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的报道，复盘了10月初瑞士信贷银行股价突然跳水的过程。这家银行长期面临一系列丑闻和管理挑战，几条散户在周末发布的推文将其推上风口浪尖，被动成为了一只没享受过股价暴涨，只有暴跌的“网红股”。
“瑞士信贷很可能要破产了。”
10月1日星期六，吉姆·刘易斯(Jim Lewis)向他在推特上的30多万名粉丝发表了上述言论。他经常以“华尔街银”(Wall Street Silver)的名字在推特上发帖。他写道：“市场说它资不抵债，很可能会破产。2008时刻很快会到来吗?”
刘易斯是数百个一直在猜测瑞士信贷银行命运者的其中一员，许多人是散户投资者。在经历了数十年的丑闻、改革尝试失败和管理层剧变之后，瑞信正处于重组过程中，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除了瑞信首席执行官乌尔里奇·科纳在前一天发给员工的一份备忘录外，刘易斯周末的推文似乎没有受到直接的挑战。备忘录向员工们保证，瑞信的财务状况良好。
但这条被点赞超过1.1万次、转发超过3000次的推文，是在推特和Reddit等社交媒体论坛上引发轩然大波的众多推文之一。瑞信陷入困境的传言在全球范围内迅速蔓延，令银行高管陷入困境，迫使他们在周一市场开盘前致电股东、交易伙伴和分析师，向他们保证一切都很好。
我们通过推特的私信联系到刘易斯，他说，在发推文之前，他只是看了看瑞信的“低股价和Reddit上的梗图”。
一个著名的机构变成了一个网红股。
就在刘易斯发推称瑞信可能破产的同一天，亨特·基库特发推称：“瑞信破产的可能性很大。周一会做空。”
22岁的基库特住在北卡罗来纳州的夏洛特，他不记得自己是否看过刘易斯的推文，但一个自称为“赋予散户投资者权力”的交易服务商“非常规鲸鱼”的帖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基库特在接受采访时说：“推特是我发现这件事的原因。那个周末，这事就像爆炸了一样。我开始调查这件事。”
10月3日美国股市周一开盘后，基库特开始做空瑞士信贷的股票，即押注此股股价将下跌。当天上午，瑞信的股价暴跌了近6%，市值蒸发了约6亿美元，暂时打垮了这只自年初以来市值已经下跌逾一半的股票。
随着对可能发生了什么事的担忧在专业投资者中蔓延，瑞士信贷债务的违约保险成本飙升。
这并不是个人投资者第一次在社交媒体上联合起来，对一家公司的股价产生如此重大的影响。去年，他们一致采取行动，支撑了电子游戏零售商GameStop的股价，决心智取那些押注股价将下跌的对冲基金。
不过，一开始只是想要搞垮华尔街的自发行动，后来已经成为市场上的一个既定存在。数以百万计的散户投资者热衷于投资交易，包括做空等更复杂的策略。正如瑞信事件所显示的那样，它们的行为突显出陷入困境的企业面临的一个新的危险来源。
瑞士信贷成立于1856年，目的是为这个欧洲小国的铁路扩张提供资金。其有两个主要部门，私人财富管理业务部门和投资银行部门。然而，这家银行往往难以维持其清白的声誉。
它一直是受到制裁的商人、侵犯人权者和情报官员的金库。美国政府已对瑞信处以数十亿美元的罚款，原因是它帮助美国人提交虚假纳税申报表，推销与2008年金融危机有关的抵押贷款支持证券，并帮助伊朗、苏丹和其他地方的客户违反美国的制裁。
在美国，瑞信从1990年收购第一波士顿开始，通过收购建立了自己的投资银行业务。但是，由于没有核心重点业务，这家银行常常允许不合常规者在没有充分监管的情况下，追求新的收入来源，承担过大的风险。与此同时，其高管都远在瑞士。
其最近的麻烦始于2021年春天，当时前明星基金经理比尔•黄的私人投资公司Archgos资本管理破产。瑞士信贷是与Archegos进行交易的众多华尔街银行之一。然而，它却损失了55亿美元，远超其竞争对手。这家银行后来承认，“管理和控制的根本性失败”导致了这场灾难。
瑞信最高层频繁的人事变动并没有起到帮助作用。2015年，其聘请谭天忠(Tidjane Thiam)担任首席执行官。据五名了解他决策的人士说，曾担任麦肯锡顾问的谭天忠主要是通过削减成本提振了瑞信的股价和盈利能力。知情人士说，他解雇了高级风险经理，对新的交易系统投资不足。
谭天忠因被爆曾监视瑞信高管，于2020年初离职。他的发言人安迪·史密斯说，他让瑞信保持了稳定和盈利的状态，并在各部门进行了适当的投资。
瑞士信贷用长期担任银行高管的托马斯·戈特斯坦(Thomas Gottstein)取代了谭天忠。当Archegos倒闭时，银行保留了戈特斯坦的职位，但他开始与一位名叫安东尼奥·霍尔塔-奥斯里奥（António Horta-Osório）的新董事长合作。后者是几个月前被任命来重组银行的。
今年1月，在被调查是否在疫情期间违反了防疫规定后，霍尔塔-奥斯里奥突然辞职。但在他短暂的任期内，他做出了迅速的改变。他说，为了减少风险，瑞信将关闭大部分大宗经纪业务，其中包括向Archgos等大型交易公司提供贷款。随着特殊目的收购公司(SPAC)市场降温，瑞信也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收入来源。
到今年7月，瑞信已宣布连续第三个季度亏损。接替戈特斯坦的是在竞争对手瑞士银行工作的资深人士科纳。
预计科纳和接替霍尔塔-奥斯里奥的新董事长阿克塞尔·莱曼(Axel Lehmann)，将于10月27日公布新的重组计划，以说服投资者相信瑞信的长期生存能力和盈利能力。其股价在过去一年中大幅下跌，目前市值约为120亿美元，与美国一家地区性银行相当，但低于五三银行或公民金融集团公司。
三位熟悉瑞信计划的人士表示，根据正在讨论的计划，瑞信将出售或分拆部分部门。
私人财富部门将独立出来。知情人士称，其投资银行业务将被剥离，资深银行家将在新实体中持有股份，新实体将采用第一波士顿的名称。
两名知情人士称，瑞信已向包括沙特阿拉伯公共投资基金在内的投资者提出，将投资数十亿美元支持这家分拆出来的银行。据三位知情人士透露，瑞信还在为其证券化产品业务寻找买家。此部门为住宅抵押贷款、商业地产和其他资产购买提供融资产品。
沙特阿拉伯基金的发言人凯文·福斯特(Kevin Foster)拒绝置评。
晨星公司研究瑞信的分析师约翰·肖尔茨(Johann Scholtz)说：“在目前的市场上，出售任何业务都很棘手，所有人都知道瑞信是被迫出售的。”
瑞士信贷的发言人坎迪斯·孙(Candice Sun)在一份声明中说：“这篇报道中提到的很多话题都是遗留问题。”
就在瑞信努力修复自身的时候，一种新的现象已经震动了金融市场。散户投资者开始在社交媒体上相互交谈，他们中的许多人在疫情封锁期间被困在家里，从刺激计划支付的款项和储蓄中获得了大量额外现金。
他们最大的胜利是：买下GameStop的股票，以挤兑一家押注其股价会下跌的对冲基金。一些散户投资者为自己的成功感到兴奋，开始寻找其他目标，并在此过程中形成了自己的管理神话和准则。最受欢迎的在线聚会是Reddit和像WallStreetBets这样的论坛，人们在那里分享关于投资的想法和开玩笑。
其中一些散户，最终将注意力转向了瑞信。
9月30日，阿利斯泰尔·麦克劳德（Alasdair Macleod）在推特上发文，强调了瑞信股价与2021年2月相比的下跌。麦克劳德经过认证的推特资料显示，他是Goldmoney的研究分析师。Goldmoney是一个与金库网络相连的技术平台，为散户投资者提供购买和储存贵金属的途径。
一天后，麦克劳德的推文截图出现在Reddit上。
麦克劳德说，他在看了他所认为的衡量银行价值的最佳指标——股票价格，相对于其“账面价值”，即资产减去负债的情况后，觉得瑞信的状况很糟糕。大多数华尔街分析师都会考虑一套更广泛的衡量标准。
他说，但“要记住，推特和Reddit上的大多数散户都不是金融专业人士，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警钟。”
散户出来搅局的时机让瑞信的分析师、主要投资者和风险经理感到困惑。瑞士信贷的问题由来已久，但没有突然爆发的危机或即将破产。
一些投资者表示，瑞信首席执行官科纳9月30日发出的备忘录，对股市观察人士产生了相反的影响。备忘录向员工保证，尽管近期市场出现波动，但瑞信保持着“强大的资本基础和流动性状况”。
瑞士信贷非常重视此事。10月1日周末，银行高管致电客户，向他们保证，其资本金超过了监管机构要求的水平。更大的担忧是，有关流动性危机的言论将成为一种自我实现的预言，促使贷款机构取消信贷额度，储户提取现金，这可能会迅速从银行抽走资金。但考虑到瑞信强大的财务状况，这是一种极端甚至不太可能发生的情况。
晨星分析师肖尔茨说：“银行依赖情绪，如果所有储户明天都想取回他们的钱，钱就没了。这就是银行业的现实。这些事情会像滚雪球一样。”
据纳斯达克数据链的一项零售交易指标显示，小投资者对瑞信股票的交易量确实像滚雪球一样暴增，从周五到周一，成交量大约翻了一番。
聚集在社交媒体上的散户，无法交易信用违约掉期(CDS)等复杂产品。信用违约掉期是一种防止企业违约的产品。但他们的投机行为，将这些掉期交易价格推高至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的水平。
一些资产管理公司表示，在10月初瑞信被散户盯上成了“网红股”后，他们曾在内部会议上讨论瑞信的命运。尽管他们认为瑞信的偿付能力没有立即面临风险，但一些人还是决定切断与其相关的交易，直到风险消退。
在推特上的另一条私信中，刘易斯拒绝进一步说明他为什么会预测瑞信会倒闭。
他写道：“在这一点上，数学计算和证据都相当明显。如果你不同意，证明这一立场的责任在你自己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