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安妮 

五月是加拿大联邦政府认定的亚裔文化传统月。提到这一 “节庆”，就不能不提到加拿大历史上举足轻重的一位华人女性，她就是加拿大首位亚裔参议员利德蕙（Vivienne Poy）博士。

利德蕙博士其人

利德蕙博士就如一本充满精彩篇章的传奇。她生于殖民地时期的香港名门望族，却没有走同时代名门淑媛的道路，而是依靠自己的努力，在加拿大开创一片天地。

作为首位亚裔参议员以及多伦多大学前名誉校长，利德蕙博士在加拿大政、商、学界都拥有巨大影响力。她一直是亚裔社区的倡导者、社会活动家以及慈善家，她也是著述丰富的历史学家，还是一位出色的时装设计师和曾拥有自己设计的品牌时装的企业家。她是一位贤妻，与当年家境普通的伍卫权医生（Dr. Neville Poy）结缡数十载仍形影不离；她还是一位伟大的母亲，不但抚育了三个优秀的孩子，还将自己的一个肾脏移植给罹患肾病的次子。

在担任参议员期间利德蕙博士创下两项值得浓墨重彩书写的业绩，其一就是她率先提出设立亚裔文化传统月的动议，该动议于2001年圣诞节前通过，次年被联邦文化遗产部予以正式确认。

其二，她是最早推动加拿大国歌歌词修改的倡导者。在她和另外几位参议员的接力努力下，2018年加拿大正式通过法案，将国歌中带有男性中心主义色彩的歌词“True patriot love in all thy sons command”（爱国真心，统领众男儿）更改为中性和更包容的“True patriot love in all of us command”（爱国真心，统领我们大家）。

加拿大迎来第20届亚裔文化传统月之际，笔者对利德蕙博士做了访谈，请她回顾了当年推出亚裔文化传统月动议的背景以及20年来加拿大在建设多元包容文化社会方面的进步和仍需改善的方面。

 

加拿大亚裔文化传统月和美国亚裔和太平洋诸岛后裔传统月的渊源

利德蕙博士介绍说，与加拿大相邻的美国，早在70年代卡特总统任期就设立了亚裔传统周，以此纪念和表彰亚裔对美国的贡献，后来又延长为亚裔传统月。（笔者注：自2009年起美国亚裔传统月的正式名称改为美国亚裔和太平洋诸岛后裔传统月。）加拿大的华裔社团也效仿美国华人团体于每年5月举办华裔文化活动。

利德蕙博士常被邀请参加这些活动。她因此想到，加拿大有官方确立的“黑人历史月”，非裔和拉美裔社区的加拿大人每年2月都一起庆祝黑人历史传统。反观亚裔，自加拿大建国以来的一百多年来，为加拿大的经济、社会和文化的发展做出巨大贡献，特别是为了修建横贯东西的加拿大太平洋铁路（CPR），亚裔付出艰苦卓绝努力甚至牺牲生命，然而亚裔在加拿大社会却仿佛隐身人一般。加拿大作为一个强调多元文化和族裔平等的国家，理应对亚裔的存在和贡献给予认可。这是促使她提出该动议的原因。

此外，利德蕙博士认为，仅仅在华裔社区中庆祝我们的传统文化是不够的，应该把来自亚洲其他国家的族裔及其后代也包含进去，她说：“团结更多少数族裔，会让我们更强大”。

 

设立加拿大亚裔文化传统月的目的

利德蕙博士说，设立亚裔文化传统月的目的是希望亚裔能得到与欧洲裔相同的地位，不会再因我们的外表与白人不同而被视为“外人”，也不再有亚裔移民甚至是在加拿大出生的第3、4代亚裔被动辄叱责“滚回（某）国去”。她说，亚裔应当能理直气壮地宣称：“我是加拿大人，我为自己的文化传统而自豪”。

亚裔文化传统月的动议在参议院提出时并非一帆风顺。阻力一部分来自官僚习气，另一部分则来自无知。利德蕙博士回忆到，当时有一位提出反对意见的参议员，甚至连亚洲在哪里、包括哪些国家都稀里糊涂。她说，“由此可见，教育对于消除偏见和种族歧视非常重要。”也正因如此，通过亚裔文化传统月活动，加拿大孩子们在学校里就可以了解到关于亚裔文化的很多知识，从小学会欣赏和尊重不同文化传统。

 

亚裔传统文化月和亚裔“能见度”的提升

从利德蕙博士提出动议到现在的20年间，加拿大社会发生了诸多变化，亚裔在加拿大各个领域的“能见度”都得到了长足提高。参议院和国会中有了更多亚裔议员，各行各业也有越来越多的亚裔面孔，亚裔社区得到了更多资源和关注。

利德蕙博士说：“20年以前，亚裔文化传统甚至没有被明确包含在加拿大文化传统之中。”如今，每年亚裔文化传统月及重要的亚裔传统节庆日，加拿大各级政府代表都会向亚裔群体表达祝贺，主流媒体对亚裔社区的报道也越来越多。特别是今年，主流媒体对亚裔传统文化月的活动进行了大量报道，利德蕙博士自己也在出席各种活动的繁忙间隙接受了CBC、CTV等媒体的采访。

利德蕙博士还提到，20年前，多伦多大学虽然设有东亚研究系，但其着眼点是东亚国家，对于在加拿大生活了几代的亚裔在当地形成的独特文化传统的研究则是一片空白。在她的建议和支持下，2012年多伦多大学设立了横跨历史、经济、政治和社会学等传统学科的亚裔加拿大研究项目，并可授予学士学位。

值得一提的是2008年利德蕙博士还捐款在多伦多大学设立了以她父亲命名的利铭泽典宬（Richard Charles Lee Canada-Hong Kong Library），并捐赠大量家族和个人珍贵史料。如今利铭泽典宬所收藏的有关香港和加拿大华人的书籍与史料丰富程度在除香港之外的世界图书馆中首屈一指。

 

竹子天花板和“连接符身份”（“hyphenated identity”）——消除隐形歧视仍需努力

不过，利德蕙博士说，要彻底消除种族歧视，实现各族裔的完全平等，加拿大还需继续努力。她说，在政府和一些行业领域，仍然存在竹子天花板，亚裔想要进入最顶层的位置仍面临比白人更大的阻力。

今年5月6日在北美亚裔专业人士协会（NAAAP）举办的一场线上研讨会中，利德蕙博士提到“连接符加拿大人”（“hyphenated Canadians”）这种称谓对于亚裔加拿大人所包含的隐晦歧视色彩。

“连接符加拿大人”或“连接符身份”，指的是在英文中将一个人的祖籍/来源国与现居住国/国籍所属国用连接符连起来，以表示一个人的双重身份属性，例如“Chinese-Canadian”。很多时候，这种称谓带有对被描述者的忠诚的怀疑和一种将其归为“他者”（other vs us）的排斥心理。

利德蕙博士曾直言不讳地对她的法裔朋友说：“既然法裔从未被称作‘hyphenated Canadians’，我觉得任何加拿大人都不应被称作 ‘hyphenated  Canadians’。我们都是一样的加拿大人。”

 

拒绝“模范少数族裔” 迷思（“model minority” myth），有利于整个族裔的发展

在同一场研讨会上，利德蕙博士和另一位嘉宾还提到，亚裔应拒绝“模范少数族裔”这种称号。尽管这个称号看上去是对亚裔的正面描述，但它并不利于整个族裔群体的发展，而且从一开始，“模范少数族裔”这个称号就被用于挑拨和分化在北美同属少数族裔的亚裔和犹太人与黑人和拉丁裔群体，也为一些政治力量拒绝正视和改善针对亚裔的歧视现象埋下伏笔。

访谈中，利德蕙博士向笔者进一步解释了拒绝“模范少数族裔”迷思的原因。她说，部分取得非凡成就和到达社会顶层的亚裔并不能代表全体亚裔，亚裔中也有普通人，以及挣扎在社会边缘的人群，当我们用“模范少数族裔”这个称号去覆盖整个亚裔群体时，那些普通人就被忽视和遗忘了。

其次，刻板化印象是有害的。并非所有亚裔都天生擅长数学，亚裔中也可能有潜在的艺术家或者更适合从事工程、医学之外领域的人，而“亚裔功课都很优异”这种刻板化印象不但会阻碍那些适合在非学术领域发展的亚裔的道路，也会成为抹杀学业优秀者的勤奋和努力的借口，把他们的优异归结为先天优越条件，进而导致更多亚裔失去机会。

在今年5月初加拿大太平洋承传中心（PCHC）举办的一场关于加拿大早期亚裔移民历史的活动上，利德蕙博士在致辞中提到，为纪念跨越大西洋来到加拿大这片土地的早期欧洲移民，在哈利法克斯设有加拿大移民博物馆–21号码头（Pier 21），希望在未来，由BC省亚裔民间团体设立的亚裔移民博物馆也得到联邦政府支持，成为与21号码头遥相呼应的移民博物馆。她说：“每个人都应知道，加拿大这个国家并非由欧洲移民单独建设而成，亚裔对加拿大的贡献不容忽视。”

本文所有图片均由利德蕙博士提供并授权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