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报道，十年前，许多中国精英希望习近平能带来开放和改革。今天，他们中的一些人认为他创造了一个极权主义国家。加美编译，不代表支持文中观点或者确认其中事实。

十年前，当习近平准备执掌中国共产党时，大量中国的政治、商业和知识精英都希望他能使他们的国家更加开放、公正和繁荣。

其中包括党的最高学府的一名教授，她帮助培训了数千名高级干部。一位将获得2012年中国最高经济学奖的经济学家。一位年轻的历史学家，计划在课堂上讲授当代中国历史，包括文化大革命等敏感时期。

周日（10月16日），习近平在中共二十大开幕式上的讲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表明，中国正朝着与自由化相反的方向发展。他痴迷于国家安全，更专注于平息所有意识形态和地缘政治挑战，而不是改革和开放，这些政策使中国摆脱了贫困。

他在演讲中39次使用“新时代”一词，夸耀党在他领导下取得的成就。但对一些中国人来说，这是一个黑暗的时代，从一个在专制但同时容忍私营企业和公众舆论多样性的系统，转变为一个现在支持单一意识形态和单一领导人的系统。

中央党校前教授蔡霞敦促美国和世界，像她所看到的那样看待中国：作为一个以“意识形态与恐怖”进行统治的极权主义国家，她指的是一个广为人知的政治理论（注：其由政治哲学家、作家和纳粹大屠杀幸存者汉娜·阿伦特提出，她的贡献影响了20 世纪和21 世纪的政治理论研究者。）。

蔡霞在观看了习近平的演讲后说：“这是一个开倒车的时代。这是一个以经济倒退和意识形态斗争为标志的十年。”

蔡霞因为这种批评而被开除出党。历史学家孙沛东不能再自由授课或出版。经济学家许成钢对党再次控制一切，包括私营部门感到失望。

这三人目前都住在美国。

他们都认为，中国拥有庞大的监控系统和惩罚性的社会控制，现在类似于斯大林时代的苏联和毛泽东时代的中国。在他们看来，甚至俄罗斯和伊朗也还有更多的异议空间。

这种观点在饭桌上和聊天群中被低声议论。一个网友把中国的外号称为“西朝鲜”。

许多中国人惊讶地发现，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之前，俄罗斯人可以访问推特和脸书，而且这个国家还有几个独立的俄罗斯媒体机构。

而北京对中国人可以访问哪些信息，以及他们可以在网上说什么几乎有绝对控制。

上个月，当伊朗的抗议者在反政府示威中高呼“独裁者去死”时，中国的互联网用户感到惊讶，这是因为一名年轻女性玛莎·阿米尼因涉嫌违反伊朗对女性着装的严格规定而被警方拘留。他们发现，伊朗总统给受害者的父亲打电话表示哀悼，这很不寻常。

一些人将此与中国对阿米尼去世前几天发生的，一起公共汽车事故的处理进行了对比。这起事故导致至少27名被转移到新冠隔离设施的乘客死亡。 此事故也导致了对中国严厉的新冠“清零”政策的广泛的网上抗议。但是这些抗议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只有一位副市长道歉了。

政府从未公布受害者的姓名。这一事件的结局就像这些天中国的许多其他悲剧一样：真相被隐藏和遗忘。

历史学家孙沛东说：“极权主义是人类的病毒。这是一种癌症。”

一个党内人士

蔡霞于1952年出生在一个革命军人家庭，是所谓的“红色后代”。多年来，她就如何使党的系统更加强大，向中国最高领导人提供咨询。

当习近平在2012年上台时，蔡霞认为共产党将走上改革的道路。但习近平很快就开始对记者、律师、企业家和非政府组织下手。

四年后，她第一次与党组织发生了重大分歧。任志强是一名退休的房地产大亨，也是一名党员，他嘲笑习近平要求中国新闻媒体绝对忠诚。结果，宣传机构对他发起了一场凶猛的攻击运动，她对此感到非常愤怒。

她在一篇被新闻报道广泛引用的文章中写道：“压制不同的意见将给党带来严重的危险”。她被约谈，并被要求写检讨书忏悔自己的错误。

当习近平在2018年修改中国宪法，使他可以担任超过两届国家主席时，蔡霞失去了希望。她说：“我意识到，党没有能力改变。如果党不能改变，国家就不能改变。”

2020年新冠疫情发生时，她正在美国访问。像许多中国人一样，她对党试图掩盖武汉市的第一次新冠病毒爆发感到失望。

在与中国朋友的在线交流中，她批评中共是一个“政治僵尸”，习近平是一个“黑帮老大”。

当这个国家由他这样的人领导时，结局会非常糟糕。她在提到习近平时回忆了她当时的想法。“我觉得我们不能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我们必须考虑用其他人来取代他。”

她的谈话录音被泄露，并在网上流传。此后不久，她被开除出党，并被剥夺了退休福利。

现在，流亡美国的她是习近平最尖锐的批评者之一。上个月，她在外交杂志上发表了一篇题为《习近平的弱点：狂妄与偏执如何威胁中国的未来”》的长文。

一个市场的倡导者

2012年，经济学家许成钢发表了一篇名为《中国改革和发展的基础性制度》的论文，获得了中国最高的经济学奖。习近平的第一任财政部长楼继伟也是这一年的获奖者，他发表了一篇关于扩大经济改革的论文。

几十年来，许成钢作为哈佛大学的经济学家，一直深入参与关于如何在经济和政治上改革中国的辩论，以便这个系统能够为财产和个人权利提供更好的保护。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种权利的重要性。他的父亲是一位著名的物理学家和哲学家，于1958年遭到肃清，当时许成钢才7岁。他记得那之后他经常挨饿，他的母亲整天都在哭。

17岁时，他搬到俄罗斯边境附近的一个农场，在那里度过了近十年。其中有六年，他被当作反革命分子而受到迫害。

毛泽东去世后，中国的极权主义制度有所松动，允许一些私营企业和非政府组织进入。许成钢说，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消失了，党掌控着一切。企业一直受到攻击，企业家们不再确定他们是否真正控制了自己的公司。

他说：“一个极权主义国家不需要剥夺所有权。它只需要强迫你做它想让你做的事。”

虽然许成钢的大部分工作涉及中国大陆，但他的工作地点在香港。2019年香港镇压民主抗议者后，许成钢搬到了伦敦，他认为中国将不再允许他在香港的言论自由，而他需要在香港开展工作。

上个月，他加入了斯坦福大学，成为一名研究员。他正在写一本关于极权主义的书。

一个希望历史被铭记的历史学家

46岁的孙沛东属于从中国改革开放中受益最多的一代。

她成年的时候，中国的经济正在起飞，国际交流受到鼓励。2007年她从巴黎政治学院获得社会学博士学位后，她渴望回到中国。她认为中国是一片充满希望和机会的土地。

2013年，她开始在上海的复旦大学教授当代中国历史。两年来，她没有遇到来自当局的问题，尽管她教授的是中国为数不多的关于文化大革命的课程之一。她希望中国人民能够记住那段动荡的时期。

事情在2015年开始发生变化。她的几篇关于那个时代的文章被中国学术期刊拒绝。2018年，在美国待了两年之后，她回到了复旦，发现这个国家和课堂都变了。

她在社交媒体平台微博说，她发现课堂讨论变得不再坦诚。一天早上，她发现自己的办公室门上贴满了她在社交媒体上发表帖子的打印件，同时还威胁要把这些帖子贴到校园的其他地方。

她的一些学生向校方举报她，他们在社交媒体上攻击她。民族主义的博主们涌向她的微博账户的评论区，咒骂她。

2019年，当一些复旦学生抗议这个大学决定改写章程，强调对党的忠诚而不是独立和学术自由等价值观时，孙沛东发声了。她在接受包括纽约时报在内的外国媒体采访时批评了复旦大学的决定。

她所在部门的党委书记多次要求她写检讨，她拒绝了。

孙沛东现在是康奈尔大学的历史学副教授，她说她对那段经历仍然有噩梦般的回忆。

她在接受采访时说：“极权主义的牙齿步步紧逼，如果我还想做我喜欢的那种研究，我不得不离开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