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事务》杂志刊出重磅长文,分析了俄罗斯战败后整个欧亚乃至世界相应会发生的改变与前景,特别是此前受制于俄罗斯的诸小国,将获得解决此前主权问题的机会,而中国将可能在中亚填补真空,为此作者给出了相应的政策建议。加美财经编译,不代表支持文中观点或者确认其中事实。
俄罗斯总统普京发动的乌克兰侵略战争,本应是他本人的加冕级别成就,展示俄罗斯自1991年苏联帝国瓦解以来取得的最高辉煌。
吞并乌克兰,本应是重建俄罗斯帝国的第一步。普京意在揭露美国是身处欧洲之外的纸老虎,并证明俄罗斯与中国,注定要一道在新多极国际秩序中发挥领导作用。
结果却并非如此。
乌克兰坚持了下来,乌克兰军队已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战争机器,这部分要归功于乌克兰与美国和西方盟友的紧密合作。相比之下,俄罗斯军队表现出了糟糕的战略思维和组织能力。
事实证明,俄罗斯军队背后的政治体制,无法从自身错误中吸取教训。由于西方对控制普京行为的前景渺茫,西方将不得不为俄罗斯灾难性战争选择的下一阶段做好准备。
战争在本质上是不可预测的。
事实上的冲突进程,已经证明开战之前关于乌克兰将迅速沦陷的普遍预言是错误的,当时甚至都没有考虑过逆转命运的可能。然而,现在更像是俄罗斯正在走向失败,只是不太确定这种失败将以何种形式出现。
目前看有三种基本场景,每一种场景都会对西方和乌克兰的政策制定者产生不同影响。
第一种也是最不可能发生的场景是:俄罗斯将接受其失败,接受按照乌克兰的条件进行谈判解决。要实现这一设想,必须有很大的改变。因为俄罗斯、乌克兰和西方之间的任何外交对话的迹象都已经消失了。俄罗斯侵略乌克兰战争的规模和俄罗斯战争罪行的程度,使乌克兰难以接受任何不等于俄罗斯完全投降的外交解决方案。
俄罗斯政府,无论是在普京,还是在继任者的领导下,可能会试图在保留克里米亚的前提下寻求和平。为了挽回在俄国国内的面子,克里姆林宫可以声称它正在为与乌克兰的长期博弈做准备,为未来的军事入侵留下可能性。
俄罗斯可以将其军队的不佳表现归咎于北约,认为是北约提供的武器,而不是乌克兰的实力,阻碍了俄罗斯的胜利。要想让这一方法在政权内部得到认可,强硬派,可能还要包括普京本人就必须被边缘化。这将是非常困难的,但并非不可能。不过,在普京的领导下,这种结果非常不可能,因为他对战争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是极端的。
俄罗斯失败的第二种场景,是在战争进一步升级中战败。
克里姆林宫将徒劳地寻求延长乌克兰的战争,同时对支援乌克兰的国家和乌克兰本身发起隐秘的破坏行动。在最坏的场景中,俄罗斯可能选择对乌克兰进行核打击。然后,战争将向北约和俄罗斯之间直接军事对抗演变。
俄罗斯将从一个修正主义国家演变为一个无赖国家,
这一转变已经在进行中,这会使西方更加坚信俄罗斯构成了独特的和不可接受的威胁。越过核门槛可能会导致北约的常规军力介入战争,加速俄罗斯在乌克兰的失败。
译注:修正主义国家(revisionist state)在国际关系中是指,希望单方面改变(尤其以暴力改变)现存国际或地区地缘政治秩序的强国,是人类和平的威胁。这里的修正主义和毛泽东使用的修正主义是不同的含义。
最后一种场景是俄罗斯通过政权崩溃而失败,决定性的战斗不是发生在乌克兰,而是发生在克里姆林宫的大厅或莫斯科的街头。普京将权力僵硬地集中在自己手中,顽固地追求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使他的政权处于不稳定状态。
俄罗斯人民将继续跟在他们那无能沙皇的身后前进,并最终忍耐到了某一程度。虽然普京给俄罗斯带来了政治稳定(鉴于后苏联时代的断裂,这是一种很珍贵的状态),但如果侵乌战争导致了普遍的贫困,他的人民可能会背叛他。
普京政权的垮台可能意味着战争的立即结束,俄罗斯将无法在随后的国内混乱中再次对外发动战争。政变后的内战将与 1917年布尔什维克接管政权后发生的情况类似,后者促使俄国退出了第一次世界大战。
无论哪一种场景成真,俄罗斯的战败当然会受到欢迎。俄国的战败将使乌克兰摆脱自入侵以来所遭受的恐惧;俄国战败也将加强对另外国家的攻击必须受到惩罚的原则;可能会给白俄罗斯、格鲁吉亚和摩尔多瓦带来新的机会;也会给西方国家带来新的机会,以完成对欧洲大陆的政治排序。
对白俄罗斯来说,俄国战败意味着可能会出现一条结束卢卡申科独裁统治、实现自由和公平选举的道路;而格鲁吉亚、摩尔多瓦和乌克兰,则可以效仿苏联解体后中欧和东欧国家的模式,为最终融入欧盟和加入北约而共同奋斗。
虽然俄罗斯战败会带来很多好处,但美国和欧洲应该为随后产生的地区和全球混乱做好准备。自2008年以来,俄罗斯一直是一个修正主义国家。俄国在重新划定边界,吞并领土,干预选举,插手各种非洲冲突,并通过支持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改变了中东的地缘政治动态。
如果俄罗斯追求激进的升级或陷入混乱,而不是通过谈判接受失败,那么亚洲、欧洲和中东地区都会受到影响。混乱可能体现为分离主义的形式,并在俄罗斯这个世界上国土面积最大的国家重新引发冲突。
俄罗斯有可能变成一个饱受内战摧残的失败国家,将使西方政策制定者在1991年不得不努力解决的问题再次出现:例如,谁将获得俄罗斯核武器的控制权?俄罗斯无序的失败,将在国际体系中留下一个危险的漏洞。
动嘴不解决问题
试图通过谈判说服普京接受战败将是困难的,也许是不可能的。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会要求莫斯科放弃对顿涅茨克、赫尔松、卢甘斯克和扎波罗热等名义上由俄罗斯控制的领土的主权要求。但普京已经隆重地庆祝了对这些地区的吞并。
尽管俄罗斯对这块领土的控制很脆弱,但在这次大型的爱国主义展示之后,他是否会做出改变是很成问题的。任何俄罗斯领导人,无论是普京还是其他人,都会反对放弃克里米亚,这是俄罗斯在2014年吞并的原乌克兰领土的一部分。
能让俄罗斯接受的领土条款,意味着要做出妥协。新的俄罗斯领导层将不得不应付士气低落的军队,并与安于现状的公众,在同意投降的政治问题上赌一把。如果战争没有明确的终结方案,俄罗斯人最终可能会变得无动于衷。
但乌克兰东部的部分地区可能会继续发生战斗,俄乌两国之间的关系将保持高度紧张。
不过,与乌克兰达成协议可以带来与西方关系的正常化。这对比普京更不军国主义的俄罗斯领导人来说是一个强有力的激励,而且会吸引许多俄罗斯人民。为了结束战争,西方领导人也可能被吸引来推动谈判,这里面的障碍是时间问题。
在2022年2月入侵后的头两个月,俄罗斯有机会与泽连斯基进行谈判,并利用其战场影响力。然而,在乌克兰成功反击之后,乌克兰根本没有理由做出什么让步。
自入侵以来,俄罗斯提高了赌注,并使军事行动升级,而不是表现出妥协的意愿。一个不像普京那么顽固的领导人可能会让乌克兰考虑进行谈判。
面对失败,普京可能会在全球舞台上大发雷霆。他不断扩大自己对战争的框架定义,声称西方正在对俄罗斯发动一场代理战争,目的是摧毁整个俄罗斯。他在 2022 年的演讲是他 15年前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的讲话更为自大的一个版本,他在讲话中谴责美国例外主义,认为美国“在各个方面都超越了其国界”。
普京的言辞部分是虚张声势,部分是无稽之谈,部分则是试探性的气球,主要是为了调动俄罗斯公众的情绪。但这背后也有一个战术逻辑:尽管将战争扩大到乌克兰以外的地区,显然不会为普京赢取他渴望的领土,但它可以阻止乌克兰和西方赢得冲突。他的好战措辞,正在为战争升级和21世纪与西方的对抗打下基础,而在这种对抗中,俄罗斯将寻求利用其作为流氓或恐怖国家的不对称优势。
俄罗斯的对抗工具,可能包括在乌克兰境内外使用化学或生物武器。普京可以摧毁能源管道或海底基础设施,或对西方的金融机构发动网络攻击。使用战术核武器可能是他的最后手段。
在 9月30日的一次演讲中,普京提到了广岛和长崎,对二战的结束阶段进行了杂乱的解释。说实在的,普京的类比并不好。如果俄罗斯在乌克兰使用战术核武器,乌克兰将不会投降。因为首先,乌克兰人知道,俄罗斯的占领将等于他们国家的灭亡;而1945年的日本却不是这样。
此外,日本当时正在输掉战争。,而截至2022年末,战场上反而是俄罗斯这个核大国在输。
核攻击的后果将是灾难性的,并且不仅仅是对乌克兰人民。而且战争将继续下去,而核武器不会对前线的俄军士兵起到多大的帮助作用。
相反,俄罗斯将面临国际社会的盛怒。
目前,巴西、中国和印度没有谴责俄罗斯的入侵,但没有一个国家真正支持莫斯科的恐怖战争,也没有一个国家会支持使用核武器。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11月公开明确了这一点:在他与德国总理奥拉夫·朔尔茨会面后,他发表了一份声明,宣布双方领导人“共同反对使用或威胁使用核武器。”
如果普京真的违抗这一警告,他将成为一个彻底孤立的贱民,受到全球联盟的经济惩罚,也许还有军事惩罚。
因此对俄罗斯来说,威胁使用核武器比实际使用核武器更有用。但普京仍有可能走这条绝路。毕竟,发动入侵是一个非常不明智的举动,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如果普京真的选择打破核禁忌,北约不太可能做出同等回应,以避免出现世界末日般的核互射风险。
不过,欧盟很可能会以常规力量来回应,以削弱俄罗斯军事力量,并防止进一步核攻击,如果俄罗斯对北约的回应发动常规攻击作为进一步回应,则有可能导致升级局面的螺旋式上升。
即使上述情况可以避免,俄罗斯在使用核武器后的战败仍能产生危险的间接影响。它将创造一个不再有核平衡的世界,尽管在冷战期间和冷战结束后的三十年里这样的核平衡并不完美。也将鼓励世界上某些国家的领导人使用核武,因为似乎只有获得核武器并表现出使用核武器的意愿,才能保证他们地位的安全。
一个无序的核扩散时代将随之而来,对全球安全造成巨大损害。
低头最难
当前,俄罗斯公众并没有起来反对战争。俄罗斯公众可能对普京持怀疑态度,可能不信任他的政府。但他们也不希望自己穿着军装的的儿子、父亲和兄弟在战场上失败。
习惯了俄罗斯几个世纪以来的大国地位,并且与西方国家隔绝,大多数俄罗斯人并不希望他们的国家在欧洲没有任何权力和影响力,但这种前景将是俄罗斯在乌克兰战败的一个自然后果。
尽管如此,一场漫长的战争将使俄罗斯人面临黯淡的未来,并可能会在俄国引发革命的火焰。俄罗斯军队的伤亡一直很高,而且乌克兰军队实力还在增强,未来可以造成更大的损失。
数十万年轻的俄罗斯人,其中许多是高技术人才,他们为了逃避动员而出走令人震惊。随着时间的推移,战争、制裁和人才流失的组合将造成巨大的损失,俄罗斯人最终可能会责怪普京,因为他是以自封的“现代化实施者”的身份开始其总统生涯的。
大多数俄罗斯人民与普京以前发动的战争无关,因为这些战争通常发生在远离后方社会的地方,不需要大规模动员来补充部队。但乌克兰战争的情况并非如此。
俄罗斯有在不成功的战争后发生政权更迭的历史。
1904至1905年的日俄战争和第一次世界大战导致了布尔什维克革命的发生。1991年苏联解体,是在苏联军队在阿富汗的灾难性战争结束两年后发生的。在俄罗斯国家历史上,当政府未能实现其经济和政治目标,并且对危机反应迟钝时,就会发生革命。
一般来说,政变是对俄国政府基本意识形态合法性的刺破,比如1917年俄罗斯在饥饿、贫困和战争动荡中就丧失了君主制和沙皇体制的合法性。
普京在所有这些方面都有风险。他对战争的管理很糟糕,俄罗斯经济也正在收缩。面对这些令人沮丧的趋势,普京对他犯下的错误加倍努力,同时坚持认为战争是在“按照计划进行”。
镇压可以解决他的一些问题:逮捕和起诉持不同政见者在起初可以平息抗议活动。但普京的重拳也有可能激起更多的不满情绪。
如果普京真的被废黜,目前还不清楚谁会接替他。自1999年上台以来,因为目前的侵略战争,普京的“垂直权力体系”即:基于对俄罗斯总统忠诚度的高度集中的政府等级制度,首次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垂直性。
传统俄国精英结构之外的两个潜在权力竞争者,分别是为乌克兰战争提供雇佣兵的私人军事承包商瓦格纳集团的负责人叶夫根尼·普里戈津,和车臣共和国领导人拉姆赞·卡德罗夫。他们可能会被引诱去削除普京目前还拥有的垂直权力,鼓励政权内讧,以望在普京身后在俄罗斯的新权力结构中心获得一席之地。
译注:瓦格纳集团的另一位领导人德米特里·乌特金,是第三帝国美学和意识形态的狂热爱好者,为了向希特勒最喜欢的作曲家致敬,乌特金取了瓦格纳的名字,并成为了这一雇佣军部队的指挥官。瓦格纳集团在俄罗斯有两个代称 ,分别是“音乐家”《музыканты》和“厨子”《повара》。
他们两人也可以尝试自己来要求权力,他们已经对俄罗斯军队和国防部的领导层施加了压力,以应对战争中的失败,并试图在对自己个人保持忠诚的准军事部队的支持下扩大自己的权力基础。
而其他竞争者可能来自传统的精英圈子,比如总统府、内阁,或军队和安全部队。为了压制宫廷阴谋,普京在过去20年里用才能平庸的人围绕着自己。但他如今不成功的战争威胁着他对权力的掌控。
如果普京真的相信自己最近的讲话,他可能已经让自己的下属相信:总统生活在一个幻想的世界里。
亲西方的民主人士成为俄罗斯下一任总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有可能的是一个普京主义模式的专制领导人。一个来自“垂直权力体系”之外的领导人可以结束战争,考虑与西方建立更好的关系,但来自普京的克里姆林宫内部的领导人就没有这个选项,因为这个人将被公开支持战争的历史记录所拖累。在普京之后继续作为普京主义者的挑战将是艰巨的。
对于继任者来说,其中一个挑战是战争,尤其是与普京一样梦想恢复俄罗斯大国地位的继任者来说,管理好战争并不容易;另一项挑战则是在这个政治体系中建立合法性,并且没有任何传统来源可以凭借:俄罗斯没有宪法可言,也没有君主制。任何追随普京的人都一定缺乏民众支持,还会发现很难将普京本人所体现的新苏联、新帝国的意识形态人格化到自己身上。
在最坏的情况下,普京的垮台可能会转化为内战和俄罗斯的解体。俄罗斯最高层会出现权力争夺,对政权的控制会在全俄范围内四分五裂。这一时期可能是“大动乱时代”的回声,即16世纪末和17世纪初长达15年的继承危机。整个时代的特点是叛乱、无法无天和外国入侵。俄罗斯人民认为那样的时代是一个要不惜一切代价避免的屈辱时期。
在俄罗斯21世纪的麻烦中,可能会出现来自安全部门的军阀和俄国经济困难地区的暴力分离主义分子,其中许多地区是大量少数民族的家园。尽管处于动荡中的俄罗斯可能不会正式结束乌克兰的战争,但俄国也无法再进行战争。在这种情况下,乌克兰将重新获得和平和独立,而俄罗斯则陷入无政府状态。
混乱的代理人
普京入侵乌克兰本来作为重塑俄罗斯帝国的第一步,却适得其反。这场战争削弱了他对俄罗斯邻国进行强硬处理的能力。2022年,当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发生边境冲突时,俄罗斯拒绝作为亚美尼亚的庇护者进行干预,尽管俄罗斯是亚美尼亚的正式盟友。
在哈萨克斯坦也有类似的动态。
如果乌克兰屈服了,普京的下一步可能会决定入侵哈萨克斯坦:这个前苏联加盟共和国有大量的俄罗斯族人口,而普京并不尊重国际边界。现在出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可能性:如果克里姆林宫发生政权更迭,就可能会使哈萨克斯坦完全摆脱俄罗斯的控制,从而让哈萨克斯坦成为俄罗斯流亡者的安全避难所。
这将远远不是前苏联地区唯一的变化。在南高加索和摩尔多瓦,旧有的冲突可能会重新出现并加剧。土耳其可能继续支持其伙伴阿塞拜疆以反对亚美尼亚。如果土耳其不再害怕俄罗斯的指手画脚,它可能会敦促阿塞拜疆进一步攻击亚美尼亚。在叙利亚,如果俄罗斯退缩,土耳其也将有理由加强其军事存在。
如果俄罗斯陷入混乱,格鲁吉亚可以有更大的行动空间。自2008年俄格战争以来,俄罗斯军事力量的阴影一直笼罩着格鲁吉亚,现在这一阴影将被消除。格鲁吉亚可以继续寻求成为欧盟成员,尽管格鲁吉亚去年因为内部动荡和缺乏国内改革而被排除在候选国之外。
如果俄罗斯军队从外高加索地区撤出,格鲁吉亚和南奥塞梯之间以及和阿布哈兹之间可能再次爆发冲突;这种态势也可能出现在摩尔多瓦及其分离出来的德涅斯特河地区,自1992年以来,俄罗斯军队一直驻扎在那里。摩尔多瓦于2022年6月宣布成为欧盟成员国的候选国,这可能是其对这一长期冲突的逃避,而欧盟肯定会愿意帮助摩尔多瓦解决冲突。
俄罗斯领导层的变化将震动白俄罗斯,白俄罗斯独裁者卢卡申科得到了俄罗斯资金和军事力量的支持。如果普京下台,卢卡申科很有可能是下一个。一个白俄罗斯流亡政府已经存在。
住在立陶宛的斯维特拉娜·蒂哈诺夫斯卡娅在2020年成为白俄罗斯的反对派领导人,此前她的丈夫因试图反对卢卡申科而被监禁。
如果白俄罗斯能够设法隔绝俄罗斯的不利影响,就可以举行自由和公平的选举,使白俄罗斯能够从独裁统治中解救出来。如果白俄罗斯不能确保其独立,俄罗斯潜在的内部冲突可能会蔓延进去,这将反过来影响到拉脱维亚、立陶宛、波兰和乌克兰等邻国。
如果俄罗斯真的解体并失去其在欧亚大陆的影响力,其他重要的政治行为体,比如中国,就会填补真空。战前,中国在前苏联地区主要施加的是经济而非军事影响。但这种情况正在改变,中国在中亚地区正处于推进阶段,而南高加索和中东可能是其下一个要打入的地区。
一个被击败的、内部不稳定的俄罗斯将需要一个新的全球秩序模式。当前的自由主义国际秩序围绕着对国家权力的法理管理而展开。这个由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强调的是规则和多边机构。美国前总统特朗普最喜欢的大国竞争模式,则是关于权力平衡的,默许或明确地将势力范围视为国际秩序的来源。
如果俄罗斯在乌克兰遭遇失败,那么政策制定者就必须考虑俄罗斯在国际上权力不复存在或严重衰退。一个被削弱的俄罗斯将对全球的冲突产生影响,包括发生在非洲和中东的冲突,更不用说欧洲的冲突。然而,一个被削弱或崩溃的俄罗斯,不一定昭示着一个有秩序的和稳定的黄金时代。
一个被打败的俄罗斯将标志着与过去20年的变化,当时俄罗斯是一个上升中的大国。
在整个20世纪 90 年代和本世纪的前十年中,俄罗斯杂乱无章地渴望融入欧洲并与美国合作。俄罗斯加入了八国集团和世界贸易组织,还协助了美国在阿富汗的战争努力。在德米特里·梅德韦杰夫担任俄罗斯总统的四年里(即:2008年到2012年),如果不仔细看幕后,俄罗斯似乎在与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打交道。
一个愿意与西方和平共处的俄罗斯,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一种幻想。普京在担任总统之初就表现出和解的姿态,尽管他可能一直对西方怀有仇恨,蔑视基于规则的秩序,并急于支配乌克兰。无论怎样,事实是:当他在2012年重新获得总统职位后,俄罗斯就退出了基于规则的秩序。
普京嘲笑这个体系不过是美国专横跋扈的伪装。俄罗斯通过吞并克里米亚暴力侵犯了乌克兰的主权,通过支持叙利亚内战中的阿萨德重新介入中东地区,并在非洲建立了俄罗斯军事和安全影响网络。一个自信的俄罗斯和一个崛起的中国,以及特朗普之后的美国,重现出现大国竞争模式。
尽管俄罗斯有侵略行为和庞大的核武库,但它决不是中国或美国的同量级竞争者。普京在乌克兰的行为表明,他还没有掌握这一重要事实。但是,由于普京已经在世界各地进行了干预,如果在乌克兰的失败使俄罗斯四分五裂,将对国际体系产生巨大的冲击。
可以肯定的:这次失败可能会对俄罗斯周边的许多国家产生积极影响。不妨看看冷战结束后,苏联的消亡使欧洲多出现了十多个自由和繁荣的国家。借用美国总统老布什在冷战结束后描述美国对欧洲大陆的野心时所用的一句话:一个向内转的俄罗斯可能有助于培养一个 “完整而自由的欧洲”。
同时,俄罗斯的混乱可能造成一个不稳定的漩涡:与其说是大国竞争,不如说是大国无政府状态,导致一连串的地区战争、移民潮和经济不确定性。
俄罗斯的崩溃也可能是传染性的,或者是一个连锁反应的开始,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和中国都不会获利,因为双方都需要努力遏制其后果。在这种情况下,西方将需要确定战略重点。试图填补俄罗斯失序的失败后,有可能因此留下的真空是不可能的。
在中亚和南高加索地区,美国和欧洲几乎没有机会阻止中国和土耳其进入这一空白;与其试图将它们拒之门外,更现实的美国战略将是试图限制它们的影响力,并提供一个替代方案,特别是对中国有可能获得的主导地位。
无论俄罗斯以何种形式战败,稳定住欧洲东部和东南部,包括巴尔干地区,都将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在整个欧洲,西方将不得不为 1991年后从未解决的问题找到一个创造性的答案:俄罗斯是否是欧洲的一部分?如果不是,俄罗斯和欧洲之间的墙应该有多高,以及这道墙应该保护住哪些国家?
而如果俄罗斯是欧洲的一部分,它从哪里以及如何融入?欧洲本身的起点和终点在哪里?将芬兰和瑞典纳入北约只是这个项目的开始。白俄罗斯和乌克兰表明了保护欧洲东翼的困难:这些国家是俄罗斯将于最后放弃自身大国愿望的地方。而且,即使是一个一败涂地的俄罗斯也不会失去其所有的核武力和常规军力。
在过去的106年中,俄罗斯已经有两次不同的解体了(指1917年和1991年),以及两次不同版本的俄罗斯帝国又重新组建了起来。如果这一次俄罗斯的力量衰退,西方应该利用这个机会在欧洲塑造一个有利于保护北约成员、盟友和合作伙伴的环境。
俄罗斯的失败将提供许多机会和许多诱惑,其中一个诱惑是期望一个被打败的俄罗斯将基本上从欧洲舞台上消失。但是,一个被打败的俄罗斯总有一天会重新证明自己,并按自己的意愿去追求利益。
西方应该在政治上和思想上,为俄罗斯的失败和未来的回归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