知情人士称,达利欧还获得了一种新的特殊个人股票,桥水公司私下称之为“瑞的股票”,在公司其他任何人获得股息之前,达利欧就获得了巨额股息。
基于这些安排,这笔赔偿金可能达到数十亿美元,当然也取决于达利欧能活多久,桥水能经营多久。
尽管桥水基金在2022年前三个季度为投资者带来了可观的回报,但公司的旗舰基金在去年第四季度出现了下滑,就在达利奥10月份离职几个月后。1月份,基金又下跌了7%,而股市则大幅上涨。
这给公司带来了扭转局面的巨大压力。桥水公司不再在其网站上公布其管理的资产。据熟悉公司的人士透露,其资产规模从1600亿美元左右的峰值降至去年年底的1250亿美元左右。
与此同时,巴德亚已经开始打破达利欧留下的部分精神遗产。桥水放弃了他的许多“原则”,以及与之相关的评级工具。现任员工说,同事间赤裸裸的反馈现在是可选项,这曾是达利欧“彻底透明”的忠实体现。
不过,巴德亚的一些改变还是带有对冲基金传统的影子。他最近开始告诉员工,他正在制定自己的“原则”清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