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博社报道，中国已经超过了美国和韩国，要晋升为第二大乘用车出口国，登上汽车工业的顶峰，也意味着与贸易伙伴和竞争对手关系更加紧张。

当英国坎特伯雷一家贺卡公司的经理安德烈亚斯·塔特有意购买新车时，他知道自己会选择电动车。但在考虑了特斯拉 Model 3和保时捷 Taycan 之后，他的选择当地人不那么熟悉：一辆由沃尔沃及其中国母公司浙江吉利生产的金黄色的电动车极星2（Polestar 2）。

 

塔特说：“它吸引了很多人，部分原因是颜色，部分原因是人们不知道这是什么牌子的汽车。”

他等了四个月，新车才从位于中国东部的浙江路桥运过来。他说：“我确实有一些担心，制造的质量可能不是最好的，但试驾后，任何关于质量问题的疑问都被打消了。”

随着中国的汽车品牌吸引越来越多像塔特这样的外国客户，中国即将成为世界第二大乘用车出口国，这一里程碑的数据，可能会重塑全球汽车行业，并引发中国与贸易伙伴和竞争对手的新紧张关系。

根据中国汽车工业协会的数据，自2020年以来，中国制造汽车的海外出口量增加了两倍，去年达到250多万辆。这个数字仅仅比德国少约6万辆，而德国近年来的出口量有所下降。

中国的出口数字落后于日本，但领先于美国和韩国，预示着对于现存的汽车工业强国来说，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已经出现。

 

中国汽车品牌现在是中东和拉美的市场领导者。

在欧洲，在销售中的中国制造汽车主要是特斯拉和中国资本所拥有的前欧洲品牌，比如沃尔沃和MG（名爵），以及欧洲自有品牌，比如达契亚 Spring （法国雷诺旗下）或宝马iX3，这两种车只在中国生产。

不过，比亚迪和蔚来等一大批中国本土品牌也在崛起，有要主导新能源汽车世界的雄心。在巴菲特的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的支持下，比亚迪已经在澳大利亚等发达国家吸引了不少电动车买家。

中国汽车工业协会获得国家支持，其副总工程师许海东说，这只是一个开始。他说，中国的目标是到2030年在海外销售 800万辆乘用车，要超过日本当前海外销售量的两倍。

这一趋势突出地表明：中国已经超越了作为低成本消费电子设备、电器和圣诞玩具的“世界工厂”。通过转而为竞争激烈、高度规范的市场提供更复杂、更精密的产品，中国公司正在向制造业的价值链上游移动，而这是增长的关键驱动力。

正是这一驱动力，将中国转变为今天价值18万亿美元的准资本主义大国。事实上，由哈佛大学增长实验室编制的经济复杂性指数，分析了一个国家的出口产品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中国在世界范围内排名第17位，比十年前的第24位有所上升。

梅赛德斯-奔驰集团的首席执行官康林松（Ola Kallenius ）在2022年10月的巴黎车展上说：“我们必须把它们（中国汽车制造商）纳入观察范围，竞争强度正在增加。这是自1886年以来在汽车行业工作的最有趣的时期，但这也是最不确定的时期。”

译注：因为中国是最大的汽车销售市场，所以汽车行业中的头部外国公司高管，往往都会起一个中文名，类似海外中国通。下文还有很多与此类似。

中国汽车出口的激增，在很大程度上没有引起美国的注意。部分原因是这一现象发生在新冠大流行期间，部分原因是中国汽车制造商的出口目的地，主要集中在欧洲、亚洲和拉丁美洲。

2021年，通用汽车公司确实在美国销售了约4万辆中国制造的别克昂科威（Envision）紧凑型 SUV，但由于中美紧张局势、特朗普时代的关税在拜登政府持续，以及旨在促进美国国内电动车生产的补贴，已经削弱了美国市场对中国汽车制造商的吸引力。

 

进入欧洲一直是中国公司的目标，这些公司在2000年代初开始在欧洲大陆的车展上参展。2007 年前后，一系列的安全测试失败使希望破灭。新加坡捷实汽车咨询公司的约亨·希伯特（Jochen Siebert）说：“坦率地说，当时我以为就这样了，永远如此。”

但由于自动化程度的提高和由此产生的标准化，高盛集团表示，中国新建汽车工厂的机器人使用水平，是全球最高的。这些关于质量的担忧现在已经成为历史。

随着过去十年质量的提高，中国汽车开始顺利通过欧洲安全测试；而中国对空气污染的严厉遏制，也帮助其大多数汽车达到了欧洲市场的排放标准。

12月19日，斯特兰蒂斯有限公司（Stellantis NV）首席执行官唐唯实（Carlos Tavares）在法国北部 Trémery 一家动力系统工厂对记者说：“为了与中国人抗衡，我们将必须拥有可比的成本结构。或者，欧洲将不得不决定，至少部分地对中国竞争对手关闭边界。如果欧洲不想让自己处于这种境地，我们需要在竞争力上更为努力。”

译注：斯特兰蒂斯有限公司是一家跨国汽车制造商，总部位于荷兰阿姆斯特丹，于2021年由意大利-美国公司菲亚特克莱斯勒汽车，与法国公司标致雪铁龙集团合并而成的大型汽车集团，双方各出资一半。这个集团拥有广泛的汽车品牌组合：阿巴斯、阿尔法·罗密欧、克莱斯勒、雪铁龙、道奇、DS汽车、菲亚特、菲亚特专业、吉普汽车、蓝旗亚、玛莎拉蒂、莫帕尔、欧宝、标致、公羊货车及佛贺汽车等等。“斯特兰蒂斯”名称专门用于标识公司实体，而集团下各品牌的名称和标志则维持不变。公司拥有40万名员工，业务遍及130多个国家，在30个国家拥有制造工厂。

 

根据欧盟统计局的数据，在中国制造汽车形成分水岭的2021年，当年中国对欧盟的汽车出口激增 156%，达到43.5万台。但据美国荣鼎咨询公司的董事阿加莎·克拉茨（Agatha Kratz）称，中国电动车出货量的快速上升，有可能在欧盟引发政治反弹。

她说：“部分原因是中国公司正在变得更好，但部分原因是中国的产能过剩。这将是一个痛点。在贸易保护方面，中国汽车工业可能在欧洲产生真正强烈的反应。”

塔特所购买的高端车极星2是一个例外，中国其实倾向于出口相对便宜的汽车。根据联合国商品贸易统计数据库提供的数据，2021年，中国出口的乘用汽车平均价格约为德国车的三分之一，也比日本车便宜约 30%。这意味着中国汽车最有可能对日本车和韩国车构成威胁，而不是对德国品牌构成威胁。

中国主管部门并不太担心，至少现在是这样。商务部外贸司副处长高阳说：“事实证明，一个国家的汽车工业实力将最终受到国际市场的考验。政府将鼓励中国汽车制造商收购外国公司。”

在证明中国是可靠的工业巨头的制造中心之后，中国一直在引领下一个前沿领域的发展：电动汽车。中国汽车制造商发现：与复杂的内燃机相比，电动汽车平台相对容易掌握。

纯国产品牌的电动汽车制造商爱驰汽车负责海外运营的执行副总裁柯力世说：“改用电池意味着发动机不再是一个巨大的差别。在技术上，电动车（为中国企业）创造了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

全球推动减少碳排放和拯救地球，促使中国政府通过补贴鼓励电动车制造商和买家，而强大的本地供应链，使得在中国制造电动车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要便宜。

特斯拉的上海工厂去年生产了近71.1万辆汽车，占这家公司全球产量的52%。这些措施也催生了几十家像爱驰汽车这样的中国国内制造商。许多制造商几乎没有取得进展，但也有比亚迪、蔚来和小鹏等有潜力在全球舞台上大放异彩者。

比亚迪也制造自己的电池和芯片，是中国国内最大的电动车生产商，有野心成为世界上经济型电动汽车中的丰田，押注自己生成的电池和半导体将帮助其实现这一目标。特斯拉首席执行官马斯克在公司公布季度收益后与分析师的电话会议上说，特斯拉公司的最大竞争对手，可能是一家中国公司。

 

在被问及中国汽车企业时，马斯克说他们“工作最努力，也最聪明”，并称他们是世界上最具竞争力的公司。他说：“如果让我猜，可能中国的一些公司最有可能成为仅次于特斯拉的第二名。”

吉利旗下的电动车品牌领克（Lynk & Co.）的全球负责人魏思澜（Alan Visser）说：“我们没有隐瞒我们是中国品牌的事实，欧洲人慢慢习惯了来自中国的产品也能是高质量的。”

领克称自己的租赁服务在欧洲有超过18万的注册用户。其母公司吉利则表示：2022年的出口总量为19万辆，到2025年的目标是每年60万辆。

表格：中国最大的汽车出口企业及出口量

企业名称	2022年出口量	主要出口品牌	主要出口目的地
上汽集团（SAIC）	1,010,000	名爵（MG），别克（Buick）， 荣威（Roewe）	欧洲，亚洲
奇瑞汽车（Chery）	451,000	瑞虎（Tiggo）	亚洲，拉丁美洲
吉利汽车（Geely）	198,000	领克（Lynk & Co）	欧洲，亚洲
长城汽车（Great Wall）	173,000	哈弗（Haval）, 欧拉（Ora）	亚洲，俄罗斯

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全中国汽车销售仅有几千辆开始，中国的汽车制造商已经走过了漫长的道路。此前，外国汽车制造商不得不与中国本地公司建立伙伴关系，在中国生产，直到2018年，特斯拉被允许完全拥有其中国工厂。当外国公司保护其最先进的技术时，中国本地企业通过向合作伙伴学习工艺，并通过收购沃尔沃和莲花等品牌来提高竞争力。

中国国内需求的快速增长，使中国在2009年成为全球最大的汽车市场。2018年，中国国内汽车销售量在近三十年来首次下降，正值中国制造的汽车在国际市场上越来越有竞争力。

上海咨询公司艾睿铂（AlixPartners）的总经理、福特汽车公司前高管戴加辉（Stephen Dyer）说：“中国汽车制造商看到了这一点，这个快速扩张期即将结束，所以他们中的许多人说，‘让我们试试其他市场。’”

中国供应链的成长也跟上了汽车制造的步伐。中国国内公司现在几乎生产所有的零部件，包括那些在大约十年前还需要进口的零部件，如高强度汽车钢和强化玻璃纤维。因此，中国在2021年首次出现了汽车和汽车零部件的贸易顺差。不过，其汽车装配线仍然依赖来自日本和德国的先进机器。

戴加辉说：“似乎已经有了一个阶梯式的变化，长期趋势是中国品牌在世界各地的销售量不断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