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译/远奇
皮克斯的最新动画片《心灵奇旅》赢得了观众的高口碑,但美国小说家和评论家Namwali Serpell却对其中传达的对于美国黑人和黑人文化的隐喻和误读提出质疑。她近日在《纽约客》撰文,表示虽然片中准确捕捉了一些非裔美国人的生活细节,但白人优越感仍在不经意间流露。
由于本文含有大量术语,我们做了一些注释方便读者理解。
Namwali Serpell是一位在美国任教的赞比亚作家。2014年,她在海艺文学节(Hay Festival)被提名为39位最具潜质的40岁以下的撒哈拉以南非洲作家。2020年,她的处女作《The Old Drift》获得英国亚瑟·克拉克奖——“英国最负盛名的科幻小说奖”。
在古希腊,代表灵魂的词是psyche(心灵)。它可能与单词psykhein有关,意思是“呼吸”或“吹气”,可能来自印欧语系词根-bhes,意思是“呼吸”。所有这些定义与我们现在的观念依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存在于神圣的呼吸赋予肉体生命的观念中;在“精神”这个词语中;在灵感的概念中,即将生命、兴奋、喜悦注入一个人或一件艺术作品中。
皮克斯的新电影《心灵奇旅》(Soul)就是由这些潮流塑造的。它发生在两个世界里:一个是我们已知的世界,另一个是上层的飘渺世界(注:可理解为灵界),包括“生之彼岸”(注:the Great Beyond,可理解为来世)和“生之来处”(注:the Great Before,可理解为准备投胎的灵魂待的地方)。在这个世界里,人类的灵魂是磷光闪闪的小球,一半像鬼精灵帕斯卡,一半像精子。死去的灵魂,在通往“生之彼岸”的路上,站在一条透明的移动梯子上,稳稳地向耀眼的点状太阳移动,这太阳似乎就是由灵魂发出的光组成的。在“生之来处”,住着未出生的灵魂,每个都有一个数字编号,在梦幻的草地和柔软的建筑中蹦蹦跳跳,收集诸如“冷漠”和“易怒”的性格特征,然后把这些特征像徽章一样贴在自己的胸前。每一个新的灵魂都被指派一个“导师”,导师也是死者中的一员,他们的职责是帮助灵魂找到它的“火花”(注:在电影中的意义可以理解成生命的信仰或生活的信念),一旦找到了“火花”,就会填补徽章上的最后一个缺口,并确认灵魂已经为在地球上的生活做好准备。这些准备好的灵魂在一个巨大的坑的边缘盘旋,掉进那个坑里,然后像跳伞运动员一样在宇宙中跳跃、坠落,直到他们到达地球上等待着他们的身体。
整个去往地球的过程中,灵魂都要接受灵魂辅导员的指导,这些辅导员们的名字统一都叫杰瑞,他们的形象像不断变化的现代主义涂鸦,二维且半透明,非常地抽象。这个21世纪的缥缈世界像一家公司:杰瑞们带着写字板,在一个小礼堂里举行冗长的会议和颁奖典礼。一个名叫特里的灵魂计数器在算盘上清点灵魂的数量,并把信息放进柜子里。一些灵魂在万物殿堂里找他们的火花,这个万物殿堂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室内游乐场。“生之来处”也被称为“你的研讨会”。
与此同时,当然啦,纽约代表着地球的混乱。这就是电影标题的另一个含义:之于黑人意义的灵魂(soul),黑人男女(soul sister, soul brother),以及灵歌(soul music),这些术语起源于上世纪40年代的爵士乐俚语。我们的主角表面上是乔·加德纳(由杰米·福克斯配音),他是一名爵士钢琴家,在一所公立学校教音乐维持生计。在电影开场时,乔拿下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表演机会,却意外掉进了一个开着的天井盖,摔死了(注:从影片的内容看,应该是摔成了脑死亡,所以才会有后面乔的灵魂穿越到缥缈世界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发光的小球,在通往眩目的来世轨道上,面部有着模糊的黑人特征,于是他停下脚步,转身就跑,在人群中穿梭,然后冲破一层薄膜,径直穿过一段超现实激光秀,降落在了另一个维度,即“生之来处”。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标号为22的孩子,一个尚未出生的灵魂,尽管数千年来一直受到特蕾莎修女和穆罕默德·阿里等导师的辅导,但她仍未找到自己的火花。
乔的困境激起了她的兴趣,22把他带到了另一个场所边缘,这是还活在地球上的音乐家和艺术家的灵魂在他们进入人类精神与身体之间的领域时漂浮的地方,在那里迷失的灵魂被困在沮丧的黑烟中,在悲惨的循环中行进。一群无国界的神秘主义者,他们尘世的躯体分别在伯克利、西藏、巴拉望和纽约,通过冥想和入定,每周来到这里参加一个小时的会议。他们的灵魂在一艘船帆染了颜色的船上穿越到这个精神领域。这个神秘领域的首领是一个在纽约格林威治村旋转着广告牌的嬉皮士(注:拿着广告牌做广告的人,他们穿着印有促销标志的服装,通过一边旋转广告牌一边跳舞来吸引人们的注意)。乔和22在众人的帮助下及时地回到了地球,赶上了乔改变人生的那场爵士乐演出。噱头是什么呢?22的灵魂穿越到乔的身上,而乔的灵魂落则穿越到了在他的病床上打盹的治疗猫的身体里(注:治疗动物由专业人员指导,旨在促进人类身体、情感和/或认知功能的改善,治疗狗居多,治疗猫近年也开始流行)。
于是,他们开始了冒险,希望能及时换回身体。同时,成为了猫的乔看着居住在他身体里的22,赋予他新的生活意义,她见识过了美食腊肠比萨的美味,理发店棒棒糖(理发店里为了安慰和鼓励小孩理发专门准备的棒棒糖),一卷来自母亲的线团,还有皮克斯典型的俗套的高潮,感恩而快乐地看着一棵秋天黄昏下的树,树上的翅果(注:一种果实类型,长得像翅膀,可以把顺风把种子带到离母树很远的地方)在空中旋转,慢慢落在他的手掌。乔和22,两个原本没有交集的灵魂,注定要得到同样的启示:找到你的火花并不意味着发现你的目标、你的使命或生活的意义。皮克斯用一种教条的口吻说道,真正的“火花”是:活在当下。
《心灵奇旅》的创作者彼得·多克特和迈克·琼斯为主人公尝试了不同的职业,最后认定音乐家比科学家更适合,黑人爵士乐手比白人乐手更适合。和最近其他由白人艺术家创作但部分由黑人艺术家执行的作品一样,比如HBO的《守望者》(Watchmen)和《洛夫克拉夫特之国》(Lovecraft Country),《心灵奇旅》在编剧的环节以及最终展现出来的成品中表现出来的问题似乎令人担忧。如何确保这就是黑人真正的样子,说话、行动的方式还是纯粹感觉?多克特说,他和琼斯花了两年时间塑造乔这个角色,这是皮克斯的第一位黑人英雄。在此期间,他们聘请剧作家兼编剧肯普·鲍尔斯担任为期12周的顾问,后来聘请他担任皮克斯的第一位黑人联合导演。该公司还创建了一个由皮克斯的黑人员工组成的“文化信托基金”,并聘请了一个文化顾问团队,其中包括特里·莱恩·卡灵顿(美国爵士乐鼓手、作曲家、制作人和教育家)、赫比·汉考克(美国钢琴家、键盘手、乐队指挥、作曲家和演员)和布拉德福德·杨(美国电影摄影师,以上三人都有黑人血统)。
围绕这部电影的大部分讨论都是关于它准确捕捉非裔美国人生活细节的努力。某些场景确实让人感觉不错,我怀疑那些都是鲍尔斯的手笔。乔的大块头理发师德兹的精细(“当你坐在这把椅子上,”他说,“你就是老板”);乔的母亲是一名女裁缝,而为她工作的女人们则充满了八卦的热情;当身为猫的乔和身为乔的22从医院逃出来后,乔告诉22如何叫出租车,他说,“即使我不穿病号服,也很难打到车。”确实如此(注:美国的调研显示,在乘坐出租车的问题上存在明显的族裔歧视)。当他透过浴帘指导22如何变得干净整洁时,他说:“如果你结束后给我擦点润肤露,我不会生气的。”太真实了。在这些片段中,黑人面孔、黑人生活和黑人人物的合理性,就像沙漠中的“酷爱饮料”(Kool-Aid,一种常见饮料)一样受欢迎。
在其他时候,黑人生活的细节不是通过电影中的黑人角色呈现给我们的,而是通过22,或者说,正如电影刻意地指出的那样,通过“一位中年白人女士”(蒂娜·菲配音)呈现给我们的,选择这个声音是因为“它让人讨厌”。片中有一段场景,乔和22回忆了乔生活中的一系列小插曲,包括他在说唱乐队的青少年时期。22被逗乐了,做了一系列撅屁股的街舞动作。后来,为了骗过其中一个灵魂辅导员杰瑞,22想试试霹雳舞,看看这会不会是她的火花:“我想那将是我的风格。弹出和锁定(注:这是构成街舞的两个最主要的基本动作)”。 22尝试操纵乔的身体被当作是菜鸟灵魂的笨拙而被原谅,但他们仍然被当成是种族主义者的笑料。在乔母亲的店里,22误解了亲吻姨妈的指示,直接亲了她的嘴。在理发店里,22无视了坚持按剧本做的计划,即坐在椅子上,谈论爵士乐,而是开始长篇大论地讲述“生之来处”的工作原理,最后变成了一个关于生命奥秘的荒诞演说,到最后,员工和其他顾客还对她的演讲赞不绝口。
令人费解的是,所有22试图成为黑人的尝试一开始都让人不安,但后来却让人着迷,包括乔本人,他认为22的纯真是理所当然的,尽管她有长期接受灵魂辅导员的教导。她是好意的,22甚至知道如何打发乔的仇人,一个叫保罗的人。当保罗嘲笑乔说,“你没有什么了不起,任何人,只要他想,都可以在乐队里演奏。”22通过乔的嘴回答:“他只是通过批评我来掩盖他自己梦想失败的痛苦。“理发店的观众们惊呼、吹口哨、喝彩,受了伤的保罗怒气冲冲地走了。22的长篇大论引来众人喝彩这个点子,并不有趣,而是可笑。
《心灵奇旅》的电影人似乎没有注意到,电影的主题和前提与1986年的《灵魂人》(Soul Man)很相似。在那部令人尴尬的影片中,一个白人英雄穿越进了黑人的身体,领悟到了人生的一课。在那里,简单地穿上黑色皮肤也会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一个人的音乐品味:主角不再喜欢海滩男孩(Beach Boys,一个美国摇滚乐团),除了“他们的一些比较放克的歌(funky指具有感情和韵律的音乐,它最早起源于60年代,是一种由黑人创作出来的流行音乐)”。同样地,在那个故事里,一个“了解了身为黑人的感觉”的白人不知何故将这种感受吸收到了自己的灵魂中。他说:“尽管我外表是白人,但我内心的一部分是黑人。”
皮克斯的《心灵奇旅》实际上是美国悠久传统的种族转型故事中的一部最新的作品,每个故事都能找到一个媒介:通过药剂、咒语、医疗或简单的化妆技巧,把白人变成黑人(反之亦然)。这一流派的一部分作品,包括《思想的改变》、《西瓜人》和《灵魂人》等电影——显然是1927年的电影《爵士歌手》等吟游诗人作品(注:吟游诗人原指写颂词和讽刺作品的人,后泛指擅长创作和吟咏英雄及其业绩的诗人和歌手。)的遗产。但即使是最近一些种族意识更强的作品(再看看《守望者》和《洛夫克拉夫特之国》),有时也会以令人不安的方式演绎这一主题,似乎忍不住让白人成为黑人的英雄。白人想进入黑人肉体内部的欲望得到了宽恕,黑人得到了道德改造,这说明,在大多数种族转变的故事中,理想的状态是一个白人灵魂进入一个黑人身体里。
不管是不是善意的,但依然很低俗,”灵乐”被称之为”爵士乐”,我敢肯定是因为”欢爽”(注:原文jouissance这个双关语有高潮的意思)这句无意的双关语。这种情色的暗示在种族身份互换电影中随处可见。在《心灵奇旅》中,情色围绕着浴帘、乳液悄悄潜入,22对“一个叫丽莎的女人”的明知故问的评论,她是通过翻阅乔脑海中的记忆得知有这个人的。这部电影尽职尽责地把一个脾气暴躁的白人女性的形象放在了乔的身体里。22不是来女扮男装的,就像电影里说的,她只是站在他的立场上生活。然而,22越来越依恋感官的快乐,对她通过他的身体所获得的生活产生强烈的占有欲,以至于强烈到她试图带着乔的身体逃跑。“我坐在椅子上!(影片中意为我掌控身体)”她尖叫着冲过街道,她从理发店学来的语言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歇斯底里的语气。也许人格只有在被剥夺的时候才会显示出它的珍贵。
通过这种方式,这部电影不时地爆发出种族主义、奴隶制的历史,到处闪烁着幽暗的黑光,就如托妮·莫里森所说的“机器里的幽灵”(注:the ghost In the machine,一种哲学用语,表达灵魂独立于肉体而存在),以及“普遍存在的黑人代孕”现象。正如莫里森在《黑暗中的游戏: 白色与文学想象性》一书(注:一部关于美国种族对话的书)中所写,美国白人文化形式中的“泛非主义存在”(注:强调非洲人民和美国黑人休戚与共的关系和集体文化身份的认同)早已成为“掺杂着文明、欲望与恐惧的混乱思考,以及对检验问题和祝福自由的一种机制”。所以,在《心灵奇旅》中,我们发现灵魂计数器追捕乔,因为他搞砸了计数器,负责计算灵魂数量的特里在用一组方形激光束套住乔的灵魂后说道:“抓到你了!”他还用了一张网来捕捉逃跑灵魂女孩22,22被当成一个被困在一个黑人的身体里的迷失的灵魂。无论是在地球上还是在天堂里,白色都是空灵的,自由的;黑色都是沉重的,强迫的。白人知道,地铁的通风口(地面上的铁栅栏,为地铁站内通风用)的目的是让人站在上面,享受地铁通过时气流迎面吹上来的感觉。只有黑人才会纠结于大庭广众下怪念头带来的风险(电影中乔躺在通风口上感受气流)。你可能会认为,这一切造成了两种思想的纠缠和结合。但令人惊讶的是:乔必须牺牲自己,必须放弃爵士乐的生活,这样22就有机会“享受”她的生活。
关于这是否是2020年结束一部电影的正确方式,电影制作人之间显然存在着一些争论。所以,他们最终选择让灵魂辅导员杰瑞们再给乔一次机会。其中一位杰瑞在乔准备迎接“生之来处”时说:“我们做的是灵魂事业,但我们自己的灵魂被触动的情况并不多见。所以我们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觉得你会怎么做?你打算怎么度过你的一生?”乔看着面前的光明,明白工作不再是生活一切,他温和地说:“我不确定,但我知道我要珍惜生命的每一分钟。“过平静的生活还是死寂的生活?”就像在NBC的《良善之地》(注:The Good Place,一部美国电视剧,讲述一个不怎么良善的白人女性在意外死亡后因为名字被搞混而被送往了都是好人的良善之地,她必须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恶以防被送往地狱)里一样,这个又渣又神经的白人女性教会敏感而聪慧的黑人男性如何放弃自己的野心并对拥有的一切抱有感恩之情,学会顺其自然。22不仅以乔为媒介,而且影片还用浮夸而怪诞的方式宣称乔通过22学会了生活。
在这部影片中,莫里森的“泛非主义”最引人注目的一点,影片下意识透露出来的这种观点其实很明显。在理发店的那场戏之后不久,那个正在寻找乔的灵魂计数器特里抓错了人。乔的仇人保罗的灵魂不小心从他的身体里被扯了出来,他的灵魂被扔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像外太空的地方,看上去就像乔丹·皮尔的《逃出绝命镇》里的“意识的深陷处”(the sunken place)。
当特里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他把保罗送回到他的身体里,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无伤大雅”,把这个可怜的人留在一条小巷里,蜷缩成一团,颤抖着,惊恐地睁大着眼睛。影片已经隐晦地表现了杜波依斯式的双重意识(注:在一个压迫性社会中,从属或被殖民的群体所经历的内部冲突,在这里指的是黑人群里的主观意识被忽略,而不自主地从白人的世界观来判断自己的行为):乔的灵魂看着自己的身体被22接管,种族身份在一个实体里被翻倍。这一刻触及了黑人的灵魂却没有真正考虑到那种将人性与肉体撕裂的行为其实很变态。在一瞬间,影片裂开了,张开了大口,向我们展示了它一直在努力隐藏的东西:黑人生存状态的边缘化,奴隶制历史的羁绊,被一个错误的警察杀死的恐惧。
考虑到这部电影的哲学倾向,让我们试着做一个换位思考:《心灵奇旅》能不能从相反的角度来讲述?可不可以是一个白人古典音乐家的身体被一个脾气暴躁的黑人女性的灵魂控制了?黑人文化中“生之来处”和“生之彼岸”是什么样子的?一定要用泛绿的白色来表达一个新灵魂的颜色吗?一定要用黑色来表达失落的灵魂吗?前世和来世会在不同的层面上吗?灵魂顾问是二维抽象的吗?无界神秘主义者会包括一个欧拜妇女吗(注:可以理解为非裔女巫或)?处于神游状态的人飘到灵界,会像我们说的那样驾驭灵界吗?如果这部电影与黑人身体被占有(注:这里影射前文提到的黑人代孕问题)的历史相结合,将会在美学上开启怎样的可能性?
忽略电影在表面做的细致功夫,它的本质是在文化假设的基础上为其注入了美学。《心灵奇旅》这部电影的前提是,烙有人格烙印的灵魂,可以在不同的肉体之间转换。即使我们忽略了未出生的灵魂似乎已经有种族和性别的问题,但是这是一部儿童电影,不是哲学大部头!我们还必须接受另外一个更基本的前提,那就是灵魂是个体的,且是唯一的。在标准英语中,我们通常这么使用这个词:他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灵魂。
但是黑人文化的英语中说,他得到了一个灵魂(此处不再强调灵魂的独一无二)。《心灵奇旅》中最明显的艺术错误是它对灵魂的理解是对黑人文化的误解。“灵魂”这个词在黑人文化中不仅用来表示一个单独的单位,而且还表示它是一个不可跟肉体分割的基底,它是一种集体能量,是一种民族氛围(注:黑人对灵魂的定义更接近于民族之魂的意思)。尽管所有的创作者都在努力将种族特征表达出来,极力求真而不刻板,但《心灵奇旅》从未说过“她得到了一个灵魂”之类的话,也从未说过“黑人男性”、“黑人女性”或“灵乐”之类的话,也许这些术语太过时了,但影片中甚至没有提到至今仍很流行的“灵魂食品”(注:soul food,以上所有灵魂用语都是黑人群体间的流行用语);这部电影的普遍美食是意大利腊肠披萨,而不是炸鸡,我们都知道为什么(注:炸鸡和黑人联系在一起,有歧视的意味)。
这部电影最奇怪的一点是,虽然乔有一个母亲,有一个安静的爱人,有乖巧而懒惰的学生,还有理发店里的熟人,但他并没有真正的朋友圈。他的顿悟,与22的顿悟相结合,是一个孤独的顿悟:如同棕榈树的种子(注:棕榈树独自生长,没有分枝),是与浩瀚自然的个人交流。同样,每一个死去的灵魂,一旦从它的肉体中解脱出来,就会孤独地进入一片眩目的白色。在美国黑人文化中,葬礼被称为回家,部分原因是死后的生活会与非洲的原始自由相融合。越过海洋,回到非洲。顺便说一下,这很可能是英语单词soul的起源,源自原始日耳曼语saiwaz,意思是灵魂居住的地方,那地方充满是水,而不是空气。在回家的旅途的终点,不是一束光亮,而是你的家人,在欢迎你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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