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周刊》(Time)近期采访了拜登政府的国土安全部长亚历杭德罗·马约卡斯(Alejandro Mayorkas)。由于移民问题颇受困扰的这位移民问题主管机构负责人,美国的国土安全部长自上任以来屡屡无法安眠。
5月12日,美国《时代周刊》发布了这篇马约卡斯部长的采访,以《一个部门能否保障美国的安全问题并且始终保持人道主义?新任国土安全部掌门人认为可以》《Can One Agency Keep the U.S. Safe and Still Be Humane? The New DHS Chief Thinks So》为题,从一个主管机构部长的角度出发,报道了国土安全部在接收移民和难民问题上所作的努力。
4月28日那一天的凌晨时分大约4:00,国土安全部部长亚历杭德罗·马约卡斯从睡梦中惊醒。当他躺在黑暗的房间里,他的脑海里不停地回顾前一天他所作出的一项决定。在上一任总统特朗普时代,曾经对那些出现在当地法院进行法律程序的无证移民予以逮捕和驱逐,而他决定限制那种做法。
念及于此,他再也无法安然入睡。他从床上爬起来,火速整理了一封电子邮件来叙述这一非常敏感的政治问题并发送出去,接下来又陷入了下一道难题。在未开灯的房间,他浏览了一下部门呈报上来的关于无人陪伴的未成年人在边境巡逻队(Border Patrol)拘留期间的最新数据,而这正是在即将破晓的一整天里他将要处理的几项棘手的问题之一。“我曾经尝试数次躺回床上再小睡一会儿,也曾数次意识到还没到工作时间,但是似乎在今晨无论如何说服不了自己”。当马约卡斯在三个半小时后伴随着飞机发动机轰鸣声登上一架海岸警卫队湾流喷气式飞机从华盛顿出发前往纽约拉瓜迪亚机场,去参加接下来一整天的会议时,他说到。
作为资深的联邦检察官和高级移民官员,马约卡斯成年之后的职业生涯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这种极富道德挑战的执法问题。但似乎目前的状况使得他面临一种全新的压力。他接手的是特朗普时代遗留下来的反对移民的烂摊子:预计还有1,000名儿童仍然与家人走散、近40万(39.5万)难民仍在等待关于他们的庇护请求、近乎一百万人由于漫长的入籍申请手续排期而造成的混乱局面。与此同时,他还面临者边境移民激增的问题——自拜登总统上任以来,试图越过边境进入美国的移民人数增加了70%以上,创下了近20年以来的新高。以及持续进行的移民执法任务,无论是打击非法移民还是驱逐已设法溜进来的罪犯。
移民只是他的职责范围中的难题之一。美国国土安全部(U.S. The Department of Homeland Security,DHS) 成立于9/11事件之后,将22个联邦机构进行合并组成这一部门并旨在阻止另一场可能的恐怖袭击,但是自成立以来似乎管理这个组合而成的部门的工作一直以来向世人证明了它颇受诟病,而且非常不明智。作为联邦政府第三大的部门,它的职责是防止飞机上出现炸弹,在美国水道上巡逻,为边境检查站配备人员,保护总统,应对自然灾害,确保美国大选不受黑客攻击,帮助企业抵御网络攻击,比如5月7日的那次网络攻击,导致一条供应东海岸45%燃料的输油管道暂时关闭。2005年1月6日在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领导下负责该部门的迈克尔·切尔托夫(Michael Chertoff)说,在疫情期间和1月6日致命的国会大厦暴动之后进行所有工作,“就像燃烧中的火把一般扑朔迷离,实在是太糟糕了”。他同时表达了对马约卡斯到目前为止所采取的举动的支持。
拜登的对手当然不会轻易忽略这些问题。致力于减少合法移民的智库——移民研究中心(Center for Immigration Studies)负责人马克·克里科里安(Mark Krikorian)说,政府目前的做法“向中美洲人传达了一个信息,美国让你可以进入。”克里科里安还提到,像政府那样,将接收越境前往美国的移民描述为人道是“轻率的”。民意调查也显示,这对拜登团队来说是个难题,超过半数的美国人不同意他对边境移民的处理。共和党人的战略顾问们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些民意方向,在他们的建议之下共和党人议员们纷纷前往边境并借此吸引更多人关注到这些问题。
马约卡斯的支持者认为,他是帮助拜登实现其目标的最佳人选,即通过同理心和执法手段相结合来管理一个支离破碎的移民体系。他是第一位担任国土安全部长的移民和拉丁裔美国人,作为一名难民和战争屠戮幸存者的儿子他的亲身经历和唐纳德·特朗普最具争议的移民政策形成鲜明对比。但该部门的核心依然是一个执法部门,一位白宫高级官员和前过渡时期高级顾问告诉《时代》周刊,拜登选择他不是因为他的个人历史,而是因为他过往服务于移民管理部门的强硬派作风和名声。在后特朗普时代,马约卡斯执掌的国土安全部如何在执法中实现平衡,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世界如何看待美国,以及美国如何看待自己。
当飞机飞抵拉瓜迪亚,马约卡斯上了一辆正在等待接机的SUV并计划驶过纽约市抵达林肯中心(Lincoln Center),在那里即将举行一场典礼,有来自21个不同国家的39名移民在那里等待宣读他们的誓言,并且归化加入美国国籍成为一名新美国公民。对于马约卡斯来说,主持这样的入籍仪式是个人的事情。当古巴政权更迭后的一年他出生在哈瓦那,一年后他成为一名难民。他的父亲查尔斯(Charles)是古巴血统,查尔斯的父母是土耳其和波兰裔移民,拥有一家钢丝球工厂,并预计将在时局影响中失去这家工厂。1960年8月21日,查尔斯和太太安妮塔(Anita)带着那时年仅9个月的亚历和他3岁的姐姐凯茜(Cathy)搭乘一架飞往迈阿密的泛美航空航班。他们一家,从此也融入到了1959年至1962年的古巴移民潮,成为近25万古巴裔美国移民中的一员。
对于马约卡斯的母亲来说,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成为一名难民。1930年代后期,随着法西斯主义在欧洲蔓延,安妮塔和她的父母逃离罗马尼亚,来到法国南部。维希法国与纳粹合作,他们被阻止逃往美国。这个家庭不知道确切的细节,但是当时签证很困难,移民不得不证明他们有足够的钱不要成为“公共负担,”或消耗政府财政。1941年,安妮塔和她的父母从法国乘船前往古巴,这已经是最后一只允许逃亡的犹太人登船的船只了。在她乘船离开之后她的祖父母以及一些叔伯留在了欧洲并被纳粹杀死。
马约卡斯的家人最终从古巴出发,选择定居在加利福尼亚州的比佛利山庄,在那里他们一家的生活并不特别光鲜。马约卡斯的姐姐凯茜(Cathy)说,他的父亲是个工作狂,在他在一家纺织品公司担任审计员之前,他会以“不合理的时间”起床在家工作,然后熬夜做同样的工作。他的母亲操持一口流利的罗马尼亚口音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后来当了一名教师。马约卡斯于1977年从比佛利山庄高中(Beverly Hills High School)毕业,并于1981年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UC Berkeley)毕业,然后于1985年在洛约拉法学院(Loyola Law School)获得学位。法学院毕业后,他被美国洛杉矶检察官办公室的检察官提请公职。“这是我父母灌输的一种道德观,”马约卡斯在与国会大厦相隔安那考斯迪亚河(Anacostia River)而望的国土安全部总部接受采访时告诉《时代》周刊。“而且,坦率地说,我一家人的生活经历使我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马约卡斯的职业生涯并非没有争议。在奥巴马总统于2009年提名他为美国公民与移民服务局(USCIS)局长后,该机构内部的举报人称他为与前参议院多数党领袖哈里·里德(Harry Reid),前弗吉尼亚州州长特里·麦考利夫(Terry McAuliffe)和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的弟弟托尼·罗德姆(Tony Rodham)有关的项目提供了快速的移民签证通道。2015年,司法部检察长称经调查没有发现任何明确的不当行为证据,但称马约卡斯的行为“造成了偏袒和特殊接触的假象”。马约卡斯否认了这些指控。今年2月,参议院以56票赞成、43票反对的结果确认他为国土安全部长,这是拜登内阁中最接近的人选之一。
当他乘坐SUV穿过城市街巷去参加入籍仪式时,马约卡斯再次回顾了他多年来做出的艰难抉择。他说,2010年,为了避免将入籍申请费用从680美元提高到727美元,他决定削减1.6亿美元的部门运营成本,这一决定具有政治风险。移民家庭的预算拮据是他自己年轻时代所留下的深刻记忆。几分钟后,他来到林肯中心(Lincoln Center),穿过广场,走进一个小礼堂,在那里,他与几十名即将成为美国公民的移民开始交谈。在交谈中,马约卡斯说:“您可能会发现,即使您暂时还没有发现,这确实是一个拥有巨大机会的国家。但是,有时我们没能实现我们的最高理想。”
今年2月初,当马约卡斯搬进他在国土安全部总部的办公室时,他把一张父亲的照片放在桌子上,照片是在一场户外派对上的喧闹和爆笑时刻拍摄到的,他记得自己从小至今从未在父亲身上看到过这种兴高采烈的心情。“他工作非常努力,”马约卡斯说。他还坚持原则。“他是一个敢于直言错误的人,”马约卡斯继续说。“我记得我妈妈说过父亲,‘每次你不喜欢你的老板的主意时,你都要告诉他你不喜欢他的主意吗?’”
马约卡斯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整理自己执掌的部门。今年3月,他解散了该部门的整个咨询委员会,认为委员会的一些成员是为了推进政治议程,而不是提供政策专业知识。在国防部长劳埃德·奥斯丁(Lloyd Austin)的领导下,他在自己的部门内展开了对国内极端主义的内部调查。他说,除了阅读有关社交媒体资料的报告外,对这一威胁的了解“没有比公众了解的更多”,但他说,他有义务“确保我们的团队中没有暴力极端分子”。5月11日,该部门宣布成立一个预防项目和伙伴关系中心,进一步打击国内极端主义。
马约卡斯对执法的追求也体现在他的一些政策决定中。离开林肯中心后,他的下一站是与十几位移民律师和社区领袖举行一个半小时的会议,讨论如何改善面临驱逐出境的人的待遇。马约卡斯要求对移民和海关执法官员在决定逮捕和驱逐谁时所使用的指导方针进行彻底改革。一些活动人士强烈主张,考虑到美国警察存在的明显的种族差异,移民机构在决定驱逐谁的时候不应该考虑刑事定罪。
马约卡斯听取了建议,但后来对对犯罪历史不予考虑的呼吁仍持怀疑态度。“我与他们的一些理想主义有着根本的分歧,”马约卡斯在谈到推动全面改革的倡导者时说。“他们谈论的是一个没有法律依据的体系。”他最近审查了一个被驱逐出境的人,他以成年人的身份非法进入美国,并被多次判过犯有重罪。不驱逐那个人,马约卡斯说,“就等于完全放弃。”
如果说有些人不喜欢他的检察官本能,那么其他人则更关心他的人道主义倾向。马约卡斯撤销的首批特朗普时代的规则之一是“公共负担规则”。就像纳粹大屠杀期间让许多像他母亲一样的难民无法入境的限制一样,这项规定将移民身份与经济自给自足联系在一起。他已经让至少四个因特朗普而在边境分离的家庭团聚,不过他拒绝透露其他1000个家庭何时能团聚。他打破了前一届政府的默认立场,即不让难民进入美国有利于国家安全,他将委内瑞拉人和缅甸人都指定为临时受保护者。马约卡斯告诉《时代》周刊,他一直支持最多允许62500名难民入境,即使白宫最初将特朗普时代的难民人数维持在1.5万,直到5月3日才提高。
最难的平衡措施是在美墨边境。拜登在上任后不久宣布,与特朗普不同,他不会驱逐独自来到美国的儿童。但从法律上讲,无人陪伴的未成年人在被转移到卫生与公众服务部(HHS)之前最多只能在联邦拘留设施中停留72小时,在那里官员将他们与担保人(通常是亲属或寄养家庭)团聚,同时他们的案件会被裁决。在得到马约卡斯的证实后,他开始听到来自他部门的工作人员的担忧,认为边境拘留设施已经满额负载从而无法容纳这些孩子。孩子们在拘留设施中待的时间超过了72小时,卫生与公众服务部(HHS)承诺要在外面的庇护所找到更多的床位,但这一承诺并未兑现。
3月6日,马约卡在一次前往里奥格兰德河谷(Rio Grande Valley)的途中得出的结论是,HHS需要帮助,并在四天后的椭圆形办公室会议上,在拜登的敦促下,承诺加快该系统的运行速度。在一周之内,他指示联邦紧急事务管理局(FEMA)为卫生与公众服务部建立了十多个紧急避难所,最多可以容纳数千名儿童。他部署了300多名移民工作人员协助卫生与公众服务部进行虚拟案例管理,使儿童与他们的担保人团聚,并启动了国土安全部的志愿力量来帮助那些收容所中的儿童。
但到3月底,泄露的图片显示,拘留中心的儿童躺在地板上的床垫上,盖着类似锡箔的毯子,引发了强烈抗议。移民倡导者对拥挤、糟糕的条件表示遗憾。共和党批评人士称,拜登政府允许未成年人留在美国的决定导致了更多的儿童来到美国,而白宫对此毫无任何准备。
马约卡斯的同事说,如果没有他采取的应对措施,情况只会更糟。海关与边境保护局(CBP)的数据显示,今年3月至4月,举目无亲的移民儿童数量下降了12%。据政府官员说,边境巡逻队拘留设施中的儿童数量也从3月底的5700人减少到5月6日的不到800人,这些儿童现在平均在那里待大约24小时,低于4月初的139小时。一名白宫官员表示:“如果不是他积极的调动运输车辆,我们可能还会看到被边境巡逻队的拘留设施和卫生与公众服务部庇护所收容的并排躺在地上的孩子们。”
马约卡斯承认这些只是暂时性的解决方案,无法解决潜在的问题。 甚至连国会里的一些拜登盟友也至关重要。代表里奥格兰德河谷部分地区的民主党代表亨利·库埃拉尔(Henry Cuellar)说:“特朗普过分夸张了,使孩子与家庭分开了。“他们试图在边界上变得人道,但钟摆已经从特朗普所做的疯狂的事情转变为另一种,其中人道的意思是‘让我们不要以多种方式执行法律。’”(国土安全部官员表示,他们只是在依法行事。)
共和党人更持批评态度,指称马约卡斯对特朗普政策的系统性倒退实则是在鼓励非法移民,称这既危害了向走私者支付巨额费用以进行危险跋涉的移民,又通过允许罪犯溜进来危及国家安全。今年,边境管理局逮捕了两名越过边界的也门籍男子,他们的名字出现在联邦恐怖主义监视名单上。参议院反恐怖主义小组委员会最高领导——共和党印第安纳州参议员托德·扬(Todd Young)曾多次劝说马约卡斯,他一再敦促马约卡斯提供有关非法入境威胁的更多信息,但他说,马约卡斯并没有提供这些信息。扬在五月写给马约卡斯的信中说:“这样的事件提醒我们,开放的边界对美国构成国家安全威胁。”
马约卡斯在纽约停留的那天,时间刚过午后2:00,这位部长才决定到了午饭时间。当他乘坐的黑色SUV疾驰而过纽约的街道两旁,曼哈顿的摩天大楼则顺着车辆前行纷纷倒退。最终他们驶过了威廉斯堡大桥,来到布鲁克林格兰德大街上一家颇受欢迎的委内瑞拉玉米饼酒吧。马约卡斯一边吃着摆在餐盒里的绿色蕉类食品,米饭和烤罗非鱼,一边谈到了他的父母。如果说他的父亲是坚韧不拔的人,那么他的母亲则是十分积极乐观的人,尽管她的家人在针对犹太人的大屠杀中丧生,他的姐姐凯茜也曾这样形容他们的妈妈:“一个非常乐观的人”。 “我的妈妈,”马约卡斯说,“鉴于她经历的是,每天都是崭新的一天,美丽的事情可能会发生,悲剧的事情可能会发生,但是每一天都是新的生活,因此我们有义务做到今天比昨天更好,明天比今天更好。”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马约卡斯在他位于安那考斯迪亚河的办公室里,那张他日常工作的办公桌前放了一张母亲的照片,旁边是他那兴高采烈、笑嘻嘻的父亲的照片,时刻提醒着自己关于她的价值观。在接下来的艰难抉择中,马约卡斯说,他母亲的人生观在他看待世界和管理国土安全部的方式中更加根深蒂固。他说:“我会告诉这个国家的领导人们,‘在这方面,我更像是我母亲的儿子,而不是我父亲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