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著名历史学家和国际关系学者沃尔特·R·米德近日出访了中东诸国,并在其《华尔街日报》专栏上撰文指出:阿联酋支持美利坚治世和资本主义体系,但担心中东发生重大危机。在俄罗斯加紧与伊朗战略协调的局势面前,特别是现在已经处于乌克兰战争和台湾紧张局势的大背景之下,美国能否准备好应对中东危机?
现在是不一般的时代。以下所有事情都发生在刚过去仅仅一周内:
- 拜登访问了基辅,再次强调美国对乌克兰的承诺;
- 中国的最高级别外交官员王毅,在与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交换了在气球事件上各种尖刻的语言后,飞往莫斯科与俄国人会谈;
- 国际视察员宣布,伊朗正在生产接近武器级别的铀;
- 关于美国和台湾高级外交官员之间的秘密“渠道”信息被泄露给了媒体。
译注:关于第四项,具体是指上周末台湾外交部长吴钊燮和国家安全会议秘书长顾立雄抵达华府,即将于本周与高级别美国外交官员进行特别外交对话。台湾外交系统与其美国同行在美国境内的外交对话(即特别渠道)过去也存在,但往往处于机密状态。
世界上任何位置的国家,都不能使自身免受上述事态的影响。但阿拉伯联合酋长国,这个总人口约有1000万,但其中85%以上是外国劳工的小国,以及拥有世界第六大石油储备的富国,已经感觉到比大多数国家更容易暴露在风险中。
我访问了金碧辉煌的迪拜,看看阿联酋官员们如何评估世界局势。
美国人其实很难理解像阿联酋这样的国家。当英国在20世纪70年代初撤出“苏伊士运河以东”时,由前英国保护国组成了阿联酋这一联邦。
当今的阿联酋,享受着与美国的良好关系,并与俄罗斯保持经济联系,同时和中国愉快地贸易;阿联酋不仅彻底地致力于与以色列的和平共处,而且还致力于与以色列进行深入的经济和国家安全合作;阿联酋厌恶一切形式的伊斯兰极端主义,但在国内政治意义上却是完全不自由的,然而同时阿联酋对宗教宽容又是完全真诚的。
译注:致力于与以色列的和平是指阿联酋积极参与特朗普政府推动的《亚伯拉罕协议》,这一协议最初是以色列、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和美国于2020年8月13日达成的联合声明。声明标志着阿拉伯世界与以色列自约以和约签订以来再次正常化双边关系。这些协议以亚伯拉罕的名字命名,目的是强调犹太教和伊斯兰教之间的共同信仰起源,这两种宗教都属于亚伯拉罕诸教。
从历史上看,阿联酋有点像热那亚和威尼斯这样的商业城邦,但阿联酋的真正前身是现代新加坡及其国父李光耀。李光耀治理的那个贫穷小岛现在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之一。李光耀限制了政治自由,以克服可能导致破坏性结果的种族和宗教紧张关系,并且使新加坡成为投资和贸易的有利目的地;李光耀还建立了世界级的外交和安全机构,并管理这个城市国家的具体发展,使新加坡成为全球各地规划者的典范。
从邓小平到保罗·卡加梅,世界上许多最成功的领导人都试图模仿新加坡的发展轨迹。阿联酋不仅拥有李光耀梦寐以求的大量石油财富,也是他最有成就的学生。
译注:保罗·卡加梅是卢旺达政治家,从2000年执政至今。卡加梅担任总统期间,卢旺达的经济经历了高速的增长,2004年至2010年期间,卢旺达的年经济成长率平均达8%。卡加梅的经济政策着重经济自由化、国营企业私有化和为从商者改善政府官僚中的繁文缛礼风气,并将卢旺达由以农业为主的经济体转型为以知识为主的经济体。卡加梅曾表示,新加坡自1960年代以来的发展经验值得卢旺达借镜,因此政府于《2020年宏愿》政策中将转型为中等收入国家设为核心目标。
与新加坡一样,阿联酋对自己与美国的关系有着复杂的看法。作为一个拥有雄心勃勃邻国(指伊朗和沙特),以及全球商业利益的小国,阿联酋和新加坡全心全意地支持保护着小国安全,并使世界贸易安全的美利坚治世(Pax Americana)。资本主义体制,这个在创造财富方面无与伦比的引擎,也赢得了他们的尊重。
但美国的自由主义意识形态,让他们感到了危险,甚至是致命的危险。多民族小国的统治者及其公民都认为,国家稳定需要一个强大的政府。这样的政府可以防止,有时也可以镇压宗教冲突和民族冲突,否则这些冲突可能会使他们脆弱的国家四分五裂。
在政治实践中,这意味着对阿联酋人来说,一个金发女孩式(完美状态)的美国应该像是老布什政府时的美国(即保卫科威特打海湾战争的美国):强大到足以维持全球安全和贸易秩序,但又不太关心将意识形态偏好强加到其边界之外。
在阿联酋本地常见的观点是:拜登政府恰恰与之相反。拜登政府的意识形态野心是不现实的;同时拜登政府又过于软弱和摇摆不定,无法捍卫安全秩序,特别是在中东地区。
在最近这些日子里,阿联酋有了新担忧:来自沙特的竞争。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MBS)也是李光耀的学生,他也想创造出一个闪闪发光的未来主义国家,同时也拥有巨大的财富和权力,同时也能控制住民主力量。
几十年来,阿联酋的迪拜都受益于与沙特形成的对比,沙特有着更严格的(教规)控制。来自西方的外国人,倾向于避开清规戒律的利雅得而选择在迪拜更为宽松的生活方式。而现在沙特正在开放,而沙特更大的人口规模和更大的资源储备,可能在成为海湾地区的金融和商业中心方面,给阿联酋带来强烈的竞争。
目前,阿联酋正在通过专注于自身优势来应对这些压力,其中之一就是阿联酋的灵活性。由于本地人口较少,态度较为宽松,阿联酋可以采取利雅得基本无法比拟的措施,来彰显出对外国人及海外投资的开放。
当沙特在与以色列关系上犹豫不决时,阿联酋正在开设犹太洁食餐厅和犹太教会堂。有一个事态发展更加令保守的伊斯兰教法学家感到震惊,却令阿联酋境内约350万来自印度的常驻工人感到高兴,那就是一座印度教寺庙将于10月在迪拜启用。
但更全面的不安全因素依然存在。随着欧洲的战争和台湾的紧张局势不断加剧,阿联酋人想知道:在伊朗日益接近核门槛的时候,美国人是否还能有资源和智慧,来处理好一场重大的中东危机?
这是一个好问题,而且阿联酋并不是唯一提出这个问题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