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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普京决定征召远东的俄罗斯人去乌克兰送死,他们决定乘小艇穿越海峡逃向阿拉斯加

经济学人的1843杂志,报道了两个拒绝去乌克兰参战的俄罗斯人,如何穿越危险的白令海峡,逃到了美国。

Maksim Safiullin, CC BY 3.0 , via Wikimedia Commons

风势越来越大,谢尔盖和马克西姆紧张地看着水面。

自从他们离开西伯利亚海岸的家乡,乘坐马克西姆的小渔船(一个小型舷外马达驱动)穿越白令海,已经过去了五天,

航行很危险。白令海有多变的风暴和寒冷天气,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水域之一。这对伙伴沿着俄罗斯最东边的楚科奇省的海岸行驶(非常偏远,以至于世界地图上经常找不到)。冒着猛烈的风暴,设法在俄罗斯的一个高度军事化的地区躲过检测。

现在,他们离300英里旅程的终点越来越近,令人心动。

阿拉斯加就在20英里之外。

然后,在远处,谢尔盖看到了让他害怕的东西——巨大海浪的“白帽子”。他查看了手机上的天气应用程序,发现即将遇到大风。这就是几天前他们遇到的那种风暴,当时他们飞快地回到了岸边,神经紧张的等了三天,天气才平静下来。

在他们匆忙逃离俄罗斯的旅程中,无意中赶上了克星:马克西姆的船,只是脆弱的13英尺长小船,无法对抗那些会淹没船只的庞然大物。

当海浪开始拍打船身,喷了谢尔盖一身水时,船开始倾斜和翻滚。如果他们要返回岸边,现在已经是时候了。

但是这一次,他们直奔风暴而去。谢尔盖说:“我们甚至没有想过要掉头”。

几个月前,他已经尝试过一次这样的穿越,结果被猛烈的风逼退。他和马克西姆知道,自己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因为他们面临着一个选择:是任由俄罗斯军队摆布,还是继续向前。

他们选择了驶向风暴。

Frank K. from Anchorage, Alaska, USA, CC BY 2.0 , via Wikimedia Commons

八天前,9月26日,谢尔盖的家门被大声敲响。不用来人回答,他就已经知道是谁了。俄罗斯远东地区港口城市埃格维金诺特的所有男人,在最近几天都听到了同样的敲门声,政府正在征召这里的男人参加对乌克兰的战争。

谢尔盖,一个有着浓眉大眼的瘦小男子,不想参与其中。当敲门声停止,外面的脚步声消失后,他向窗外望去,看到一男一女穿着绿色军装上了车。

恐惧在他内心深处钻了出来。

他打电话给朋友马克西姆,请他过来一趟。他没有解释原因,不在电话里讨论这些事情比较安全。但马克西姆猜到了,那天早上,他听到了同样的敲门声,并通过窥视孔看到了同样的绿色制服。

他也没有应答。

谢尔盖和马克西姆从十几岁起就认识了,多年来他们因为有着共同的价值观而一直站在一起,两个人对控制俄罗斯的歪风邪气都深恶痛绝,都认为乌克兰的战争不仅毫无意义,而且很邪恶。

难以想象,他们会为一个自己所鄙视的政府而战。当马克西姆灰心丧气时,谢尔盖提出了一个听上去很异想天开的解决方案:应该乘坐马克西姆的渔船穿越白令海,逃往阿拉斯加。

谢尔盖已经触犯了普京的法律。

马克西姆是个害羞的人,头发稀疏,脸颊上有痤疮疤痕,总是对自己的政治观点保持沉默,但谢尔盖从不遮掩。在埃格维金诺特这个有3000人的小镇,每个人都知道谢尔盖的想法。

他是一名卡车司机,经营着自己的运输公司。他会公开抨击俄罗斯的腐败,指责政府官员偷走用于修路的资金。当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时,他和教师和图书管理员们(负责兜售普京宣传的人)对峙,质疑他们对战争的辩解。

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普京希望用征服乌克兰来巩固他的权力。

去年六月,警察认为谢尔盖说得够多了,把他从车上拖下来,拘留了两天,审问他是不是和反对普京的纳瓦尔尼有关系,其实没有任何关系。

8月,俄罗斯政府指控谢尔盖为极端主义分子,并警告他未经许可不得离开埃格维金诺特。

这时,他决定逃离。之前他已经尝试过一次逃跑,试图坐一艘双桅船穿越到阿拉斯加,但遇到了大风,被迫折返。敲门声仍在谢尔盖脑海中回荡,他决定再次尝试。

马克西姆同意和他一起去,在他看来,要么死在乌克兰,要么尝试逃到美国。

他说:“没有选择”。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他们做了准备。他们的目的地有300多英里,阿拉斯加西海岸的圣劳伦斯岛。马克西姆为他们看上去很愚蠢的航行准备了小船,囤积了一些食物,面包、香肠、鸡蛋、茶、咖啡、饼干和几包香烟,还有燃料。

Pierre Markuse from Hamm, Germany, CC BY 2.0  via Wikimedia Commons

两人都把能处理的事情处理了,财产送人。由于无法把卢布换成美元,就把自己的积蓄转给了朋友和亲戚。

谢尔盖不断地听着另一次敲门声,脑子里回想着过去的谈话,担心自己无意中泄露了什么。于是他们决定不告诉任何人这个计划,除了谢尔盖的一个女儿,她住在遥远的西伯利亚城市鄂木斯克。

谢尔盖说,他们镇上的大多数人都相信普京的宣传,他们会“很高兴把你抓出来,把你打成叛徒、敌人”。

在每一个忙碌的日子结束时,谢尔盖都会大口大口地喝烈性啤酒。走的那个晚上,他喝了大约15瓶,比他一生中任何一次都喝的更多,以至于店主对他的光顾表示感谢。

最后,在9月29日下午4点,他们坐上了马克西姆的船,出发了。

一个人掌舵,另一个人放哨。他们沿着楚科奇半岛的海岸线前进,楚科奇半岛悬挂在西伯利亚腹部的一个附属物。起初,风景很熟悉。这是他们长大的水域,马克西姆几乎每天都在那里捕鱼,海里有虎鲸、海象和鲸鱼。

他们会在岸上过夜,第一晚和马克西姆的亲戚在一起,第二晚和谢尔盖的熟人在一起。之后,他们在野外搭起了帐篷。

当被问及要去哪里时,他们都说了同样的故事:自己在寻找海象的尸体,以便出售它们的牙。

回到船上,他们彼此之间没有说什么。谢尔盖说:“我们只是想,如果我们能不被抓到就好了。”

他们对后半段旅程特别担心。楚科奇的海岸线有很强的军事防御,逃离路线要经过布满边防军的城镇。他们采取了预防措施,关闭手机。

但是,当旅程畅通无阻时,他们感觉俄罗斯地方当局根本没有注意到。谢尔盖认为,那些官员可能从未想过有人会尝试这样的穿越。

然后,大风来了。

谢尔盖注意到船正在进水,舱底泵不停地呼呼作响。有一次,他们在两道水墙之间被抛来抛去。谢尔盖闭上眼睛想,“我不应该在这里,这不是人呆的地方。” 

然而他们幸存了下来,马克西姆是一个灵巧的船员,确保船只绕过了最严重的风暴。

几个小时后,他们躲过了暴风雨,进入了美国水域,终于又可以呼吸了。事后在接受采访说到海上最难的时候时,谢尔盖保持着幽默感。然而,当他描述第一次看到圣劳伦斯时,停顿了一下,一时不知所措,并迅速擦去了眼泪。

我问他对美国有何看法。他说:“我们知道它是一个自由的国家,有正常的法律”。

他们在甘贝尔镇登陆,几十个人注视着这些陌生人。起初,当地人盯着他们的迷彩服,怀疑他们是否是俄罗斯士兵。于是他们通过谷歌翻译解释说,自己是在寻求政治庇护,而人群则热烈地回应。

“欢迎来到美国,”他们说,拿来了披萨和果汁。“你们现在安全了。”

他们的欣慰很快就凝固了。

当地警方说,必须先把他们拘留起来。第二天,移民和海关执法局接走了他们,把他们送到了阿拉斯加最大城市安克雷奇的监狱里,待了两个晚上。然后是华盛顿州塔科马的一个拘留中心。

“他们甚至不让我们抽根烟,”谢尔盖说。

在安克雷奇,阿拉斯加的一名参议员丹·沙利文拜访了他们。据马克西姆说,议员告诉他们:“你们需要有一点耐心。” 

理论上,美国有条约义务为那些逃离迫害的人提供庇护。但近年来,美国对“庇护”的解释变得更狭隘:许多寻求庇护者最初被拘留,有些人几个月甚至几年都不会被释放。

没有人向谢尔盖和马克西姆解释。马克西姆说,“我们不知道一点耐心到底是多少”。

他们与其他70名被拘留者在一个大房间里呆了几个月,吃豆子、米饭、米饭和豆子,并阅读能拿到的任何俄语书籍。图书管理员每个月送两次新书。谢尔盖说:“那简直是一个节日”。

他们把很多经典作品塞进了大脑,陀思妥耶夫斯基、普希金和托尔斯泰。

被拘留三个多月后,他们现在都被保释出来了。谢尔盖于1月13日被释放,马克西姆于五天后被释放。塔科马市一位为乌克兰和俄罗斯难民提供服务的乌克兰牧师,做他们的担保人,为他们提供住所。

当帮助他们的志愿者为美国政府对他们的待遇表示歉意时,他们很有礼貌的回绝了。

“没问题,这很好。”谢尔盖用英语说。他清楚美国政府需要知道谁越过了该边界。

但当被追问时,他透露了真实感受,“令人厌恶,我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这对伙伴更愿意考虑未来。谢尔盖说:“我们正在培育希望”。几个月后,他们就可以工作了。最初他们曾想过搬到安克雷奇,那里有熟悉的北极气候。

“我们是北方人,”谢尔盖说。但作为一个企业家,谢尔盖说他现在会去任何有“供求关系”的地方。刚从拘留所出来五天,他已经有了很多商业想法。他注意到塔科马市有大量的塑料和铝废料,因此想建立一个回收计划。

到目前为止,马克西姆的野心还比较小。他只是希望能与自己渔船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