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月刊》刊文,分析了普京如何扭曲二战的历史。事实上普京自己最接近纳粹,而不是他指控的乌克兰。如此扭曲历史,确实能收到效果,让无法走出自身阴影的德国难以克服心理障碍,但作者也指出:最好的赎罪就是给乌克兰人更多的坦克。
昨天(2月2日),弗拉基米尔·普京去了斯大林格勒。这是以苏维埃暴君名字命名的城市,八十年前,苏联在这个城市击败了纳粹德国。
现任俄罗斯独裁者庄严地低下头,跪在纪念二战转折点中牺牲的英雄的花圈前。仪式前一天,约瑟夫·斯大林的半身铜像在这座城市揭幕。这座城市于1961年改名为伏尔加格勒。那时(因为赫鲁晓夫的去斯大林化),斯大林已经不受欢迎了。顺带一提,斯大林或许是20世纪杀害人数量最多的屠杀者。
但对普京来说,这座城市仍然是斯大林格勒,今年仍然是1943年,纳粹仍然在发动一场焦土战争,而英勇的俄罗斯人民仍然在为保卫祖国而与一个比自己强大得多的敌人作战。
只是,现在是2023年,敌人是独立、民主、却小得多的乌克兰,由一位犹太裔总统领导,由西方民主国家,包括德国在内提供武装援助。
普京前往斯大林格勒的目的,是将过去的战争与现在的战争联系起来。显然是为了唤起俄罗斯人的民族自豪感,并警告俄罗斯的敌人即将到来的厄运。
他在对军人的一次演讲中宣布:“不幸的是,我们看到纳粹主义的意识形态以现代形式和表现形式,再次直接威胁到我们的国家安全,我们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击退西方集体的侵略。这令人难以置信,但这是一个事实:我们再次受到了德国豹式坦克的威胁,上面还有铁十字。”
普京的谎言构成了俄罗斯对乌克兰战争的基础,为了理解这个谎言是一个多么严重的弥天大谎,了解一些二战历史会有所助益。
在普京访问斯大林格勒期间,我正在重读经典的《第三帝国的兴亡》,作者是1930年代驻柏林的美国CBS电台记者威廉·L·夏伊勒。因此,我对阿道夫·希特勒如何完成自己的第一个征服行动记忆犹新。
希特勒于1938年3月吞并奥地利,声称奥地利是德意志帝国的历史部分,然后举行公民投票,99.75%的奥地利人投票支持加入德国。
普京在这场侵乌战争中的第一个动作,是在2014年3月吞并克里米亚,声称它是俄罗斯帝国自古以来的一部分,然后举行公民投票,97%的克里米亚人投票赞成加入俄罗斯。
接下来,希特勒在1938年吞并了捷克斯洛伐克的德意志人聚集地:苏台德地区。当地的纳粹分子在柏林的命令下,为德国的接管煽动虚假的借口。无情的纳粹宣传,将捷克斯洛伐克这个进步的民主国家变成了一个阎王般的侵略者,并指控捷克斯洛伐克总统爱德华·贝奈斯犯下了一连串罪行(当然是捏造的)。
元首吼道:“对于一个世界大国(译注:指德国)来说,要知道在我们的身边有一些民族同志(Volksgenosse),因为同情或看齐整个德意志民族,民族的命运和世界观,就不断遭受最严重的痛苦,这是绝对无法忍受的。德意志帝国的利益,在于保护那些在边界上无法自我保卫的德意志人民,确保其政治和精神自由。”
译注:民族同志是第三帝国最常用的政治术语,相当于社会主义国家中的“同志”。其实,纳粹运动本身就受到共产主义运动的极大影响,也称自己为社会主义,只是前面同样加了“民族”一词。
用“俄罗斯人的世界”一词(译注:这个词出现在普京的演讲中),替换纳粹德国的“世界观”;把“受压迫的境外德意志族保护者希特勒”替换为“受压迫的境外俄罗斯人解放者普京”;再把爱德华·贝奈斯替换为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苏台德地区换成顿巴斯;而柏林支持的苏台德纳粹分子,换为莫斯科支持的乌克兰分离主义分子;这些代换统统毫无困难。
在这两种案例中(希特勒侵略捷克斯洛伐克,普京侵略乌克兰),分离地区的政治事件都是根据毗邻帝国的命令制造出来的,目的是提供一个入侵的借口。在当时的第三帝国总理府,就像现在的克里姆林宫一样,每一个和平谈判的姿态都是为战争争取更多准备时间的假象。
1938年9月的慕尼黑会议上,苏台德地区被出卖给德国,在这次会议后的六个月内,希特勒吞下了捷克斯洛伐克剩余的其他地区,而希特勒的征服行动才刚刚开始。
在从克里米亚和顿巴斯挑起战争的八年之后,普京发动了对乌克兰的全面入侵,带来了破坏、屠杀、强奸、占领、吞并、驱逐、灭绝的威胁,以及更多的谎言。
历史不会简单的重复,甚至很少有相同的韵角。普京声称俄罗斯正在重温斯大林格勒保卫战,这表明类比是多么具有误导性和有害性。一般来说,抵制这样的类比是明智的。但当我读完威廉·夏伊勒这本1100页厚的书时,(我发现)抵制类比所需要的努力远远多于做出类比。
普京提出的纳粹幽灵,不仅是为了用一个错误的指控来诋毁自己的敌人,而且是为了使自己免受一个更为合理的指控的影响(译注:即普京本人更接近希特勒)。
这就是蛊惑人心的常用技巧。希特勒在准备入侵时,指责捷克人和波兰人侵略了德国;特朗普在把行政部门变成他个人利益的工具时,指责希拉里和拜登败坏美国司法。在希拉里暗示普京如何看待特朗普之后,特朗普在辩论中反驳道:“没有傀儡!你才是傀儡!”
在斯大林格勒,普京在他知道会造成最大伤害的地方,使用了关于历史的谎言来针对德国人。朔尔茨总理在犹豫了几个月后决定向乌克兰派遣坦克,这种痛苦反映了德国人真正的恐惧。
与其说是恐惧俄罗斯会用核武器进行报复(如普京在演讲中威胁的那样),不如说是德国的豹2坦克仍然是德国设计生产的装甲车辆。在乌克兰使用这些坦克,可能仍然会唤起关于巴巴罗萨行动的回忆,这是德国国家永远无法平息掉的自己最黑暗的历史。
2014年我在柏林,当时正值普京开始乌克兰战争之后的几个月,德国人的意见严重分歧,有很大一部分人,虽然不是大多数,是同情俄罗斯的。朋友们解释说:与俄国上一场战争的噩梦仍然困扰着德国。
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二战中2700万苏联人的死亡,仍然是一个几乎超越历史的全民内疚的来源。曾在东德德累斯顿担任克格勃官员的普京明白,他只要说一句“纳粹”,德国人的灵魂就会颤抖。
我希望听到朔尔茨,或者泽连斯基、拜登,通过逆转这样的指控来平息这个幽灵。德国的豹2将最终被用来帮助乌克兰军队保卫国家,以抵御一个规模大得多的,并且全副武装的入侵者,但为时已晚。
德国人愿意在斯大林格勒战役中损失许多个师;俄罗斯人也愿意在乌克兰巴赫穆特做同样的事情,俄国人正在为顿巴斯地区的新攻势增派数万名士兵,那里的城市和村庄已经是一片废墟。
朔尔茨迟到的决定不应被视为未能从历史中吸取教训,而应被视为德国对其罪行进行长期清算的又一个步骤。(给乌克兰)豹2坦克与位于柏林市中心的大屠杀纪念馆一样,都是德国国家赎罪项目的一部分。
豹2坦克不会抹杀历史,更不会像普京那样使历史扭曲,(援助给乌克兰的)豹2坦克会尊重真正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