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布斯》报道，谷歌曾是人工智能界的“老大哥”，率先推出了各类AI产品。但是，失败的产品、外界的质疑和持续的人才流失使谷歌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过于谨慎使其步履维艰，与此同时新老竞争对手纷纷迎头赶上。

2016年，在成为谷歌首席执行官的几个月后，桑达·皮采发表了一个全面声明：谷歌（这个名字已经成为搜索的代名词）将成为一家“人工智能优先（AI-First）”的公司。这是在谷歌大规模的I/O开发者大会上宣布的，是他执掌公司后的首个重要任务。

 

优先人工智能的含义是模糊的，但其中的利害关系比较明确。两年前，亚马逊发布了其语音助手Alexa，这让谷歌傻眼了。现在，Alexa已经成为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这是一次让谷歌特别愤愤不平的逆袭。

长期以来，“整合全球信息”一直是谷歌的公司使命，而Alexa这样的服务更符合谷歌标榜的使命。

随后，谷歌发布了Alexa的竞争对手，名字很简单，就是“Assistant（助理）”。作为发布会的一部分，皮采以人工智能重新调整公司的方向。

七年后，谷歌发现自己仍然处于类似的境地，在一个本应由自己主导的领域再次被打败。但这次情况更糟，因为上位的是OpenAI，一家小型旧金山初创公司，而不是像亚马逊这样财大气粗的巨头。

此次公司推出的产品是ChatGPT，一个可以生成情景喜剧情节、辞职信、代码和其他人类可以想象到的文本内容的聊天机器人，而且生成的内容同人类自己写的高度相似。ChatGPT的技术基础，正是多年前谷歌开创的技术性突破。谷歌在两年前宣布了类似技术LaMDA，但11月发布的ChatGPT还是吸引了公众的视线。

 

更糟糕的是，谷歌的主要搜索引擎竞争对手微软正在用100亿美元培育OpenAI，并在当地时间周二（2月7日）宣布了一个新版本的必应，其人工智能聊天功能甚至比ChatGPT还要先进，使互联网搜索的未来存在更多可能性。

在主题演讲中，微软首席执行官萨蒂亚·纳德拉宣布了搜索引擎的“崭新一天”。他说：“竞赛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快速前进，每天都想带来些新的东西。” 

在宣布这一消息的前一天，谷歌匆忙地发布了自己的聊天机器人Bard，它使用的是“小得多”的LaMDA技术版本，而且可用性有限。谷歌承诺将在“未来几周”进行更大范围的发布。

正如许多竞争对手所预期的那样，这个价值1.3万亿美元的“房间里的大象”（隐喻某件虽然明显却被集体视而不见、不做讨论的事情或者风险）已经苏醒。

在皮采将现状称为“紧急事件”后，他邀请联合创始人拉里·佩奇和谢尔盖·布林审查公司的人工智能战略。至少，布林最近已经参与其中，他提出了多年来的第一个代码审查请求，《福布斯》上周首次报道。

在被要求发表评论时，谷歌发言人建议《福布斯》参考皮采周一发表的宣布Bard和其他人工智能更新的博文。

AI届的新秀们对谷歌有一种正向的尊重，但已不再畏惧谷歌，即便它有2800亿美元的年收入、强大的研究人员和工程师队伍。

从谷歌离开的专家们领导着像Adept、Cohere和Character.ai这样的竞争对手，他们对于把自己的模型放到谷歌云客户端感到放心。对于Anthropic来说，公司甚至欢迎谷歌通过大额投资进入他们的资本表。

一位前谷歌员工说，他离开公司后创办了自己的人工智能创业公司。他声称：“海盗们的船已经启航，我们正在赶来。”

谷歌并没有打算在这些未知的水域中成为脆弱的货运油轮（任由海盗抢劫）。但是，谷歌在人工智能和重大创新方面的历史充满争议，比如其人工智能伦理研究的丑闻。

 谷歌推出的Duplex人工智能技术可以假乱真、给真人打电话而不被发觉，让人觉得十分诡异，最终收获的反馈并不乐观。谷歌还面临人工智能人才的持续流失，公司不得不奋起直追竞争对手。

处于平衡状态的是最知名的谷歌搜索引擎，其简洁的白色主页是互联网上最具辨识力的“地标”。大幅改变谷歌搜索引擎可能会影响广告收入（至少在短期内），而广告收入让谷歌成为有史以来最有价值的公司之一。

但是，为了夺回其人工智能的衣钵，谷歌可能不得不进行最深层和本质的改变。

 

“我肯定会出现创伤后应激障碍”

五年前，谷歌为自己的人工智能野心举办了一个可以说是“出柜”的派对。在那年的I/O大会上，皮采发布了Duplex，这是一个听起来令人惊叹的人工智能服务，可以为用户预订餐厅。

此人工智能的编程可以模仿“嗯”和“呃”等口头语，以及长时间停顿和声调变化，这使其听起来和真人无异。

这个设计的目标是让机器自动完成预约，即使企业不具备OpenTable那样的数字预订系统，也可以利用Duplex完成预定。也就是说，当无法在线预订时，人工智能将介入自动呼叫餐厅。

 

那次展示令人印象深刻，许多人感到非常惊奇，同时也感到不安和不信任。他们对人工智能是否认为自己是机器人感到困惑。世界各地的新闻媒体就机器故意欺骗人类的道德问题展开辩论。

这并不是谷歌第一次在高调宣布新产品后迅速激发公众反感。2012年，谷歌智能眼镜首次亮相就遭到了大批嘲讽，并将Glasshole（由Glass 和asshole 拼起来的一个骂人词汇）推到了公众的视野中，这要归功于一场被大规模报道的酒吧斗殴和一些辣眼睛的照片，这还为一个名为“戴谷歌眼镜的白人男子”的网站提供了灵感。

但Duplex的彻底失败刺痛了谷歌。那是一次重要的发布会，旨在真正展示皮采为公司大胆规划的新方向。然而，它却成为了硅谷刷新无知上限的纪念碑：缺乏人类预见性的超酷技术。

《纽约时报》称其“有点令人毛骨悚然”。社会学家、作家泽内普·图费克奇的观点更为尖锐。

她在推特上说：“谷歌Assistant在打电话时假装是人类，不仅没有透露它是一个机器人，而且还加上‘嗯’和‘啊’来欺骗电话另一端的人类，房间里的人都在欢呼……这令人毛骨悚然。硅谷在道德上迷失了方向，毫无章法，没有学到任何教训。”

负面反应留下了伤痕。硅谷著名公关领导布鲁克·哈默林告诉《福布斯》：“我肯定会留下创伤后应激障碍。”

这次失败也加剧谷歌对发布人工智能产品的畏惧。

两位了解谷歌人工智能业务的前谷歌经理认为，Duplex事件是导致谷歌在发布人工智能产品方面进展缓慢的众多因素之一。

谷歌的人工智能部门也存在其他争议，这可能导致其行动更加谨慎。2018年，谷歌与五角大楼签署了一项协议，为Maven人工智能项目提供技术，旨在利用人工智能提高无人机打击的准确性，随后谷歌招致了员工的批评。作为回应，公司拒绝续约，并非常公开地发布了一套“人工智能原则”，旨在从道德上指导此技术的发展。

2019年，当有消息称，承包商正在对皮肤“较黑”的无家可归者训练谷歌面部识别软件时，公司再次遭到了猛烈抨击。

2020年，谷歌解雇了伦理人工智能主管蒂姆尼特·格布鲁和玛格丽特·米切尔，之后再次受到抨击，原因是他们共同撰写了一篇论文，批评谷歌在搜索引擎中使用的人工智能技术存在偏见。

这些离职激怒了研究界。谷歌研究负责人杰夫•迪恩后来承认，公司的人工智能部门因为这一事件受到了“声誉打击”。

 

米切尔在接受《福布斯》采访时表示：“很明显，谷歌本可能会主导我们现在与ChatGPT进行的这类对话。事实上，早些时候做出的决定是非常短视的，这使它现在处于非常担心任何形式批评的境地。”

尽管没有人真正知道谷歌的人工智能火力有多大，但很明显其正面临着一场危机，而危机的导火索是强大的老对手微软和灵活的新兴竞争对手OpenAI强强联合。这笔交易将使OpenAI集成到微软较少使用的搜索引擎和网络浏览器中，更重要的是，它可以访问这些产品产生的有价值的训练数据，这对谷歌这样的公司来说前景很危险。

据报道，为了更快地发布人工智能产品，谷歌表示将“重新调整”在发布这项技术时愿意承担的风险。对于一家因平台上出现的有毒内容而受到严格审查的大型科技公司来说，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表态。

OpenAI首席执行官萨姆·奥特曼上个月在一条推文中对这一战略表示不满。他写道：“随着新模型变得越来越强大，OpenAI将不断降低我们愿意承担的风险水平，而不是与此相反。”

“我们的人太懒了”

如果没有谷歌，ChatGPT可能不会存在。

2017年，谷歌的一群研究人员写了一篇关于人工智能的开创性论文，名为《注意力就是你所需要的》(Attention Is All You Need)，提出了一种用于分析文本的新型网络架构，名为变压器(transformer)。这一发明成为了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应用程序(如ChatGPT等)的基础，这些应用程序可以创建新的内容。

这其中包括谷歌自己的大型语言模型LaMDA。这款程序于2021年首次公布，可以生成文本进行复杂的对话。当谷歌在那年的I/O大会上演示它时，公司让LaMDA从矮行星冥王星和纸飞机的角度发言。

这项技术运行得非常好，以至于参与项目的工程师布莱克·勒莫因声称，它是有意识和灵魂的。谷歌否认了这一说法，后来勒莫因自己也否认了这一说法。

现在，这篇论文的8位合著者中，只有一人留下了。其中6人创办了自己的公司，1人加入了OpenAI。这篇论文的作者之一、谷歌的竞争对手Cohere的首席执行官艾丹·戈麦斯表示，谷歌的环境对他来说太死板了。

他在接受《福布斯》采访时表示：“这事关谷歌这样的大公司内部的探索自由。你不能真正自由地进行产品创新。从根本上说，公司结构不支持这么做。所以你必须自己去创造。”

谷歌分析的创始人韦斯利•陈说得更直白。他现在是FPV Ventures的联合创始人。他说，谷歌的“警告信号”在公司内部被认为是承认“我们的人太懒了”。

不过，谷歌仍有规模优势。截至去年12月，公司拥有超过19万名全职员工。即使在上个月进行了25年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轮裁员（约1.2万人被裁，占员工总数的6%），谷歌仍然规模庞大。

值得注意的是，当皮采宣布裁员时，他说他这样做是为了重新专注于人工智能。

以AI艺术生成器Stable Diffusion闻名的Stability AI公司首席执行官伊马德·穆斯塔克在接受《福布斯》采访时表示：“最终，如果竞争不断加剧，谷歌就会出现，就像我们现在看到的那样。我不想在谷歌的核心竞争力上与他们竞争。”

谷歌正在打破惯性

2004年，谷歌在其230亿美元的首次公开募股两个月后，市值超过了雅虎。阿里巴巴的崛起和雅虎的衰落被普遍视为“创新者困境”(Innovator’s Dilemma)的案例研究。此理论认为，大公司往往会因为青睐广泛使用的现有产品，而不是可能有一天会取代它们的新技术，而失去市场优势。

近二十年后，谷歌似乎面临着类似的局面。

穆斯塔克说：“谷歌的体制惯性和对蚕食核心业务的恐惧阻止了他们。现在这正在被一点点动摇。”

还有其他商业原因，让谷歌对人工智能有所保留。虽然它仍然是开源运动的主要贡献者，但也是一家需要保护其知识产权和竞争优势的大型上市公司。

前谷歌研究科学家大卫·哈说：“在某些时候，谷歌很难发布大量前沿模型，这是可以理解的，”他被穆斯塔克聘请为Stability AI的战略主管。“当然，他们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其中一些可能是正确的，但从根本上说，让这些模式民主化是我的兴趣所在。”

除了Bard，谷歌本周表示，它还将在其搜索引擎中注入更多人工智能技术。谷歌将使用这项技术回答复杂的问题，并将其提炼成一篇信息简介。

在谷歌引用的一个例子中，人工智能想出了一个关于学吉他还是学钢琴更容易的详细答案。ChatGPT可以回答同样的问题，但它的回答没有那么具体。

皮采不认为谷歌会因为“创新者困境”而陷入困境。

他在上周的财报电话会议上表示：“我认为这是一个重新思考、重新想象和推动搜索的机会。你会看到我们变得大胆，推出新产品，获得反馈，不断迭代，让产品变得更好。”

一些风险投资家认为谷歌准备大展拳脚。Insight Partners董事总经理朗尼·贾菲(Lonne Jaffe)表示，其在人工智能领域有太多的历史，不可能轻易放弃。

他说：“这是他们在过去15年里一直在做的事情。”

BootstrapLabs的创始人尼科莱·瓦德斯特罗姆说：“仅仅是率先开始研究是不够的，微软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这一点。现在是事关如何找到可扩展的实用价值，谷歌现在非常关注这一点。”

事实上，没有人愿意放弃谷歌，即使是它的竞争对手。在ChatGPT中输入，“为什么谷歌在人工智能开发方面落后了？”以下就是你得到的答案：

“谷歌在人工智能发展方面并没有落后。它仍然是该领域的领先公司，继续投资于人工智能研发，并为其做出重大贡献。近年来，OpenAI等其他公司以及百度、腾讯和阿里巴巴等中国科技公司，已经成为人工智能领域的强大参与者，但谷歌仍然是该领域的杰出参与者和领导者。”

ChatGPT的训练数据只截止到2021年。它甚至还不知道谷歌的Bard是它的竞争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