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人》杂志刊文,分析了大亨高塔姆·阿达尼最近遭受的打击对印度的影响。其认为,虽然阿达尼集团已经渗透到印度经济生活的方方面面,阿达尼本人和莫迪也是关系匪浅,但一个负责任的政府,应该对大企业进行严密、公正的审查。
一个企业巨头被极大重创只用了七天多一点的时间。
仅仅几个星期前,高塔姆·阿达尼还是世界第三大富豪,自称是印度的洛克菲勒。然后,一个卖空者质疑阿达尼企业的财务状况,投资者受到了惊吓,于是1000亿美元的市场价值蒸发了。这位大亨的个人财富被抹去了几百亿。今天,阿达尼集团正在积极展示自身能够解决债务支付问题。
市场对阿达尼集团的重新认识,质疑着高塔姆·阿达尼的万丈雄心。这也是印度总理、大亨阿达尼的亲密伙伴纳伦德拉·莫迪的政治尴尬。这一事件使印度资本主义面临着多年来最严峻的考验。
阿达尼的庞大企业帝国触及数亿印度人的日常生活。阿达尼集团经营着印度最大的一些港口,储存着印度三分之一的粮食,运营着印度五分之一的输电线路,制造着五分之一的水泥。按资产计算,它是印度最大的十家非金融企业之一,在各类预测中,仍将迅速增长。
现在这一增长前景就不确定了。在1月24日发表的一份报告中,美国做空机构兴登堡研究(Hindenburg Research)称:位于毛里求斯的、与阿达尼家族有关的不透明实体,正在操纵阿达尼集团的股价。
尽管阿达尼否认了这一说法,但并没有说服市场投资者。股价暴跌,融资计划被打乱。公司发行的债券收益率已经上升;集团下属的可再生能源部门债券收益率高达19%,这令人瞠目结舌。
对于总理莫迪来说,大企业是他促进印度基础设施投资计划中的重要一环。而阿达尼更是不寻常的,他与莫迪的关系是几十年前在古吉拉特邦时期就形成的,这位政治家在2001年至2014年期间担任古吉拉特邦的首席部长,而这位大亨也是在那里起步的。
译注:根据《印度宪法》,印度各地方邦长在名义上为其元首,实际上由首席部长掌控行政权。
当莫迪成为印度总理时,他乘坐阿达尼的私人飞机飞往德里。从那时起到最近兴登堡报告的发布,阿达尼的个人财富从大约70亿美元激增到了1200亿美元。
现在,政府可能会有动机向阿达尼提供支持,无论含蓄或直白,但支持将会是一个错误。印度已经具备了持续增长的许多条件。然而,如果印度要发挥出潜力,就要对大企业进行严密、公正的审查,这一点至关重要。
任何在印度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印度对道路、桥梁和电力有着迫切需求。在2007-09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前的几年里,信贷热潮推动了基础设施方面的大量投资。但成本过高,官僚主义的繁文缛节导致延误、且融资成本飙升。实际完工的项目太少。银行被不良贷款缠身,经济增长停滞不前。
因此,莫迪强有力的工业政策具有吸引力。他想让印度成为全球制造业强国,而如果没有良好的道路和可靠的电力,这不可能兑现。因此,大企业被政府引导投资于基础设施,并帮助发展本地供应链。
阿达尼集团、信实工业(Reliance Industries)、塔塔(Tata)和 JSW集团这些印度最大的企业,计划在未来五到八年内对基础设施和新兴产业投资超过2500亿美元。印度政府还决定向在本国扩大生产的外国公司发放补贴,受益者包括三星和富士康。
然而,挑选赢家的策略总是充满了风险。阿达尼的困境为可能出现的问题提供了预警。加快发放许可证的政策改革,也可能滑向恩庇方向。另一个危险是:政府挑选的赢家可能不会履行当初的承诺。
阿达尼集团曾说自己有足够的现金完成其所有在建项目。但是,这一集团疯狂的、以债务为动力的扩张模式,现在肯定是行不通的。
大亨的财富规模越大,赌注就越大。高塔姆·阿达尼自己一个人就承担了印度500家规模最大的非金融企业7%的资本投资。他是印度全国具有战略意义的港口的主导运营商。
阿达尼旗下的公司承诺在孟买的新机场和古吉拉特邦的钢铁厂等方面投资超过500亿美元。如果这些投资(因近期的事端)陷入困境,项目就将再次处于烂尾状态。
到目前为止,莫迪对阿达尼的困境一直保持沉默。总理很受印度人民欢迎,尽管反对党国大党组织了一些抗议活动,但这一事件的直接政治影响应该是有限的。印度政府的部长们试图安抚投资者,称印度宏观经济基本面仍然良好。
但印度官员们必须进一步表明:印度仍然是一个可靠的商业沃土。如果要快速增长,印度将需要大量来自国外的资本,部分原因是它有经常项目赤字(译注:指一国或经济体进口货物及服务总额,大于出口货物及服务总额,既贸易逆差的状态)。
外国跨国公司对进入那些治理不善的国家现在变得更加谨慎。
印度政府可以从收敛其偏袒行为,以及加强对大企业的审查开始改革。如果纽约一家做空的小公司可以提出严厉的问题,为什么本国的监管机构却没有?
兴登堡研究指称,印度的市场监督机构印度证券交易委员会,在2021年开始对阿达尼集团进行调查,但此后没有了下文。监管机构应该宣布关于正在进行的阿达尼调查的一切进展。
而且,监管机构应该要求设在毛里求斯的投资公司保持透明,这些公司往往是印度股市丑闻的核心。
阿达尼集团已经发布了一份413页的报告,反驳了兴登堡的说法。
莫迪时代在许多方面侵蚀了印度的制衡机制。莫迪的政府不断地破坏法院和警察的独立性。媒体大多畏首畏尾,不敢像以前那样调查滥权行为。如果不是一家美国的公司首先提出了棘手问题,很少有印度报纸会触及有关阿达尼的报道。
阿达尼本人最近买下了NDTV,这是一个曾经批评政府的新闻频道,但现在已经“躺平”了(supine)。
印度要想繁荣,从长远来看,其治理体制与基础设施硬件同样重要。印度人肯定会从清洁的电力和通畅的道路中受益;但他们也需要清洁的治理和通畅的竞争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