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本·罗兹（Ben Rhodes ）曾是奥巴马总统的演讲稿撰写人和国家安全副顾问，他实地采访了中华民国总统蔡英文及港台的一些社会活动家和社会运动人士，分析了台湾问题的前世今生，以及目前的动态。

本文亦将刊载于今年12月出版的纸质《大西洋月刊》上。加美财经编译，不代表支持文中观点或者确认其中事实。

台湾的总统办公室位于一个庞大而庄严的建筑群中，这个总统府是由日本殖民政府在20世纪初建造的。这一事实提醒我们：尽管中国共产党发表了各式各样的好战言论，但在过去100多年里，但台湾在过去100多年里并没被北京方面牢牢控制

译注：二战日本投降后，中华民国的国民党政权收复了台湾，直到内战失败后撤至台湾，但是当时中华民国还是国际承认的中国代表，直到1971年联合国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为中国在联合国的合法代表。

当我在9月到达这个办公室采访蔡英文总统时，我想到，如果发生中共入侵，耸立在建筑入口处的高塔可能会成为一个目标。

今年是蔡英文执政的第六年，她是台湾的第一位女总统。我们在一个装饰着兰花和落地钟的空旷房间里会面。当她进来时，她身后跟着一队助手，其中大部分是男性。

蔡英文轻快、友好，讲话有条不紊。当我们坐在彼此对面的扶手椅上时，几乎没有闲聊什么。蔡英文传达出了一种含蓄的保证。我告诉她，我想知道面对越来越严峻的威胁是什么感觉，尤其是在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对乌克兰的野蛮入侵之后的这个时间节点。普京被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称为是自己在世界舞台上“最好的朋友”。

蔡英文或未来的台湾领导人，可能很快就会有一个拿不准的殊荣：即在习近平版本的普京面前，扮演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

蔡英文说：“这件事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这是真实的。所以我们需要做好准备。”

在另外一个时刻，她强调说：“（台湾的）外部有一个真正的威胁，这并不是媒体炒作。”

命运将台湾和乌克兰置于相似的处境。两者都有一个曾经将其视为帝国属地的巨大邻国；两者都经历了民主转型，从而成为觊觎其领土的专制统治者在意识形态方面的危险。正如普京将消灭乌克兰主权作为其政治事业的核心一样，习近平发誓要统一中国大陆和台湾，必要时可使用武力。

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在10月警告说：北京可能正在制定一个“更快的时间表”，并以某种方式处理台湾问题。美国军方和情报部门的领导人指出：2027年是一个可能的入侵时间节点，认为中国的军事现代化届时将有足够进展。

这种情况要求蔡英文采取谨慎的平衡行动：在备战的同时避免战争。

蔡英文是一家汽车维修店老板所生的11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她会说英语，带有一丝英国口音，因为她在伦敦大学政治经济学院读过研究生。蔡英文小心翼翼地选择自己的言辞，似乎对历史赋予她的角色感到平静。她很清楚其间的利害关系。

译注：蔡英文的父亲蔡洁生，在二战中为了躲避日本军队的征召，避免去南方作战，前往至当时的满洲国（今中国东北地区），在机械学校学习修理固定翼飞机。日本投降后，他返回台湾。他与妻子经营汽车修理店，为驻台美军及美国籍顾问们维修汽车，后来投入房地产投资。他共有四个配偶和家庭，蔡英文的母亲张金凤是最后交往的一位。

台湾的2400万人民已经发展了自身独特和开放的文化，他们有代表自己的民主机构。蔡英文对北京和人民解放军的立场是蔑视的。她向我明确表示：台湾人不会被欺负，北京不应该误判他们的决心。

蔡英文说：“如果解放军想做一些激烈的事情，那么习近平必须权衡成本，他必须三思而行。”

当然，与北京的战争将是巨型的一边倒情形。蔡英文指出，台湾立法机构最近通过了两位数增长的国防预算，台湾现在的步伐是在2023年将国防开支达到超过190亿美元。然而北京每年的支出超过2000亿美元。这促使人们呼吁转变台湾的国防优先事项。

军事专家敦促台湾不要建造大型的常规武器，比如战机、坦克和潜艇，而是把重点放在所谓的不对称能力上，例如反舰武器、防空导弹、小型武器和弹药储备方面。在击退体量庞大的入侵者方面，这种不对称能力被证明对乌克兰很有帮助。

不对称能力再加上较大规模的兵员储备，可以使入侵的成本对北京来说显得太高。这种防卫思路在全球防务界赢得了一个绰号：“豪猪战略”。

从蔡英文的角度来看，重要的是要保持低调和不慌不忙，但也要为台湾建立起自卫的能力。在北京为回应美国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访台而举行的特别激烈的军事演习期间，蔡英文保持了看似正常的日程安排，还参加了一个文化节，但也视察了部队。她向我描述了台湾年轻人中坚韧不拔的镇定。

她说，他们想接受训练，“他们并不试图开小差。”

与此同时，北京的威胁行为也升级了。北京官员多次表示，整个台湾海峡已经属于中国政府。解放军的战机经常侵犯台湾的防空识别区。在佩洛西访台后进行的军事演习中，北京向台湾上空发射导弹，并用军舰包围台湾，这一举动暗示了未来的封锁，对于一个几乎所有能源都依靠进口的岛屿来说，这不是一个小小的担忧。

战争从来不是不可避免的，但如果台海战争来临，它将产生改变世界的后果。一个繁荣的民主国家可能会被消灭。中国共产党可能会变得更加大胆或更不稳定。鉴于台湾在半导体行业的主导地位以及中美贸易的中断，全球经济可能遭受比乌克兰战争更严重的冲击。而美国可能被卷入与拥有核武器的超级大国的首次直接军事冲突。

台湾的正式国际地位几十年来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台湾既不独立，也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部分，台湾公民一直生活在由外交官和权宜之计构建的脆弱现状之中。

基本上，这种安排是这样的：台湾不独，北京不武。同时传统上美国也没有明确表示自己是否会在冲突发生时介入

译注：今年有所改变，拜登政府几乎明确放弃了战略模糊。

台湾现在需要的支持类型，无论是阻止冲突或是在冲突发生时自卫，正是台北和华盛顿越来越多的讨论主题。台湾海峡上一次出现军事危机是在1995年，发生在台湾第一次民主总统选举之前，北京试射了弹道导弹并进行了两栖入侵的演习。美国通过向台海地区派遣航母打击群和其他海军舰船进行反击，显示了其压倒性的军事优势。

从那时起，情况发生了变化。以舰船数量计算，中国现在拥有世界上最大的海军，有多达350多艘水面舰艇和潜艇，其火箭军拥有世界上最大的陆基导弹库，这将在与台湾的任何冲突中发挥作用。

从2017年到2019年担任台湾总参谋长的李喜明上将，一直在倡导向不对称能力的转变，并在警告台湾准备得不够快时成为了一个卡桑德拉式的人物。他固执的军事态度是被一种直率的紧迫感所激发。

译注：卡桑德拉是希腊、罗马神话中特洛伊的公主，阿波罗的祭司。具有预言能力，又因抗拒阿波罗，预言不被人相信。

译注：李喜明是中华民国海军二级上将（备役）、战略学者，籍贯山东青岛，毕业于海军官校66年班（1977年班）、美国海军战争学院，为中华民国国军留美将领之一、少数潜舰出身的将官，退役后积极在政治界、学界阐述“ODC（Overall Defense Concept，整体防卫构想）”与“豪猪台湾”等战略主张。

就像与我交谈过的仍在政府任职的官员一样，李喜明认为北京对佩洛西访台的反应，是追求“新常态”的又一步骤。解放军不止一次在台湾和中国大陆之间的海域中越过了海峡中间线，闯入台湾防空区的飞行次数已经升级。北京正在蚕食台湾主权，事实上声称拥有其领空和水域。

一些分析家用“温水煮青蛙”来描述北京的台湾战略。

这种新常态给台湾和美国都带来了挑战。北京的常规火力，可以压倒台湾的空中和海上防御系统，而这些防御系统本是拒敌于千里之外的作战能力。解放军也可以迅速采取行动，遏阻美军进入该岛，从而在海上和空中切断台湾与外部世界的联系。

李喜明上将说：在政治上，北京向美国和台湾发出的信息很简单。“我可以在台湾做我想做的任何事，美国对此无能为力。”

这一信息在北京8月发布的一份白皮书中（《台湾问题与新时代中国统一事业》）得到了明确体现。

这份长篇文件的简明读本，可以从白皮书前三个部分的标题中推测出来，分别是：

一、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不容置疑也不容改变

二、中国共产党坚定不移推进祖国完全统一

三、祖国完全统一进程不可阻挡

李喜明指出了两种可能的情况。第一种是胁迫性的方法，即包围和压迫台湾，甚至可能夺取离岛和进行导弹袭击；第二种是全面入侵。鉴于北京进行前者那种消耗战和后者直接入侵可能会遭受同样的国际后果，李喜明担心北京可能会认定入侵方案更合适。

李喜明对台湾继续采购大型武器系统，如战机和舰艇感到沮丧。他认为，试图跟上北京的常规军力优势是不值得的。仅举一例：在发生战争时，解放军的导弹可以摧毁台湾军用机场的跑道，使昂贵的战斗机失去作用。

李喜明说：我们可能无法阻止入侵，但我们可以阻止北京征服台湾。这就需要剥夺北京控制战斗场域的能力。解放军已经几十年没有打过仗了，而台湾拥有地理优势，包括绵延不绝的山脉和仅有极少数适合两栖作战的海滩。

反舰导弹、反坦克武器、肩扛式地对空导弹、无人机、远程火炮和小型武器可以对入侵部队造成严重破坏，并破坏维持占领所需的后勤补给线。李喜明还认为，台湾公民应该被组织成一支训练有素的国土防卫军，这样任何企图占领的行为都会受到最广泛的抵抗。

李喜明解释说：“只要中国失败了，台湾就赢了。”

在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了灾难性的“特别军事行动”之后，这种防卫战略的效用变得更加清晰。李喜明将军说：“目的是让中国相信，如果想入侵台湾，即将遭受巨大损失。而如果仍然入侵台湾，就将无法成功。”

这将需要台湾继续转变自身的防卫理论。好在这种转变得到了拜登政府的鼓励，这在9月份美国向台湾出售11亿美元的武器中得到了证明。清单中包括大量的“鱼叉”反舰导弹和“响尾蛇”地空及空空导弹。

但在李喜明看来，步伐必须加快。他告诉我：“台湾需要战略范式的转变。”

蔡英文以她自己审慎和渐进的方式，将一些国防开支引导入这个方向，并表示支持培训平民的非军事技能，譬如“社区防卫、急救和情报意识”。鉴于台湾最大的贸易和投资目的地是中国大陆，蔡英文也在努力使台湾经济多样化，以减少对中国大陆市场的依赖，与美国展开新的贸易谈判，并寻求在东南亚进行贸易和投资。

她创建了一个数位发展部（官方简称“数位部”），并加强了网络防御，以应对北京不断的黑客攻击和虚假信息活动。她公开谈论台湾在先进半导体方面的主导地位，这是一个尖锐的提醒：台湾制造全球九成的先进半导体，她称之为“硅盾”。

一场遏制供应的战争可能证明对北京有很大的破坏性，或许是太大的破坏性。蔡英文的外交政策还向其他民主国家示好，寻求具有类似价值观的朋友。

如今的台海局势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美国人最熟悉的台湾起源故事始于1949年。当时蒋介石的国民党军队在与毛泽东带领的共产党进行的多年内战中被打败了。蒋介石与他剩余的部分军队一起逃到台湾，建立了继续名为中华民国的偏安政府。这个政府得到了美国的外交承认。

但在理查德·尼克松1972年访问北京后的几年内，美国正式将外交承认转为对人民共和国的承认。从那时起，台湾的地位就一直被掩盖在模糊不清之中。

美国一贯的立场是：美国承认（acknowledge）北京对台湾提出了主权要求，但并不认可（recognize）这样的主权要求。为了阻止中国以武力夺取台湾的企图，美国承诺为台湾提供自卫的手段。

这个起源故事解释了台湾奇怪的地缘政治地位，但这个故事也忽略了很多东西。当蒋介石带着大约200万难民从中国大陆逃到台湾时，这个刚刚脱离日本50年殖民治理的岛屿上，已经有大约600万人口。蒋介石到达台湾时，生活在岛上的大多数人都可以宣称他们在台湾本岛的根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他们有自己的语言（台湾闽南语）和文化。

岛上的许多原住民群体也是如此，如阿美族、泰雅族和排湾族。为了征服该岛，蒋介石在数十年间杀害和监禁了数以万计的人，这段时光被称为“白色恐怖时期”。他在自己的民族主义的国民党（KMT）的领导下建立了一个军事独裁政权，并在这个离岸岛屿上发誓要光复中国大陆。

现在的台湾已经不同了。宽阔的林荫道、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军事纪念碑、狭窄的小巷、夜市和大量的英文标识，今天的台北呈现出一种文化交融的氛围：中国文化、日本文化、西方文化，以及独特的台湾文化。奶茶，台湾人的发明，随处可见。

考虑到在台湾战后历史的阴影下成长的感觉，才能更好地理解年轻一代一直在重塑这个岛屿的政治和身份的深远方式。

吴怡慈（英文名Emily Y. Wu）是一位专业的播客主持人，她将对青年文化的关注与对台湾政治现状的迫切关注结合起来。她的一个播客节目叫《政治重金属》。她是我在过去一年中采访的几十个台湾人之一，先是通过Zoom，然后是在台北实地面对面采访。

1984年，在国民党戒严之下，吴怡慈出生。她的家人并不是随着蒋介石过来台湾的，相反他们已经在台湾生活了几代人。她告诉我：“蒋介石把中国带过来了。我在成长过程中一直知道有这样一段另类历史，那就是台湾的历史，学校里没有教过。”

在国民党有一天会再次统治中国的假设下，台湾学生们被教受了中国历史和中国地理。课堂上讲的是国语，不鼓励讲台湾话。吴怡慈回忆起她小时候的课本第九课，内容是“老师好，同学好，我们是中国人！”

但一场民主运动正在形成。吴怡慈解释说：“我们从小就听到一些名字，知道有一群活动家、学者、律师试图想象一个自由的台湾。”

这些人中有许多是民主进步党的成员，民进党目前是台湾的执政党。1987年，国民党解严，此前戒严时间长达近40年。吴怡慈的政治意识是在抗议、游行和绝食中形成的，这些活动最终迎来了1996年台湾第一次真正总统大选。

到了21世纪初，台湾正变得越来越民主，也越来越是台湾人的了。学校的课程改变了：其中台湾自身独特的历史被讲授，台湾的语言也被教习。台湾也开始颂扬其原住民人口。

2008年在马英九当选总统后，与中国大陆的贸易、投资和旅行的联系，有助于减少紧张关系。

马英九来自国民党，这个党的中国血统及其与台湾商业精英的联系，为与北京缓和关系提供了便利。但许多台湾人，尤其是年轻人，担心建立过于紧密的联系最终会使北京对台湾产生影响。2014年，在被称为“太阳花学运”的政治抗议中，学生们占领了台湾立法机构，反对与北京签订自由贸易协定，这个运动因象征希望的花朵而得名。经过紧张对峙，他们成功地阻止了服贸协议。他们还帮助推动了一场政治浪潮，在2016年使民进党的蔡英文当选为总统。

随着台湾变得更加民主，北京也变得更加专制。而随着台湾变得更是台湾人的台湾，北京也变得更热衷于民族主义。在2012年习近平升任共产党总书记后，北京从经济诱导转向了强力胁迫。

事实证明，习近平的政府善于欺负企业或是整个国家，令他们停止在台湾做生意，承认北京的主权主张。习近平还开始升级对中国边疆地区，如新疆和香港的镇压。

习近平首次掌权时，吴怡慈正好生活在北京。她回忆说：“我感觉到台湾被允许生存的空间正在收紧。习近平所做的每一个动作，变化就在我身边。我坐在中国首都的家里时就在想，我怎么能坐在这里，看着正在发生的一切，却无能为力？”

吴怡慈搬回了台湾，成立了一家名为“鬼岛之音”的公司，利用当地的黑色幽默来捕捉台湾地位的暧昧。通过中文普通话和英语的播客，鬼岛之音提供了一个了解台湾存在问题的讽刺性的窗口：台湾人在建立自身民主政体方面越成功，他们就越受到北京的威胁，因为北京觉得这个“鬼岛”逃不出它的掌心。

在我们的某一次谈话中，我使用了“现状”一词，而吴怡慈询问我我认为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我回答说：“台湾不独，中国不武。”

吴怡慈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一直认为‘现状’这一概念非常有趣，因为在美国的语境下，它就是这个意思。但在台湾这里的想法是：没有必要宣布独立，因为我们已经独立了。这个国家的功能完整，就像一个独立的国家，但别人说它不是。”

最近的民意调查表明，在台湾只有不到5%的人认为自己“唯一的身份是中国人”。

几十年来，北京和台湾一直在进行断断续续的谈判。从北京的角度来看，任何对话的起点必须是所谓的“九二共识”。这指的是30年前中共和国民党官员之间的会谈结果，这个结果代表的并不是共识。

译注：所谓“九二共识”是获得官方授权的民间组织海协会与海基会，在1992年经由香港会谈及其后函电往来，所达成的非正式共识。因为对于一个中国的定义与如何追求中国统一上出现歧异，双方当时只在“两岸事务性商谈应与政治性议题无关，在事务性协商中可以不涉及一个中国的政治意涵”上达成了同意。2000年台湾陆委会主任首次使用了这个术语，并解释为“一中各表”，但被中国官方否定。因为双方未进行官方正式签署协定文件，只存在非正式的口头协商与电文往来，之后对于当时实际上达成的共识内容为何，长期成为争论焦点。

对中国共产党来说，共识是有一个中国，而北京政府是唯一合法政府；对国民党来说，共识是有一个中国，但台湾的中华民国才是合法政府；而对民进党来说，没有共识，只有一个需要处理的充满矛盾的政治现实。

过去的中国领导人容忍不同解释，但随着习近平掌权，情况发生了变化。习近平坚持认为，任何谈判都只能在台湾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主权范围内的条件下进行。蔡英文一直不愿意就这些条件进行谈判。

中国提出了“一国两制”构想，即台湾成为中国的一部分，但保持自主的政治制度。这个建议有一个大问题，也就是香港。1997年，根据《中英联合声明》，香港在一国两制方案下回归中国。《声明》规定，香港将能够在50年内保持自己独特的政治、经济和法律框架。

这个协议一开始似乎是有效的。但随着北京变得更加强大和繁荣，它开始侵犯香港的生活方式：媒体机构开始被中国大亨们买走；经济发展成为了不跨越政治红线的条件；大量讲普通话的内地人开始迁居至讲粤语的香港；学校课程向共产党的价值观和观点转变。

统统这些，正是太阳花运动在台湾成功抵制的交流渗透将要造成的结果。

2019年，香港当局为了讨好北京，出台了一项法律，允许香港居民被引渡到中国大陆，这相当于撤除了香港法律地位的护栏。“反送中”抗议活动爆发并持续了几个月。然后，在2020年，几项“国家安全法”通过，给予香港当局广泛的权力来压制不同意见。

民主活动人士被围捕，独立媒体被关闭。“一国两制”已经死亡。香港的命运对台湾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蔡英文总统告诉我：“当中国来了，自由就消失了。台湾人得到了一个非常鲜明的信息。”

江旻谚当然也得到了这个信息。作为台湾的一名高中生，他加入了太阳花运动。当他去香港上大学时，他支持2014年的“雨伞革命”，其成员占领香港中央商务区（“占中”）达79天，要求自由和公平的“真普选”。2019年毕业后，江旻谚加入了香港的抗议活动。他亲身经历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我在关注香港民主运动的杂志《如水》的台北办公室，与江旻谚会面。那是一个炎热且潮湿不堪的日子，但江旻谚在我们两人于一间简陋会议室落座后，才打开了一台小型空调。会议室一面墙上挂着一张海报，上面用汉字写着：“护台抗中挺港”。

译注：如水（Be water）是香港已故巨星李小龙的名言，希望像水一样流动，即柔软又刚强，既能适应万物，又能汇聚为强大的力量。成为了“反送中”示威运动的著名口号，并影响到了全球。

在描述他为改变台湾法律，以更好地保护香港难民所做的努力时，江旻谚语气柔和但很有把握：“当我们支持香港时，我们在考虑如何抵抗中国。”

在吞下香港的过程中，习近平可能已经让自己不再能在台湾问题上重复同样的剧本。但乌克兰的命运表明，一个恃强凌弱的邻国有更极端的选择。在俄罗斯发动的战争开始时，江旻谚在台北组织了一次与若干在台乌克兰人的新闻发布会。

江旻谚说：“这些乌克兰人总是告诉我，‘我们为这场战争至少准备了8年，从2014年开始。’”

他们指的是俄罗斯当初入侵克里米亚和乌克兰东部的时候。

江旻谚说：“显然，我不认为台湾年轻人可以自信地这么说。”

但台湾越来越多的民间组织和新闻界领导人正在学习如何说英语，以便他们能够更好地与外部世界沟通。

江旻谚说：“乌克兰给了台湾社会很多启发，包括泽连斯基如何讲述他们的故事。”

江旻谚以极为确定的语气告诉我：“我想说中国和台湾之间的战争肯定会发生，这几乎是事实。我们想赢。”

对台湾来说，最好的结果是避免战争，保持模糊的现状。这需要非凡的全社会级别的纪律，无论是在总统声明中，还是在与更广泛的外部世界的日常互动中。

当我在台北着陆时，穿着宇航服式医疗制服的人员，将眼冒金星的旅行者引导至一系列的站点，在进入台湾之前必须接受这些引导。在新冠大流行早期，北京的宣传不断攻击蔡英文的应对。中国大陆网络的热梗嘲笑岛国台湾对美国的依赖，暗示美国在向台湾提供疫苗之前，先要为本国的宠物接种疫苗。

我扫描了一个二维码来填写行前表格，并被告知我需要一个台湾电话号，以便警察可以确保我保持三天的隔离。

在排成一长串的桌子上，年轻的公共卫生工作者解释了将SIM卡插入手机的过程。我旁边的一个美国人变得很沮丧，但柜台后面的台湾妇女很有耐心和善意，一次又一次地解释具体要怎么做。

这是台湾自我控制能力的一个缩影。接受一定程度的新冠感染，将验证北京对台湾的残酷信息战，尽管北京固执的清零政策已经对自身的经济和社会产生了显著的反作用。如果不对外国来访者始终保持礼貌，就会破坏台湾正在不懈努力建立的关系。

对此，我想起了台湾驻美代表萧美琴对我说的一句话：“我们必须成为班上的完美学生，以保护自己不受欺负，以及帮助我们交朋友。”

蔡英文总统很好地扮演了这个角色。她出生在卑微的环境中，她的家庭在台湾有着深厚的根基。事实上，她的祖母是台湾原住民部落之一排湾族人。蔡英文获得了法律学位，并曾一度担任法学院教授。进入公职生活后，她在2004年加入民进党之前，曾在贸易和对华关系方面担任过各种政府职务。

她在陈水扁腐败丑闻发生后稳定了民进党，并在2012年总统选举中以微弱劣势败北后再次带领民进党取得了胜利。她的竞选活动中出现了她的两只猫：蔡想想和蔡阿才。

蔡英文在接待另一个美国国会代表团后与我会面。台湾正成为美国两党成员试图维护美国国家安全利益的必选项。民进党政府是一个神秘的对话者。在某些方面，民进党与共和党的鹰派对华人士的关系，比起警惕美国力量在海外投射的民主党的关系更为融洽。

然而，民进党也是进步派的。

蔡英文为几个世纪以来的虐待行为向台湾原住民群体正式道歉；她承诺在学校教授原住民语言，并尊重原住民文化。蔡英文的政府是亚洲第一个使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政府。在宣布对同性婚姻平权的支持时，蔡英文说：“让每个人都能自由去爱，追求幸福。”

无论美国访客代表右派还是左派，每个代表团都会得到蔡英文总统的关注。

在我们的谈话中，蔡英文谈到了她从乌克兰学到的东西。一个教训是需要国际支持以保护自己，或者更好的是在一开始就避免战争。蔡英文对我说：“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正在援助乌克兰。我们从乌克兰战争中看到的是西方国家团结在一起，帮助乌克兰作战。”

因为台湾是一个岛屿，一旦爆发军事冲突，将很难进行补给。台湾现在需要支持。即使美国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没有直接参战，但它确实向乌克兰提供了必要的武器、物资和预算援助。“美国人确实在帮助别人。”

在提到西方时，蔡英文仿佛在对她自己治下的公民说话。

乌克兰战争的另一个教训是民族品格的重要性。蔡英文强调：外部支持取决于只有台湾人能提供的品格。她对我说：“人民需要有好的领导，但更重要的是人民保卫自己的决心，而乌克兰人民显示了这一点。”

这种决心对于李喜明上将所倡导的那种范式转变至关重要。那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前景。战争规划人员越是计划抵抗入侵，就越有可能使民众恐慌，规划人员就会意识到自己必须面对更多挑战。

小型和移动武器系统必须确保不受中国导弹的攻击；还必须制定计划，确保政府在标准通信方式被破坏的情况下能够与人民沟通；政府还必须优先考虑重要的基础设施；抵御网络攻击，储存食物和水，并将电网分散管理。

迄今为止，蔡英文政府没有建立国土防卫部队，而是选择加强其预备役部队，军方已经发布了一份关于战争情况下的《全民国防手册》。

不像北京，台湾总统有任期限制。这使得蔡英文总统无法再次竞选。台湾选民将在2024年做出重要决定。反对党国民党正在谨慎地确定其立场。国民党驻美国代表、一位和蔼可亲的学者和资深外交官黄介正告诉我：国民党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倾向于美国关系，但仍然支持与中国对话。

黄介正说，与马英九时期雄心勃勃的服贸协定相比，与北京接触的重点应该是减少威胁和危机管理。他的论点中隐含着这样一个观点：通过切断关系和完全拥抱美国来激怒北京，可能会使台湾的生存面临风险。这样的话，会使民进党对一个事实独立的台湾的愿景，以及国民党对未来与一个变革了的中国进行某种和解的希望都会破灭；而民进党成员和许多年轻的台湾人则担心，国民党可能会把台湾变成第二个香港。

悬在所有这些问题上的是美国的角色。正如一位台湾专家尖锐地问我的那样：“我们可以把自己变成豪猪，但你美国打算怎么做？”

乔·拜登总统曾在四个不同的场合说过：在北京入侵的情况下，美国将保卫台湾。每一次，白宫都发表后续声明称：美国的政策事实上没有改变。

美国的这种政策被称为“战略模糊”。美国与台湾并没有相互防御条约，而美国与北约盟国以及日本和韩国等国家都有。几十年来，民主共和两党都有一个共识，即宣布承诺保卫台湾可能会使战争更有可能爆发。台湾可能通过宣布独立引发冲突，或者北京可能感到被迫执行其 “一个中国”的红线。

通过保持模糊和高深莫测，即使华盛顿接受了目前的现状，华盛顿也能迫使北京考虑美国保卫台湾的可能性。但是，拜登保卫台湾的声明毫不含糊，这与他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之前的声明形成了鲜明对比，当时他说美国不会直接干预俄乌冲突。

拜登政府在实践中比在言辞中更为谨慎。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最近推进了两党合作的《台湾政策法》，该法案不仅仅是授权武器销售，而是用美国纳税人的钱资助武器销售。但政府悄悄地游说删除了那些会被北京视为朝着外交承认方向发展的条款。

例如，将美国驻台北高级外交官的职位定为需要参议院确认的职位，就像派驻在主权国家的大使职位一样。政府还抵制了《台湾政策法》关于加强训练和联合军事演习的要求。

译注：台湾政策法（Taiwan Policy Act of 2022），是2022年美国国会一部审议中的对台法案。由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提出讨论。法案明订未来5年，提供将近65亿美元强化台湾防御，禁止美国政府官员承认台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部分，并建议美国视台湾民选政府为台湾人民合法代表，禁止美国联邦政府对跟台湾政府的官方互动施加限制，为将来可能的更多安全保障与贸易优惠铺路。这可能是美国自与中华民国断交以来，最全面的对台政策调整。

与蔡英文总统一样，拜登政府正试图走一条钢丝，在不对北京进行非必要挑衅的同时，为台湾做更好的准备。这就需要对北京一方可能从乌克兰战场上获得的教训进行一些猜测。

习近平是否会把乌克兰的军事胜利看作是对入侵一个正在建立不对称能力的邻国的警告？或者，他是否会决定在台湾得到足够的武装和训练之前必须趁早入侵？

美国政治中也有属于自己的反华动能。前国务卿蓬佩奥今年早些时候在台北发表演讲，认为美国应该正式承认台湾是一个独立的民族国家。但表演性的言辞和象征性的姿态，是迎合国内政治选民的需要，表明一种并不存在的明确性。

但美国会冒着二战以来最大的海战风险来为台湾打破北京的封锁吗？美国会在明知日本、关岛以及夏威夷的美军将士处于解放军火箭军射程之内的情况下，攻击一支入侵台湾的中国军队吗？美国人民真的会支持为保卫台湾而与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发生战争吗？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在台湾采访的每个人都更关注美国如何帮助台湾做好准备，而不是美国在冲突中会做什么。随着战争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台湾人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入侵乌克兰后进行的一项民调显示，台湾期望美国在战争中出兵的人数从57%下降到40%，而73%的人说他们会战斗以保卫自己的祖国。

看到八年的训练为乌克兰带来的变化，许多台湾人认为应该悄悄地加强军事训练。鉴于美国确实有一个帮助台湾做好自卫准备的正式协议，训练台湾现役军人和预备人员将是一个合乎逻辑的反应，并且符合美国现有的承诺。相比之下，联合军事演习意味着美国军队的作用超出了为台湾进行自卫准备的范围。

美国也可以采取非军事措施。它应该在台湾问题上尽一切努力深化及规范化与北京的外交开放，以避免可能升级的事件，并控制紧张局势。美国还可以扩大与台湾的贸易关系，使台湾不那么容易受到北京的胁迫，并更多地嵌入美国主导的安全供应链中。

当美国培育自身的半导体产业时，它可以与台北合作以避免削弱台湾的产业。美国可以通过外交手腕来增加台湾与其他民主国家的合作，包括在台湾有其专长的实际问题上，例如公共卫生、网络安全和打击虚假信息。美国和其他民主国家也可以向北京说明，任何武力夺取台湾的行径，都会引发深远的经济后果，包括制裁。

这方面的大部分内容已经列入到了拜登和蔡英文政府的议程。特别是中华民国的外交部长吴钊燮，已经阐明了台湾需要通过强调民主来对抗自身的外交孤立。他已经在欧洲取得了进展，一些国家已经表现出愿意加强与台湾的接触。

吴钊燮部长告诉我：“对中欧和东欧国家来说尤其如此，他们曾被共产党统治，了解面对来自极权专制国家的威胁时的困难。”

例如，立陶宛在允许台湾在其首都维尔纽斯开设办事处后，经受住了北京的愤怒回应。这似乎是一个小步骤，但它提高了台湾人民的士气。正如萧美琴告诉我的那样：“如果你在台湾的大街上告诉人们你是立陶宛人，你会受到极大的敬佩。”

尽管如此，这些小小的胜利只是表明了挑战的规模有多么大。吴钊燮曾用“认知争”一词来描述中国对台湾施压的全面性。吴部长告诉我：“中国人使用导弹、空军、舰船、虚假信息、网络攻击和经济胁迫。作为一个警告，中国已经禁止了数百种来自台湾的出口产品。他们声称，我们台湾的芒果对新冠检测呈阳性，我不认为人类可以给芒果做核酸检测。”

由于中国的外交压力，与台湾有外交关系的国家数量已降至只有14个的新低。 在《壮志凌云2：独行侠》的预告片中，前作电影中汤姆·克鲁斯飞行夹克上的台湾国旗被移除，以迎合中国人的口味。不过后来又恢复了，所以这部续作电影从未在中国上映。

我问在俄亥俄州立大学接受过教育的吴钊燮，他将如何向一群美国大学橄榄球迷说明他们为什么应该去关心台湾。在宣布自己是俄亥俄州人之后，他停顿了一下，应该是感觉到这一做法的重要性。他首先指出：“如果中国入侵，经济影响将比乌克兰被入侵更严重。”

不过，更有本质的问题是北京入侵后可能发生的情况。如果拿下台湾，吴钊燮表示：中共的野心可能会延伸到东海，威胁到日本；也会延伸到南海，中共在那里建造了军事化的人工岛屿，并声称拥有就在几个国家家门口的整个水域；还会延伸到印度洋，中共正在那里扩大影响力，并可能建立军事基地；以及延伸到太平洋，中共正在努力与岛屿国家签订安全协定。

在一个几乎每片大陆都有民族主义强人政治抬头的世界里，吴钊燮的发言既是对地缘政治，也是对人类自由利害关系的一种可怕而又合理的描述。吴钊燮告诉我：“如果我们允许中国继续扩张，那么民主国家将处于危险之中。”

我在台北的最后一个晚上，我会见了一位30岁出头的女性，她叫李比邻，帮助经营Cofacts，这是一个对虚假信息进行事实核查并促进数字扫盲的组织。依靠一个由2000多名志愿者组成的众包网络，Cofacts已经做了近9万次事实核查，主要是在无处不在的台湾社交媒体平台Line上。

我向她询问了伴随着入侵乌克兰网络上由北京驱动的叙事，这些叙述听起来与来自莫斯科的叙述明显相似。当炸弹开始落在乌克兰时，台湾人被北京的虚假信息宣传所轰炸，比如：美国正在乌克兰发展生物武器，以及如果台湾继续从美国购买武器，他们将是下一个。

这些说法与我从其他台湾人那里听到的说法相重叠。还有：阿富汗的事例表明，美国人不遵守他们的承诺；美国人都不会派兵保护乌克兰白种人，所以他们也不会派兵保护你。李比邻指出：她这一代人已经对这种虚假信息运动产生了抗体，但北京也在通过TikTok等中国拥有的应用程序对年轻群体施加影响，针对青少年和十几岁的孩子。

在快速吃完荞麦面后，我们一起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一条繁华的主干道旁的小巷，见到了梁强，一个留着齐肩长发、戴着圆框眼镜的年轻人，使他看起来像台湾的约翰·列侬。粱强拿出一把大金属钥匙，打开了一个共享工作区的门。我们脱下鞋子，走进后面的一间会议室。

李比邻递上月饼，梁强把笔记本电脑连接到投影仪上，投影仪在一面光秃秃的墙上显示着他的屏幕。

他们两人解释说，他们正在开发一种工具，可以使事实核查人员将共享图像和内容记录与网上的类似内容进行比较，从而使分清事实和虚假的艰苦工作变得更加容易。在他们开展工作的时候，我滚动浏览了最新的事实核查。其中一个涉及到一个冗长的演讲，据称是由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在巴黎与外交官谈话的私人录音转录的，并将世界上所有的麻烦归咎于美国。

马克龙据说说到：“我们必须承认，中国和俄罗斯多年来在不同的领导风格下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这一演讲被标记为虚假信息。另一个帖子也被标记为虚假，谈到美国一直试图让 “蓝营”（国民党）和 “绿营”（民进党）相互对抗，“最终目的是要台湾牺牲到最后一个人。”

我坐在那里读着一条又一条的信息，这些信息都是在封闭的聊天室里发布的，目的是让台湾人的思想屈服于北京的世界观。认知战争和韧性等流行语的含义变得更加清晰了。面对一个庞大的极权国家看似无限的资源，这里有两个年轻人在周三晚上义务劳动，默默地坚持“客观现实确实存在”这样一个信念。

我走到台北的大街上，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跳动的广告。需要加班的上班族涌向捷运高架。成群结队的青少年在街角欢笑。这一切都很普通。然而，为了保持这一点，台湾必须找到一些我听说过的混合方法：在避免战争的同时准备战争；在不被北京胁迫的情况下对话；在不沦为大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的情况下拉近与美国的距离；在不被分裂削弱的情况下呵护一个年轻的民主国家；在不成为一个独立国家的情况下坚持一个独特的身份认同。

当我回到酒店时，我必须下到四层的停车场才能进入，这是新冠防控的残余，我想起了吴怡慈告诉我的事情：台湾每年都会进行防空演习。在过去的几年里，由于新冠大流行的影响，这些演习暂停了，但在今年夏天恢复了。吴怡慈说：而现在人们更认真地对待它们。地下停车场被认为是理想的避难场所。我看着周围基本荒废的一大片停车位，这种熟悉的景象现在被投以不同的目光。

蔡英文曾告诉我：“我想实现的是使台湾在经济和军事方面更有韧性。”

我们有可能对这种逐步调集社会力量的做法感到惶恐。再加上缺乏与中国的坦诚和公开的外交，现在局势有一种朝冲突方向发展的危险势头。但在蔡英文的态度中，我感觉到复原力有许多作用。一个在公民中嵌入数字知识和应急准备的社会会更强大，就像一个不过度依赖隔壁巨大市场的经济会在更广泛的基础上发展。甚至建立一个更进步的民主制度的努力也会发挥作用，无论是在政府的国内治理方面，还是在与国外民主国家建立友谊方面。

归根结底，蔡英文的议程是出于需要。蔡英文说：“当我们强大、有弹性、值得信赖，并且是一个好伙伴时，人们会看到我们的价值观。这使我们值得支持。”

我问蔡英文总统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她是否曾希望治理一个只有着正常问题的正常国家。她似乎在考虑我提出的问题，但并不允许自己透露出任何情绪。她回答我说：“我们可能很不幸，隔壁有一个大邻居，但这使我们变得更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