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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出还要讲好特朗普亵渎民主的故事,美国1月6日国会骚乱调查委员会揭秘(收费)

美国众议院对国会1月6日骚乱的调查,是美国这几十年以来最重要的一次公共事件。《纽约时报》还原了调查委员会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权力斗争、成员付出的代价和那些精心为媒体曝光而打造的时刻。

53岁的詹姆斯·戈德斯顿,是一位身材瘦高、戴着眼镜、头发基本掉光的英裔美国人。5月初的一个下午,他坐在小托马斯·P·奥尼尔众议院办公大楼的一间会议室里,面对25个人的期待。

这些人是众议院调查1月6日袭击美国国会大厦事件特别委员会的工作人员。

众议院1月6日调查委员会在听证会上。来源:官方推特@January6thCmte

近一年来,他们一直在搜集针对特朗普及其同伙的证据。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委员会将在一系列的电视直播听证会上展示。

一年前离开美国广播公司(ABC)新闻总裁职位的戈德斯顿,刚刚被委员会雇用来协助这项工作。

他问工作人员:“那么我们现在有什么发现?”

委员会的首席调查员、前美国联邦检察官蒂姆·希菲回答说,有很多。

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已经进行了近1000次证人访谈。其从国家档案馆和其他来源收集了超过一百万页的文件,获得了数以百计的电话记录,以及前白宫幕僚长马克·梅多斯与别人往来的数千条短信。

委员会获得的视频材料,还包括从未见过的数百小时由警用摄像机在袭击期间拍摄的录像。

委员会主席、密西西比州众议员本尼·汤普森和副主席、怀俄明州众议员利兹·切尼与工作人员合作,围绕特朗普及其盟友试图推翻2020年总统选举结果的七种具体方法,组织了听证会:

故意散布选举被盗的谎言;试图胁迫司法部对选举结果提出异议;

向副总统迈克·彭斯施压;

向州和地方官员施压;

寻求在几个有争议的州招募假的选举人;

召集暴徒到华盛顿;

然后,在煽动暴徒后,坐了那等了三个多小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制止暴力。

希菲说,他的想法是,每场听证会都要包括工作人员收集的证据中的重要视听资料。

戈德斯顿再次问道:“那么,我们拿到了什么?”

这次他有些焦急了。他被告知:“这就是你在这里的目的。”

詹姆斯·戈德斯顿30年的职业生涯,使他很适合这个新挑战,他曾作为英国广播公司的记者报道过突发新闻,制作节目,管理《早安美国》的名人主持人们,以及管理一个新闻部门。

不过,他还是努力抑制住了自己的惊讶,问工作人员,在过去的众议院听证会上,视频片段是如何播放的。他被告知,有人只需要在笔记本电脑上点击了一个按钮。

他问,他们是否使用主控室?没有,不存在这样的房间。

有视频制作人员在现场吗?没有。

预算中是否有资金来雇用这样的工作人员?他被告知,委员会工作人员的高级团队已经有丰富的听证会经验。其中一个人向他保证,“我们以前做过这些事情。”

戈德斯顿告诉他们,“我干不了。”

尽管他那天没有辞职,但他与委员会工作人员的第一次会议,在非常悲观的气氛中结束。

戈德斯顿的忧虑很快传到了汤普森和切尼耳朵里,几天之内,他就获得批准,可以招募一个小型工作人员团队。戈德斯顿知道他需要有讲故事经验的人,他首先给四个高级制片人打电话,他们曾是美国广播公司长期运行的新闻记录节目《夜线》的执行制片人。

然后,他会见了华盛顿一位名叫托德·梅森的资深视频制作导演,并立即要求雇用他和他的副手。他们一起在坎农众议院办公大楼里建造了一个临时主控室,就在举行听证会的委员会会议室的上面一层。

这六个人,加上五个视频编辑,将组成一个习惯于指挥多达2000名雇员的领导者的团队。

与调查组的律师一样,戈德斯顿的团队由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组成,他们在委员会的工作报酬远远低于他们在私营部门的收入。虽然没有人需要提醒,他们的任务的重要性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但戈德斯顿认为在办公室里挂一张海报是合适的。

海报上面有水门事件电影《总统班底》(All the President’s Men)中的一句话。“除了宪法第一修正案、新闻自由,也许还有国家的未来,其他都不重要。” 

听证会开始后,戈德斯顿把特朗普对同伙说的一句话,也打印出来放大后挂上去了:“那些失败者一直在编辑视频”。

戈德斯顿开始审查委员会收集的视频材料。其中一名成员,加州众议员佐伊·洛夫格伦建议对每一次采访都进行录像。当希菲抗议说调查人员缺少录像的必要设备时,洛夫格伦回答说,“我不在乎,你有iPhone,用它录吧。”

1月6日调查视频和影像团队负责人詹姆斯·戈德斯顿(右)。来源:其个人推特账户

但戈德斯顿发现,许多通过视频会议拍摄的证言,都是将证人头像放在屏幕上一个小方框里,所以放大版的视频无一例外地都是模糊的。

在伊万卡·特朗普的取证中,一份文件在屏幕上停留了整整一个小时,而总统女儿的脸不是总能露出。

进行录制的人都是优秀的律师,但作为录像师,他们的技术显然还有待改进。

5月中旬,戈德斯顿的工作有了一个突破性的时刻,当时他和调查人员正在讨论2021年1月6日上午特朗普和彭斯之间一次电话交谈。戈德斯顿想找到一种方法来捕捉这段晦涩但高潮迭起的对话。

这段对话的两位主角,一个是盛气凌人而又粗俗的老大,另一位是消极但坚决抵制的副手,后者拒绝在推翻选举结果上发挥任何作用。

调查人员获得了这个通话的两个证词,一个是彭斯接电话时与他一起在副总统官邸的人,另一个是当时在椭圆形办公室与特朗普在一起的一名白宫助手。但这两个证词没有一个能让人眼前一亮。

然后,戈德斯顿有了一个想法。

他问道:“有什么办法以口述历史的方式来做这件事吗?所有接受采访的人,让每个人从他们自己的角度来讲述这个故事。我们可以这样做吗?”

制片人和调查人员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在奥尼尔众议院办公大楼五楼的编辑室里研究这些录音带。戈德斯顿第一次认识到他现在坐拥了一座金矿。

特朗普的私人助理尼古拉斯·卢纳作证说,总统曾称彭斯为“窝囊废”。  

伊万卡·特朗普的幕僚长朱莉·拉德福德报告说,总统女儿记得,她父亲曾叫彭斯为“P字头”(P-word,指Pussy,粗口)。还有副总统的办公室主任马克·肖特回忆说,彭斯在通话后,立即带着“坚毅”的表情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

综合来看,这些不同的叙述者,复述了这个国家两位最有权的民选官员之间戏剧性的斗争,而自由和公平的选举命悬一线。  

通过戈德斯顿在业界关系良好的运作,委员会的通讯主管蒂姆·马尔维确保了主要电视网络的黄金时段都将报道这次听证会。

6月9日晚,委员会成员在坎农会议厅的前厅排好队。当听证室的门打开时,委员会主席汤普森看着观众,想到自己长大的密西西比州农村,想到那么多黑人为参与美国民主而奋斗但却失败了,想到他的父亲一生从未能够投票。

而现在,他即将领导现代历史上最重要的国会听证会之一。

他对自己说:“这是我们国家的一个重要时刻”(他同时说了句粗口,后来不好意思再提)。

在他们上面一层楼,戈德斯顿站在主控室里。托德·梅森正在与他在芝加哥的图像操作员和他在拉斯维加斯的团队进行核对,在那里,服务器正在上传所有的视频和图像,这些将伴随着今晚的听证会。

在奥尼尔众议院大楼的办公室里,制作助理正在监控社交媒体,以实时监测公众的反应。委员们入座后,拥挤的委员会会议室陷入一片寂静。

在主控室里,站在戈德斯顿旁边的是梅琳达·阿伦斯,她是获奖的前《夜线》制片人。当他们看着屏幕时,她轻声说:“我(紧张到)要吐了。”

奠基

从头到尾,这个几代美国人以来最重要的国会委员会,一直处于戏剧性的跌宕起伏中。

委员会起源于暴徒对国会大厦围攻的6个月后,他们花了一年时间从通常不情愿,甚至有敌意的消息来源那里去搜集证据。然后,其以引人入胜的电视听证会的形式,展示了这些证据,每次听证会都有超过1000万美国人观看。

听证会的影响延续到2022年11月的中期选举,其中绝大多数选民都投下了反对选举否定主义的选票。

利兹·切尼在听证会上。来源:其个人推特账户

然后,委员会在结束其工作时又创造了历史:将一位前总统置于刑事转介中,移交给了司法部。

但是,委员会的内部运作几乎完全被遮挡在公众视野之外。这是一个包括国会议员、律师、视频制作人和各种工作人员共约80人的团队,他们负责调查对美国民主的暴力攻击,以及时任总统在攻击中的作用。

通过对委员会所有九名成员和众多高级工作人员,及关键证人的大量采访,时报得以重建一个以前没有报道过的委员会,以及他们热火朝天、争分夺秒、但又往往混乱匆忙的过程。

到2023年1月3日,这个委员会将结束它的使命。届时新一届国会将宣誓就职,共和党在众议院占多数,将立即解散这个委员会。

与此同时,共和党也在同样努力而坚决地团结在委员会的主要攻击目标,前总统特朗普身后。共和党的政客和选民都加入了这个行列,一有机会就强烈地谴责此次调查。

调查委员会的头几个月是坎坷的,用一位成员的话说,甚至是“动荡的”,因为立法者们在努力制定战略,调查他们认为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阴谋。直到他们聘请了大约十几名前联邦检察官,包括两名前联邦检察长和一名曾帮助将大毒枭“矮子”华金·古斯曼送入监狱的律师,事情才开始变得靠谱起来。

调查委员会向电信公司发出请求,要求保留大约700名潜在证人的电话和短信记录。

很快,一些证人开始同意作证,一周内就有几十次问询。如果特朗普的高级官员拒绝接受采访,委员会就会试图找来他的一名助手。如果助手也拒绝,前检察官就去找助手的助手。

但这个小组经常发现要与顽抗的证人发生冲突。30多名特朗普的盟友引用第五修正案,以避免自证其罪。而其他人,如特朗普的女婿贾里德·库什纳,似乎有情景失忆症

洛夫格伦说:“库什纳什么都不记得。我觉得这并不可信。”

与此同时,司法部并不那么给力,没有联邦调查局官员或特工同意就自己的情报失误作证,而司法部长梅里克·加兰在起诉拒绝作证的证人方面进展缓慢。

另一位委员会成员,弗吉尼亚州的众议员伊莱恩·卢里亚在2022年3月底的一次公开会议上说:“司法部长加兰,做好你的工作!”

几天后,在聚集了记者、政治家和官员的年度烤架俱乐部晚宴上(华盛顿记者和政治人物的传统年度聚会),卢里亚发现自己尴尬地与加兰的妻子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据洛夫格伦说,后来在得知特勤局1月5日和1月6日的短信被删除后,调查委员会处于对联邦官员未能保存证据而“暴走咆哮”的状态。

一个更直接的冲突来源,是委员会自己的调查人员,这是一个由非常有成就的律师组成的团队,他们习惯于自己说得算,当他们的想法被政客否决时,往往会感到愤怒。结果在当对委员会最终报告的方向感到沮丧时,就出现了一些令人尴尬的泄密事件。

保持调查委员会成员之间的和谐也是工作内容之一,他们所做的所有决定都是经过长时间讨论寻求共识后一致作出的。如果有任何成员强烈认为某个想法是错误的,这个问题就会被放弃,比如马里兰州众议员杰米·拉斯金建议解散选举人团。

委员会所有努力的高光时刻,是2022年6月至10月举行的九次公开的电视听证会。其目的是为了达到1973年参议院水门事件委员会的电视听证会的效果。那个听证会刚开始时没有什么公众关注,还面临着尼克松总统压倒性的连任压力,但听证会最终说服了持怀疑态度的共和党人,帮助扭转了公众舆论。

在1月6日委员会预定的听证会之前的一年里,人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些听证会,可能会与水门事件的先例有致命的差距,反而会遭遇最近备受关注的听证会同样不光彩的命运。

这包括,2014年开始的由共和党领导的对美国驻利比亚班加西外交使团遇袭事件的两年半调查;2019年特别顾问罗伯特·穆勒三世关于特朗普与俄罗斯关系的调查;同年,民主党推动的对特朗普的弹劾,原因是他强硬对待乌克兰,试图破坏其2020年可能的对手拜登;以及1月6日袭击事件后对特朗普的第二次弹劾,尽管有10名众议院共和党人投票要求追究特朗普的责任,但最终未能达成两党共识。

这些调查每一次似乎都只是进一步加深了党的分歧,被反对者认为是虚假的,戏剧性的,有政治动机的。

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詹姆斯·戈德斯顿对帮助一个不会有成果的党派事业没有兴趣。最初激起他为1月6日委员会工作兴趣的,是他在被雇用前几周与切尼的会面。

他在议长南希·佩洛西给切尼的特别办公室里见到了她。这是一个专门给她来仔细审阅委员会文件的秘密工作场所(委员会的文件有水印,读完后会被粉碎)。

一般这种国会的办公场所被称为 “藏身处”,可以说是相当华丽,甚至还配备了壁炉和全套酒吧。

但切尼的办公室不是这样的,她的藏身处是在连接众议院办公楼和国会的昏暗隧道走廊里。两名安保人员占据了办公室旁边的小房间,她坐在成堆的材料中,就像律师助理那样以焦头烂额的方式工作。

她的新办公场所的卑微程度,似乎是对她政治地位的一种隐喻,她曾经是众议院共和党会议主席,结果被她的同事们扫地出门,还被这个党的铁杆选民唾弃。

现在看来,切尼的未来就是委员会的工作。当她和戈德斯顿在她的藏身处交谈时,他被她对一项将也许永久性损害她政治生涯的事业的献身精神所震撼。

对戈德斯顿来说,他也很明显地看出,切尼比委员会中的任何其他人,都更能体会到巧妙安排这些听证会的重要性,因为在她看来,听证会根本不容许失败,也不容许让特朗普继续成为美国政治生活中的主导力量。

佩洛西是在在2021年7月1日上午,通过电话询问切尼是否愿意成为委员会成员的。切尼在委员会正式成立时就已经决定,如果给她机会她就会答应。她也意识到,这样做会让她毫无疑问被流放出共和党。

行使议长的特权

这个委员会并不是众议长佩洛西调查国会大厦袭击事件的首选工具。

她的第一选择是仿照911事件后成立的国家恐怖袭击委员会(National Commission on Terrorist Attacks Upon the United States),成立一个独立机构,这个机构一般叫做911委员会,是由五名共和党人和五名民主党人组成,他们在工作期间都不担任民选官员的职务。

但两位国会共和党领导人,即参议院的米奇·麦康奈尔和众议院的凯文·麦卡锡,却只看到了公开和长时间去曝光共和党的渎职行为所带来的政治压力。

麦卡锡首先委派众议院国土安全委员会排名第一的纽约州众议员约翰·卡特科,与民主党主席本尼·汤普森就委员会条款进行谈判,但随后突然拒绝了两人达成的交易。随后,参议院共和党人以阻挠议事的方式终结了这一举措。

调查委员会主席本尼·汤普森,AFGE, CC BY 2.0, via Wikimedia Commons

佩洛西还有后备方案,即一个不需要参议院批准的众议院专门委员会,这个方案以民主党单独支持的方式通过了。共和党议员中,只有切尼和另一位批评特朗普的伊利诺伊州议员亚当·金辛格支持。

佩洛西对这个委员会的选择,体现了她在担任众议院民主党领袖期间所做的各种算计。她想让最有经验的人参与其中,比如加州的亚当·希夫议员,他主持了对特朗普的第一次弹劾调查。还有杰米·拉斯金,他在第二次弹劾中领导了众议院的管理人员。

她还想展示民主党的多样性,本尼·汤普森就是一个例子,国会黑人党团(Congressional Black Caucus)大力游说让他担任了这个委员会的主席,他作为众议院国土安全委员会主席的位置,已经表明他从一开始就要监督对国内袭击的调查。

其他例子包括皮特·阿吉拉尔,他是加利福尼亚人,一年后被众议院民主党人选为民主党党团主席,成为国会中地位最高的拉丁裔政客;卢里亚,一名海军退伍军人;以及佛罗里达州的斯蒂芬妮·墨菲,民主党温和派“蓝狗联盟( Blue Dog Coalition )”的联合主席和第一位在国会任职的越裔美国女性。

佩洛西还希望对委员会的活动保持密切关注,她的盟友佐伊·洛夫格伦能帮她做到这一点。她是一名律师、前弹劾案负责人和众议院行政委员会主席,而且正如一名成员所说,她是“佩洛西的耳目。”

任命切尼为委员会成员,将会是佩洛西在长达三十多年的政治生涯中最有影响的决定之一。

尽管委员会成员拉斯金与切尼走得很近,她在2017年与切尼同为众议院新人,并在第二次弹劾审判期间为拉金斯提供非正式建议。但在其他民主党人的印象中,切尼是一个党同伐异者。

毕竟,正是切尼在2019年秋季领导了反对第一次弹劾特朗普听证会的信息战,称调查人员的匆忙调查是“可耻的”,并宣称“历史会审判他们”。

在接到佩洛西的电话前不到三个月,切尼也曾公开拒绝排除自己2024年竞选总统的可能性。委员会及其工作人员有理由怀疑切尼是否会把她的野心放在一边,或者利用这个新的平台来推进自己的野心。

不过,当汤普森将切尼提升为委员会副主席时,他们中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尽管汤普森首先想提拔拉斯金,后者建议汤普森将其交给切尼,以强调委员会的两党特性。

汤普森毫不犹豫的接受了这一点,正如他后来所说:“我不希望唱反调的那些人说,这是一场民主党的猎巫。”

在委员会成立仅三周后,佩洛西做出了第二个决定。

议长曾提出让凯文·麦卡锡填补委员会的五个席位。7月19日,麦卡锡公开了他的选择。其中三个人被佩洛西视为合理的选择,他们是伊利诺伊州的罗德尼·戴维斯、北达科他州的凯利·阿姆斯特朗和德克萨斯州的特洛伊·内尔斯。

但另外两人却不是,两人都是特朗普的顽强捍卫者和出了名的2020年选举否认者。一个是印第安纳州的吉姆·班克斯,他是保守派共和党研究委员会的主席;以及俄亥俄州的吉姆·乔丹,他是司法委员会的资深委员。

第二天,佩洛西打了一通电话与委员会成员进行了磋商。她告诉他们,她对乔丹和班克斯感到不安,而且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查克·舒默已经就这个问题发表了意见,“不要把他们放进来,他们是疯子。”

洛夫格伦、拉斯金、切尼和汤普森与佩洛西有同样的担忧。希夫举棋不定,而阿吉拉尔则认为,佩洛西应该让所有五名共和党人都进来,但要准备好随时撤换他们。

佩洛西自己做出了决定。她对阿吉拉尔说:“我来承担政治上的打击”。

她随口补充说:“这只会持续10分钟。”

第二天,佩洛西通知麦卡锡,她决定否决选择乔丹和班克斯。

亚当·希夫议员。Gage Skidmore from Peoria, AZ,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CC BY-SA 2. via Wikimedia Commons

麦卡锡通知佩洛西,他也将撤回他的其他三个人选,并完全抵制这次调查。他还警告她,两年后他会记住这个时刻,那时他很可能会掌管众议院。

在麦卡锡撤回他的共和党人选的四天后,佩洛西自己又选了一个人。亚当·金辛格,他在6个月前与切尼和其他8名共和党人一起投票弹劾特朗普,他给委员会带来了空军飞行员那种趾高气扬和不拘小节,经常在会议期间嚼着烟草。

到2022年6月委员会的公开听证会开始时,佩洛西的决定和麦卡锡对它的回应已经具有了里程碑式的意义。在花了18个月的时间将叛乱说成是一个不存在的事件和栽赃之后,当整个国家从全国电视上重新审视这个问题时,众议院共和党人基本上让自己消失了。

调查委员会中没有阻挠者的声音,意味着其可以对1月6日的事件进行彻底的、不间断的叙述。

希夫后来说:“如果议长让马戏团的小丑(极端政客)、叛乱的同情者进入委员会,这将是一场狗屎秀。没有人会站出来,没有公众会观看,它就不值得看了。因此,最初的决定确实是我们能够进行认真调查的基础。”

一个不同于其他委员会的委员会

2022年6月9日,第一次听证会进行到一半时,坎农会议厅的灯光变暗,大屏幕上闪烁着国会大厦遇袭的图像。

汤普森曾警告观众,“看这些不轻松”。

尽管当时1月6日暴乱的影像已经无处不在,但戈德斯顿团队制作的11分钟影片的“慢速火车失事”的那种生动性,伴随着雷鸣般的呼喊声、总统咆哮、紧张的无线电通讯和国会大厦窗户的破碎声,以及直达内心的配乐,给这场骚乱带来了一种幽闭恐惧症的效果。

视频片段中的最后一个声音,是特朗普在暴动六个月后对福克斯新闻主持人深情地回忆说:“空气中弥漫的爱,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

最后一个画面是一个暴乱者高举特朗普2020年选举的旗帜,在被催泪瓦斯遮蔽的空中抖动着。在整个过程中,坎农会议厅的观众都保持着一种震惊的沉默。第一段视频仅在推特上就被观看了3100万次。

许多录像实际上是新的,是通过积极的调查和对努力搜集的成堆材料进行枯燥乏味的研究后获得的。

在一次例行取证中,一名证人(其身份仍然保密)向委员会的律师透露,特朗普在“自发”敦促1月6日集会者到国会大厦游行的几周前,就已经透露了他的意图,在一条从未实际发布的推特草稿中。

同样,调查人员了解到,特朗普1月7日承认他将离开白宫的视频片段是存在的,他在视频中指示他的撰稿人:“我不想说选举已经结束”。

最终他们从存放在国家档案馆的特朗普政府工作文件库中找到了这份材料。

这种发现在内部被称为“爆点”。然而,在大多数情况下,戈德斯顿的视频包,正如他们在电视行业中所知道的那样,依靠零星微小但有说服力的细节组成。

听证会上播放的视频显示国会领导人们聚集在秘密地点与向军方和州长们求援。来源:调查委员会官方视频。

一位名叫雅各布·纳尔逊的25岁民主党助手,成为常任骚乱事件镜头专家,正如第三次听证会上的视频资料所显示的,他后来精心地将彭斯与暴徒隔开的40英尺距离记录下来。

彭斯躲避暴乱者的那段蒙太奇,主要是由调查顾问、前空军军法检察官马库斯·柴尔德里斯构思的。

公开听证的形式与典型的国会听证会大相径庭,传统上,国会听证会给每个成员五分钟的时间,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发言,这往往会使听证会变得飘忽不定、杂乱无章、难以理解,重政治演说、轻实质内容。

相反,1月6日的听证会是经过精心编排的。在一次听证会上,每个成员都要轮流发言,集中讨论一个主题,这个主题是佩洛西与她的顾问杰米·弗里特和汤普森主席协商后分配给他们的。除少数例外情况,他们在其余时间都保持沉默。

这种形式要求议员们照着提词器朗读,这对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是一种新的、有些困难的经历。与典型的国会听证会不同,这些听证会将有一个脚本。

一位高级工作人员回忆说:“每个字都是有意图的,没有什么是自我临场发挥的。”

这些脚本还被提前发送给电视新闻机构,以帮助提升报道,甚至为戏剧性的时刻来提示摄像机的角度。每个脚本的主题,都是围绕着调查人员编制的一百多个事实要素清单来构建,然后戈德斯顿的团队会用照片和视频将这些变成最终的影片。

每场听证会的主要成员都参与了脚本的创作,但包括切尼在内的其他几个人也参与了。每次听证会之前,至少要在晚上或周末,在坎农会议厅进行两次彩排。每段独白都要用秒表计时,通常由通讯主管穆尔维拿着。一次排练持续了5个小时,听证会的脚本不得不被削减近一半。

第一次听证会在电视黄金时段举行,吸引了1940万电视观众,其中四分之三是55岁或以上的人,这表明还有数百万年轻观众在网上观看。超过400万观众通过MSNBC电视台收看了听证会,使这家自由派电视台的收视率超过了福克斯新闻,而福克斯新闻没有全程转播这次听证会。

随后,下午的听证会继续吸引了1000多万观众,这个数字接近周日晚间橄榄球比赛的收视率。而且在汤普森宣布休会后,对这些听证会的报道通常会延续几个小时。

听证会的表现超出了预期,这让委员们相当满意,他们清楚地记得,有人预测他们所有的努力将被证明是无用功。

这包括《纽约时报》专栏作家大卫·布鲁克斯,他在第一次听证会前一天发表的一篇文章,题为“1月6日调查委员会已经搞砸了”。阿吉拉尔说,说实话,大卫·布鲁克斯的文章就是标题党,“这好像在说,‘放马过来啊’”。

第三次听证会包括迈克尔·鲁蒂格的现场证词,他是一名前联邦法官,曾被列入共和党提名的最高法院大法官候选人名单,也是精英保守派圈子里受人尊敬的人物。他曾在1月5日建议彭斯,副总统没有宪法权力来推翻选举结果。

前联邦检察官约翰·伍德是鲁蒂格和克拉伦斯·托马斯大法官的前书记员,曾被切尼请来为委员会工作。伍德是调查特朗普核心圈子的金牌团队的领导人之一,他很早就联系了鲁蒂格,就他给彭斯的建议进行非正式问询,并请他作证。·

鲁蒂格后来回忆说,他连续工作了两天,准备他的讲话:“我坚持认为,因为我的身份,我对这个国家有最高的义务,要尽可能精确地选择每一个字。”

希夫争取到了主持第四次听证会的机会,因为他对佐治亚州公开的选举过程腐败的努力感兴趣。这次听证会的重点是特朗普及其同伙对州和地方官员施加压力以推翻选举结果。

会上提到特朗普在1月2日,与佐治亚州州务卿布拉德·拉芬斯佩格进行的臭名昭著的高压式电话交谈。希夫后来说,拉芬斯佩格的一名助手录下了这段话,并在听证会上播放。

他说:“那次通话无法掩饰总统参与的这一切,他在电话里破口大骂。”

在为6月21日的听证会做准备时,希夫回顾了一位名叫鲁比·弗里曼的佐治亚州选举工作人员的录像证词,她是一位热情洋溢的黑人妇女,喜欢穿一件印有她的绰号“鲁比夫人”的T恤衫。

但在选举后,特朗普及其私人律师鲁迪·朱利安尼和其他有影响力的右翼人士,开始诬陷她和她的女儿为拜登偷运假选票。他们使用种族主义的比喻,导致弗里曼和家人受到大量威胁。朱利安尼说这些妇女可疑地处理USB设备,“好像它们是小瓶的海洛因或可卡因一样”。

这些物品最后被证明不过是姜味薄荷。

弗里曼在她的证词中,描述了联邦调查局如何劝说她离开家,因为特朗普支持者的死亡威胁。弗里曼气愤地告诉委员会的律师:“他针对的是我,鲁比女士,一个小企业主,一个母亲,一个自豪的美国公民,只因为她在新冠疫情期间站出来帮助富尔顿县进行选举。”

戈德斯顿的制片人,并不十分确定将鲁比·弗里曼的小故事放在脚本的什么位置。曾任联邦检察官的希夫态度坚决。他告诉他们,当他看着她时,不得不忍住泪水。团队最后以弗里曼谈个人忍受特朗普暴怒攻击的感觉,来作为希夫演讲的结尾。

不过,调查委员会成员很快发现自己也成了目标。国会警察开始在证人的家里派驻警察,在屋顶上安排狙击手,并指派警察开车护送委员们往返家中。到7月底,众议院军士长威廉·沃克向斯蒂芬妮·墨菲建议,让她有一个四人的24小时安保人员团队陪同。

她问沃克:“你真的认为这有必要吗?”

沃克问道:“斯蒂芬妮,你在做关于国内暴力极端分子的听证会,不是吗?”

墨菲后来回忆说,“当时,他们把安保力量放在我们所有人身上。因为越来越明显听证会明显是在针对前总统。”

意外的证人

2021年10月,在听证会开始前8个月,特朗普前白宫副新闻秘书莎拉·马修斯,在利兹·切尼的藏身处和她见面。陪同马修斯的是她的朋友阿丽莎·法拉·格里芬,特朗普的前通讯主任。

格里芬一直在与委员会合作。这是马修斯第一次与委员会会面,自从因特朗普在1月6日骚乱中的行为辞职以来,她一直与特朗普的世界疏远,她不确定自己能提供多少帮助。

此外,马修斯现在在国会有一份工作,担任众议院气候危机特别委员会共和党成员的发言人。在特朗普担任总统的动荡岁月过后,马修斯恢复了不在幕前曝光的生活,并对此很满意,不想改变。

不过,让她印象深刻的是,切尼抽时间与她会面,进行了两小时的非公开谈话。尽管马修斯一直认为切尼远远看上去令人惧怕,但在这个场景下,她看起来很机智,甚至很温暖。

她也很谨慎,她们会面的消息从未泄露给媒体。马修斯决定与委员会合作。至少,她可以向切尼和调查人员推荐更多知情的潜在证人。

在谈话中,马修斯指出,委员会不太可能让马克·梅多斯合作。然后她说:“你真正应该找的人是卡西迪·哈钦森。她是梅多斯的影子。”

听证会的关键证人卡西迪·哈钦森。United States House Select Committee on the January 6 Attack, Public domain, via Wikimedia Commons

马修斯向切尼解释说,这位白宫幕僚长和他年轻的助手分享的内容之多令人惊讶。哈钦森一直在梅多斯身边。她对众议院和参议院的共和党议员直呼其名,经常给他们发短信。

切尼曾听格里芬说过类似的看法。后来马修斯说,她最近遇到了哈钦森,她说她和梅多斯闹翻了,哈钦森不再是特朗普的忠实拥护者。

在马修斯与切尼会面一个月后,一名联邦法警敲开了哈钦森的门,给她发了一张传票。当时她没有工作,聘请了一个由特朗普前白宫副法律顾问斯特凡·帕桑蒂诺领导的法律团队,其费用由特朗普下属的拯救美国政治行动委员会支付。

哈钦森在2月23日的第一次作证进行了很长时间,她同意在一两天后回答调查人员的剩余问题。在这两次会面之间,哈钦森接到了一个熟人打来的不祥电话。打电话的人是梅多斯的高级助手本·威廉姆森,他说有人要转告哈钦森一些事。

正如委员会的记录所写的那样:“马克告诉我,你明天要去作证……马克想让我告知你,他知道你是忠诚的,他知道你明天会做正确的事情,你会保护他和老板。”

哈钦森直到6月才向切尼透露了这通电话。那时,她开始担心自己与委员会多次面谈的内容,被传给了特朗普,她也怀疑自己的法律团队。

哈钦森与帕桑蒂诺分道扬镳(后者否认向特朗普传递与她的证词有关的信息),并聘请了乔迪·亨特,后者是司法部长杰夫·塞申斯和威廉·巴尔领导下的司法部民事部门负责人,同意无偿代表她。

6月底,在她的新律师的陪同下,哈钦森在切尼的隐居地再次接受问询。她坐在会议桌前,面前摊开详细的笔记,接着分享了特朗普在1月6日之前和期间行为的新细节。

那个周五的下午,蒂姆·马尔维正在一家餐馆吃午饭,这时他接到电话,要他立即到切尼的藏身处报到。在场的人中有切尼,委员会主席汤普森,人事主任大卫·巴克利,和他的副手克里斯汀·阿莫林,高级调查员丹·乔治,以及佩洛西的顾问杰米·弗里特。

他们挤在一台笔记本电脑周围,观看切尼刚刚做完的问询录像。哈钦森描述,特朗普在1月6日的集会上,希望拆除金属探测器,因为他全副武装的支持者“不是来伤害我的”;在集会上发表演讲后,特朗普愤怒地要求司机送他去国会大厦;他观看电视上关于骚乱的报道长达几个小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会议结束后,马尔维立即打电话给詹姆斯·戈德斯顿在布鲁克林高地的家中,当时他正在享受计划中的假期,因为国会即将进入为期两周的休会期。

“下周二将有一场听证会,”穆尔维告诉戈德斯顿,并补充说这件事很敏感,知情者应该仅限于一个非常小的制作团队。

周末期间,弗里特打电话给其他七名委员会成员,并告诉他们,他们需要参加周二的一场计划外的听证会,但没有提供进一步的细节。

6月28日上午10点,9名委员会成员在一个被称为SCIF(敏感分隔信息设施)的房间里会面,他们可以在那里接收机密信息。切尼和汤普森第一次通知其他人,他们被召回是因为卡西迪·哈钦森分享了与调查有关的爆炸性新发现。

尽管他们原计划让哈钦森和莎拉·马修斯一起在以后的听证会上作为证人出庭,但切尼称,哈钦森的证词不能再等了——他们不能冒泄密的风险,而且哈钦森的安全也有问题。

听证会定于当天下午举行,时间是三小时后。脚本完成了。视频片段已被整合并上传到服务器。哈钦森将是下午唯一的证人。

汤普森回忆起哈钦森的采访时说:“每次我们都比上次了解的更多。所以我们想弄清楚,我们是不是被骗了?我们能相信她说的吗?”

委员们仔细审查了她的陈述,认为她的话是可信的。

汤普森说:“很明显,她说的是实话,基于SCIF的那次谈话,我们继续推进。”

下午12点30分左右,哈钦森和她的律师在国会警察的护送下,穿过坎农办公楼(国会最古老的办公楼)的停车场,来到二楼的一间等候室,在那里,两名委员会工作人员会见了她。

下午1点前,他们把证人带到后面的电梯上了四楼,绕过听证会室,以便能够安全进入。在上楼梯到三楼进入坎农党团会议厅之前,通讯副主任汉娜·马尔达文和哈钦森在女洗手间停留。

马尔达文只比哈钦森大几岁。她指导了几名女性证人在听证会上的穿着和坐姿等细节。不过,哈钦森是唯一的一位整个听证会都将围绕她的证词展开的证人,无论男女。她显然很紧张。

马尔达文告诉她,她站出来作证是一种勇气的表现,女性都会尊敬她:“你将成为偶像。”

主席的国会徽章

哈钦森的计划外听证会,吸引了1320万电视观众,被认为是一个转折点。保守派法律作家和前助理美国检察官安德鲁·麦卡锡在《国家评论》上评论说:“事情在这之后将会不一样”。

戈德斯顿的制作团队已经获得了委员会成员和工作人员的充分信任。随着听证会的进行,团队开始抓住更多的机会,在节目之前发布“剧透”,并抓住任何机会来制造噱头。

在7月12日的听证会上,播出的视频显示,一名委员会律师询问伊万卡·特朗普,是否是为了让她的父亲平静下来才去参加的集会(指上文中骚乱发生前,特朗普出席的集会)。

特朗普的女儿面无表情地回答说:“不是。我不知道这话是谁说的,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制片人随后切换到伊万卡·特朗普自己的前幕僚长朱莉·拉德福德的证词,她证实,她的老板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参加集会的。

委员会负责管理骚乱录像的雅各布·尼尔森,发现了密苏里州参议员乔什·霍利和几名国会工作人员在国会大厦的走廊上奔跑,以躲避暴徒的视频。1月6日上午,霍利被拍到在国会大厦外举起拳头,表示与抗议者团结一致。

在委员会第八次听证会前一天晚上的彩排中,尼尔森向委员会成员播放了霍利和其他人奔跑的视频片段,这场听证会主要聚焦于在整整187分钟里,特朗普没有使用他的权力平息骚乱。

切尼大笑起来,她通常很克制自己的情绪。然后她提出:“你能再播一遍吗?”

然而,当天晚些时候,制作团队被告知,霍利的镜头必须被缩短,以避免出现其他非公众人物的面孔。凌晨2点左右,制片人梅林达·阿隆斯得知了大幅删减镜头的事。

就在六周前,在第一次听证会前,阿隆斯和戈德斯顿一起站在控制室里,说她快要吐了。现在她有了一个解决霍利飞快逃跑的图像的方法:她会先以正常速度播放霍利奔跑的视频剪辑,然后再以慢动作播放第二次。

这段视频的传播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卢里亚和金辛格是委员会中的退伍军人,他们要求主持这次听证会,以进一步强调特朗普的失职。

听证会进行了大约一个小时后,卢里亚大声引用了一名国会警察的话,这名警察观察到霍利举起的拳头激怒了人群。

她补充说:“当天晚些时候,参议员霍利在他参与煽动的抗议者冲进国会大厦后逃跑了。你们自己看吧。”

这位身材瘦长的42岁参议员穿着西装和正装鞋,在走廊上狂奔,这种几乎是“巨蟒剧团”式的奇观,让听证会的观众爆发出笑声(注,巨蟒剧团Monty Python,英国的一组超现实幽默表演团体。)

这段视频会衍生出一大堆霍利的表情包,配上电影《洛基》(Rocky)和《烈火战车》(Chariots of Fire)的主题曲。

夏末时候,阿隆斯正在远离华盛顿的地方度假,她看到有人穿着一件T恤,上面写着“乔什·霍利快跑!”

讽刺霍利逃跑的专属表情包,把《阿甘正传》的海报换头了。图源:推特 @IT’S TIME FOR JUSTICE

在“187分钟”的听证会结束时,用《时代周刊》和CNN的话说,现在的问题是,委员会在10月份举行的最后一次听证会,是否能“成功着陆”。每次听证会都需要工作20个小时准备,和11个小时的复盘。一些委员会工作人员说,他们每晚只睡两个小时,准备听证会。

听证会被推迟,然后提前,然后合并成更少的听证会,然后再次增加。拉斯金说:“每一场听证会都相当于制作一部两个半小时的纪录片,它们是在一周或10天的时间内完成的。”

这些20多岁的工作人员,没日没夜地在警察被殴打的视频中筛选视频片段,结果发现这些画面挥之不去。

有一次,节目制作人播放了佩洛西的工作人员被从她长期的幕僚长特里·麦卡洛那里疏散的画面。麦卡洛在被疏散出办公室的人群中认出了自己,哭了起来。

也许最大的心理负担在紫队成员身上,他们的工作是调查民兵、白人至上主义组织和其他国内暴力极端分子在袭击中的作用。小组由前司法部民权律师坎迪斯·菲尼克斯领导,她是拉斯金所在小组委员会的人事主任。

菲尼克斯和紫队的其他几名调查人员都是有色人种。在白人占绝对多数的暴徒中,种族主义的潜台词,在他们开始对大约30名极端分子进行问询时变得更加明显。这些极端分子因1月6日的行为而面临指控,用一名调查员的话说,这些人“非常乐意宣扬他们的种族主义”。

在蒂姆·马尔维起草的两份开场陈述中,汤普森插入了几句和个人经历有关的句子。这些话反映了一个南方黑人的观点,他在民权时代长大成人,却看到一位在任总统试图通过推翻民主选举来剥夺人民的公民权。

汤普森经常讲起1月6日的一个故事,当时他和其他民主党国会议员暂时被困在众议院走廊里,暴徒们砰砰地敲门。一名国会警察曾敦促汤普森和其他议员摘下他们的众议员徽章,这样他们逃跑时就不那么容易被认出来了。

“外面有人拿着南方邦联的旗帜,”警察补充说。

汤普森拒绝了。他后来回忆说:“我觉得,把那块金属取下来,与我所信仰的一切都是格格不入的。”

迪克·切尼的女儿

随着工作人员和委员会成员之间的压力和摩擦越来越大,一个持续不断的冲突来源变得越来越尖锐:利兹·切尼如何把副主席这个典型的礼仪性角色,变成了一个无与伦比的权力职位,就像她父亲20年前在副总统职位上所做的一样。

就像迪克·切尼一定要服从小布什总统一样,他的女儿也很小心,不去颠覆汤普森的意志,因为所有成员都尊重汤普森的道德权威。汤普森经常调解他们之间的争端,他伸出手臂搂住他们,恳求“希夫兄弟”或“拉斯金兄弟”。

有时,他主张主席有特权做出更有影响的判断。

当一些成员表示担心,这将为一个主要由众议院民主党人组成的委员会,向一些共和党同事发出传票开创先例时,他们也担心所涉及的风险:如果有人拒绝遵守传票,委员会将不得不考虑以藐视国会为由提起刑事诉讼,或者什么都不做,看起来很无能。

汤普森坚持认为,像吉姆·乔丹和凯文·麦卡锡这样在1月6日与特朗普有联系的共和党领导人,不应该逃避他们提供证词的法律义务,尽管两人无论如何都会违抗他们的传票。

委员会最终将他们和另外两名国会议员提交众议院道德委员会进行制裁。

但汤普森还担任国土安全委员会主席。相比之下,切尼完全不再参加众议院共和党会议,几乎没有花时间在怀俄明竞选连任,住在华盛顿地区,一直把特朗普视为美国民主的唯一威胁。

切尼参加了许多听证会。那些她无法监督的问询,她经常委托给她的律师乔·马赫或约翰·伍德。切尼花了几个小时在藏身处阅读委员会的问询记录。

“她对这件事特别着迷,”一名委员会成员说。

作为迪克·切尼的女儿,这位副主席从一开始就推动了委员会的议程。是切尼在2022年3月坚持每场听证会都要关注一个单独的选举窃取计划。

虽然已经成立了完整的团队来调查骚乱背后的资金(绿队)、骚乱的暴力煽动者(紫队),以及骚乱之前和期间的执法和安全漏洞(蓝队),但切尼会确保每个方面都服从于针对特朗普的总方针。

切尼在脚本的写作和编辑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她还影响了委员会的问询流程,包括向谁发出传票和询问的内容。

一些工作人员担心,切尼可能会利用委员会的平台来为自己的政治前途铺路。尽管遭到共和党选民及其化身特朗普的痛骂,但切尼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党派关系,她仍然根基深厚。

与2000年接受布什邀请成为他竞选伙伴的父亲不同,利兹·切尼从未公开表示自己不再谋求更高职位。

切尼最让人恼火的似乎不是她的职业抱负,而是她对照顾别人受伤的自尊心缺乏兴趣。调查小组包括经验丰富的联邦检察官,他们不习惯被政客摆布。他们经常向戈德斯顿抱怨,他的平易近人和平和的举止掩盖了他和切尼通常看法一致的事实。

在彩排过程中,戈德斯顿有时会偷偷给切尼发短信,表达他的观点,认为某个工作人员的陈述不够令人信服。然后,几分钟后,切尼会说出她的意见,这正是这位制片人私下里表达的意见。

在彩排时,切尼偶尔会有前司法部官员菲利普·佩里陪同,他从其他律师中脱颖而出,因为他碰巧是切尼的丈夫。佩里头脑敏锐,小心翼翼,不去冒犯别人。不过,他是唯一一位不止一次参加彩排的配偶,而且大家都很清楚他要为哪一方辩护。

但切尼权力的真正来源是南希·佩洛西。在委员会18个月的任期内,这位众议院议长在委员会事务中的角色既不公开,但又明确无误。

有几次,佩洛西在她的会议室招待所有成员,她分发巧克力,很少说话。不过,大家都明白,她的顾问杰米·弗里特在委员会里,不只是作为佩洛西的代理人,而是专门确保切尼为执行她的特权得到所需的资源。

至少看上去如此。正如一名成员后来表示:“这是令人沮丧的地方之一。杰米·弗里特是通过议长给她的这种权力吗?还是说她就是这么做了,没人有能力反击?我不知道。”

最后,不容忽视的是切尼对这个委员会的贡献,不然可能会像之前的许多其他国会委员会一样陷入困境。

她是委员会最常面对公众的成员,她的领导地位让共和党一些成员的说法变得更加复杂化,他们认为1月6日的调查不过是民主党的政治迫害。委员会几乎完全依赖共和党证人的证词也是如此。(注:即切尼并非民主党人,这种说法站不住脚。)

正是因为切尼在后台扮演的角色,人们感知到她的独特地位,这也是对她的大部分内部批评的来源。她精心策划的卡西迪·哈钦森听证会的成果,并没有随着哈钦森的证词而结束。

切尼和父亲(右)。United States House of Representatives – Office of Robert Aderholt, Public domain, via Wikimedia Commons

无论是公开还是通过法律渠道,切尼都敦促特朗普56岁的前白宫法律顾问帕特·西波隆冒着激怒前总统的风险,像这位25岁的白宫助理那样站出来。西波隆本来同意作证,但在他应该出现的那天却食言了。

在哈钦森听证会结束后,西波隆屈从于切尼的压力,接受了一次长达8小时的作证。在证词中,他避免谈论他与特朗普的一对一谈话,但除此之外,他证实了哈钦森回忆的几乎所有关键细节。

哈钦森之所以如此坦率,是因为同为保守派的切尼花了相当多的时间来赢得她的信任。她对莎拉·马修斯和其他共和党证人也是如此,否则他们可能不愿意在一个主要由民主党人组成的委员会作证,包括亚利桑那州众议院议长拉什蒂·鲍尔斯,他拒绝听从特朗普的命令,破坏州内有争议的选举结果,导致他受到死亡威胁,并被指控为恋童癖。

一名高级幕僚援引鲍尔斯和其他证人的话说,切尼是“让他们觉得舒服的原因。他们不会为了亚当·希夫这么做。”

金辛格甚至更进一步。他说:“坦白地说,我认为,当这一切都结束时,她将是这一切成功的全部原因。我在很多事情上都对她感到失望。但虽然她有缺点,我想,如果没有她,整件事将是彻底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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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特朗普就嘲笑这个他所谓的“草台班子委员会”,并坚称其努力相当于“政治迫害”。然而,在调查开始之前,特朗普对切尼的谩骂就已经导致了对她的死亡威胁。

一直到2021年5月,切尼都有一名安保人员陪同。有一次,她认为已经没必要这么做了,并要求撤走安保。然而,没过多久,她又被重新分配了安保人员。切尼没有和她家人以外的任何人讨论发生了什么,只是说情况是“基于威胁级别”。

特朗普对切尼的诋毁比其他共和党人更甚。他在通过电子邮件发给支持者的一份声明中说:“光是看着她就是在鄙视她。”

他称切尼为佩洛西的“新哈巴狗RINO”、“支持率低的战争贩子”、“自鸣得意的傻瓜”、“对我们的国家不利”。

(注:RINO是Republican In Name Only的缩写,意为名义上的共和党人,是一个贬义称呼,是美国共和党保守派成员用来形容那些政治立场与保守派意识形态不一致的共和党人。)

特朗普把在2022年8月的中期选举初选中把她拉下马,作为自己的个人使命,全力支持精心挑选的切尼对手哈丽特·哈格曼(她曾是切尼的支持者),同时在一封筹款邮件中警告他的支持者,切尼和她的委员会正在“试图毁掉许多优秀人士的生活,包括你们的总统”。

8月16日,哈格曼以37个百分点的优势击败了切尼,即使在一年前,这一优势对于曾经如日中天的众议院共和党会议主席来说也是不可想象的。切尼当晚早些时候承认了败选。

她指出,就在两年前,她还获得了73%的初选选票,她说:“我完全可以再做一次同样的事情。道路是畅通的。”这是共和党很顺利的一条路:认同特朗普的谎言,即2020年的选举是被人窃取的,并允许他“继续努力瓦解我们的民主制度,攻击我们共和国的基础”。

切尼选择了相反的道路,知道这样做的政治后果。

切尼用数百万观看委员会听证会的观众熟悉的语调,说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选民已经做出了决定。

哈格曼赢了,切尼败选,在曾经的美国,这是民主运作的方式。

两个月后的10月13日,委员会举行了最后一次公开听证会。会议后来被推迟了;官方原因是飓风伊恩,但另一个原因是切尼在撰写脚本时太过强势,惹恼了一些议员和工作人员,他们觉得脚本过于依赖之前听证会上已经分享过的信息。

就连切尼的盟友、记者伊文·戈德斯顿,也请求她在脚本中加入更多有新闻价值的内容。但在切尼看来,最终的听证会需要对特朗普的意图进行法律上的争论。

事实上,在会议结束时,切尼提出了一项决议,要求委员会传唤特朗普。九名成员一致投票通过了这项决议。特朗普和他的国会追随者一样,没有遵守传票。

听证会结束一个星期后,切尼让长期担任她幕僚长的卡拉·埃亨,找到历史学家泰德·威德默的联系方式。2020年12月,切尼开始阅读威德默的新书《处于边缘的林肯》(Lincoln on the Verge),这本书讲述了这位当选总统从伊利诺伊州斯普林菲尔德出发的13天火车旅程,其中充满危险。

在林肯在华盛顿的就职典礼上,美国的命运似乎也处于危险之中。她记得在1月6日袭击发生前大约两周,她站在厨房里,手里拿着威德默的书,被他的描述惊呆了,书中讲述了温菲尔德·斯科特将军如何在1860张选举人票正在清点时,动用联邦军队保卫国会大厦,以免暴徒夺走存放选票的木箱,就像选票在2021年1月6日保存的那样。

切尼在与威德默通话时,后者称她为“女议员”。

切尼说:“请叫我莉兹。”

她将在大约10周后放弃这个头衔。她告诉这位历史学家,她想感谢他写下了在她挣扎时刻,对她来说意义重大的字句。她告诉威德默,回想起来,她发现这本书让她在心理上为尚未到来的灾难做好了准备。

最终报告

随着明年1月3日日益临近,委员会在最后几个月里陷入了疯狂的工作中,偶尔会有激烈的争论。切尼毫无疑问地处于冲突的中心。

分歧之一是,她坚持要求委员会对特朗普和律师约翰·伊士曼进行刑事转介,后者曾建议特朗普说彭斯可能会推翻选举结果;洛夫格伦最初认为这只是一个空洞的象征性姿态,直到汤普森介入,并帮助就切尼的立场达成共识。

在内部更有争议的是切尼的坚定立场,即委员会的最终报告主要关注特朗普的不当行为,而忽视国内暴力行为者、他们的财务组织者,以及他们在执法队伍中的同情者发挥的作用。

11月初得知这一决定后,现任和前任工作人员匿名向新闻媒体发泄了他们的愤怒。一些委员会成员支持沮丧的工作人员,而另一些成员同意切尼的看法,认为由不同助手起草的一些章节没有达到委员会的标准。

尽管如此,当切尼的发言人11月23日向《华盛顿邮报》声称,一些提交报告草稿的工作人员在宣扬一种“暗示共和党人天生就是种族主义者”的观点时,委员会的一些人认为这似乎有些过分了。

在委员会任职期间,曾有高级工作人员在气氛不太友好的情况下辞职。高级技术顾问、前共和党议员丹佛·里格尔曼,在几名委员会成员怀疑他向新闻媒体走露了消息后另谋高就,他否认自己泄密。

9月,前联邦检察官阿曼达·维克等人因对委员会的方向存在分歧而离职。11月,类似的不满情绪迫使负责调查国内极端分子的紫队负责人坎迪斯·菲尼克斯,在最终报告接近尾声时辞职。

报告的写作仍然一团糟。关于这份报告将如何撰写,以及不同的人将在撰写过程中扮演什么角色,各方存在很大的困惑。经过几个月的磕磕绊绊和内讧,切尼请来的作家托马斯·乔斯林,一度被告知他将不会参与报告草案的撰写,但他最终提交的草案构成了报告的重要部分。

然而,最终的报告是集体创作的结晶,却让人担心它读起来像是一个人写的。

在这些紧张的情况中,有一个因素在委员会最后几天的合作中起到了激励作用。在其9名成员中,有4人要么在2022年中期选举中被击败*切尼和卢里亚),要么决定从国会退休(金辛格和墨菲,前者的选区被重新划分为有利于民主党人)。

1月6日国会骚乱调查委员会委员。图源:委员会官网

随着12月的到来,这四名即将离任的委员在华盛顿的办公室被清理,为新成员腾出空间,他们的最后一项职责就是那份报告:一份大约45万字的文件,将在委员会的网站上公布。

与之前的每一份委员会报告一样,文本将被发送到位于北国会街的美国政府出版办公室进行印刷,以丰富多彩的图表和引人入胜的字体为特色,这在政府出版物中通常是不会出现的。

这是委员会一直希望获得更多受众关注的最后表现,自从要求詹姆斯·戈德斯顿在2022年5月组建他的制作团队时就开始了。

有多少人会阅读这份文件,并被其中的证据所说服,没人知道,也无关紧要。政府出版社是一个历史悠久的联邦机构,1860年根据国会决议成立,1861年开始运作,就在林肯就职后,美国陷入内战之前。

它在1974年出版了水门事件白宫记录,在2004年出版了911委员会报告。很快,1月6日国会骚乱委员会及其调查结果,也将被载入美国历史记录,成为一项国会调查的永久产物。

调查基于这样一种信念:如果民主是神圣的,那么调查针对民主的袭击的责任也是神圣的。

迈克尔·鲁蒂格法官在谈到委员会的努力时会这样说:“国会有最高义务举行这些听证会,听证会本身具有历史意义,也许永远无法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