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巴乔夫去世后,对他的政治遗产,在各方引发了极具争议的评价。《纽约时报》这篇评论认为,从普京的角度,他认为苏联的结束是俄罗斯的“真正悲剧”,他也指责戈尔巴乔夫屈服于狡诈和两面三刀的西方的要求。这一论点在目前的俄乌战争和全球局势下有着特别的意义。
2月24日,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那一天,在普京总统黎明前的讲话中,依然隐约可以窥见戈尔巴乔夫的遗产。
普京在提到苏联解体时说:“权力和意志的瘫痪是走向完全解体和湮灭的第一步。我们只是在那一瞬间失去了信心,但这足以破坏世界的力量平衡。”
对普京来说,苏联的结束是“本世纪最大的地缘政治灾难”,对数百万俄罗斯人来说是“真正的悲剧”,因为它使他们散落在新形成的各个国家边界上。按照普京的说法,这场灾难是由于一位领导人神经脆弱,太愿意屈服于奸诈和两面三刀的西方国家的要求而造成的。克里姆林宫的电视宣传现在经常提醒观众,普京决心不再重犯这个错误。
在乌克兰,普京是在戈尔巴乔夫掌管的帝国的阴影下作战,他发动了一场战争,以恢复莫斯科对其声称的俄罗斯土地的统治为名,杀死了成千上万人。但是,普京为扭转戈尔巴乔夫的遗产而进行的斗争超出了领土控制范围,还包括最后一位苏联总统开创的个人和政治自由,克里姆林宫现在正在迅速解体。
戈尔巴乔夫的一位朋友、电台记者阿列克谢·维内迪克托夫在7月的一次采访中说:“戈尔巴乔夫的所有改革现在都是零,化为灰烬,烟消云散。这是他一生的工作。”
戈尔巴乔夫已经去世,享年91岁。1990年,当维内迪克托夫的自由主义电台“莫斯科回声”首次开播时,他仍在执政,并象征着俄罗斯新发现的自由。在普京于2月下令军队进入乌克兰后,克里姆林宫迫使这个电台关闭。
20世纪90年代初,戈尔巴乔夫在用他的诺贝尔和平奖奖金,帮助创办的独立报纸《新报》,在新的战时审查法的威胁下,于今年3月被迫暂停出版。
戈尔巴乔夫健康状况不佳,今年他本人没有公开谈论乌克兰的战争。他的戈尔巴乔夫基金会是一个 “旨在促进民主价值观”的研究机构,在入侵两天后发表了一份声明,呼吁“迅速停止敌对行动”和 “立即开始和平谈判”。
戈尔巴乔夫的母亲是乌克兰人,父亲是俄罗斯人,但他支持普京的观点,认为乌克兰是一个“兄弟国家”,理应在俄罗斯的轨道上。他支持普京在2014年吞并克里米亚半岛,称此举代表了一个人口众多、被认定为俄罗斯人的地区的意愿。他谴责西方国家“试图将乌克兰拉入北约”,并警告说这种企图“除了使乌克兰和俄罗斯之间不和之外,不会带来任何东西。”
他也从未公开否认过普京,即使他近年来暗示,他对克里姆林宫镇压新闻自由和自由选举感到不满。他拒绝了俄罗斯的政治现实,需要限制人民权利的观点。
戈尔巴乔夫在2016年告诉《纽约时报》:“我一直在说,俄罗斯需要更多的民主。我们甚至从接近普京的人那里听到了强调专制、强调果断的言论,这些言论表明民主只能在遥远的未来实现。”
戈尔巴乔夫似乎很有信心,认为最坏的情况可以避免。当被问及2014年乌克兰和俄罗斯之间的紧张局势时,他告诉一家西伯利亚新闻机构:“俄罗斯和乌克兰之间的战争是很荒谬的。”
《新报》编辑、去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德米特里·穆拉托夫在接受电话采访时说:“这是一个反对暴力和流血事件的原则性人物。”
然而,戈尔巴乔夫对他去世前六个月开始的入侵的确切看法,仍然是个谜。穆拉托夫说,过去两年他经常去医院看望戈尔巴乔夫,他认为戈尔巴乔夫“不具备评论当前政治事件的条件。”
普京在周三发表了一份声明,发出了和解的声音,即使他在议会和国家媒体中的盟友,竟然想把戈尔巴乔夫打入地狱。
普京在向戈尔巴乔夫的“亲属和朋友”讲话时说:“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是一位从政者和政治家,对世界历史进程产生了巨大影响。”
普京补充说:“他深刻理解改革是必要的,他努力为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提供自己的解决方案。”
简短的发言让普京以政治家的身份出现在政治舞台上,但很快就可以看出,戈尔巴乔夫不会受到克里姆林宫的敬仰。其发言人表示,戈尔巴乔夫的葬礼形式尚未确定,例如是否会获得国家荣誉。
普京宣传信息的一个基石是,在戈尔巴乔夫带来的混乱和屈辱的1990年代之后,是他本人稳定了俄罗斯,重建了经济和国家的大国地位。戈尔巴乔夫在死后立即成为克里姆林宫盟友的一个象征,这个结果说明,试图使社会自由化并与西方友好相处会导致灾难。
戈尔巴乔夫坚持认为,他不是要搞垮苏联,而是要从内部改革。他释放了政治犯,取消了对禁书和电影的限制,并警告东德的共产党领导人不要对自己的人民使用武力,即使这个国家正从莫斯科的控制中滑落。但是,当他在1991年12月政治上被削弱而辞职时,标志着苏联的结束。当时,撕裂这个帝国的离心力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
现在,克里姆林宫指出,戈尔巴乔夫的任期是自由主义理想的危险的警示故事。除了自信的外交政策,普京还忙于恢复苏联式的镇压,入侵乌克兰引发了一场针对批评政府的活动家、文化人士甚至是社交媒体影响者的新运动。
普京还一直在努力美化苏联的形象,颂扬其军事力量,并打击有关其秘密警察罪行的学者们。
去年,普京对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说,西方在冷战结束时欺骗了这位最后的苏联领导人,暗示北约不会向东扩张,但没有将这种承诺写入条约(美国官员说,他们没有做出这样的承诺)。
普京在采访中说:“你愚弄了这个小傻瓜。”他使用了一句校园歌谣。
这种对历史的不满支撑着普京的论点,即西方国家不值得信任,俄罗斯需要一个更强大、更自信的领导人。俄罗斯国家媒体在周三试图通过对戈尔巴乔夫的全面批评,来表达这一观点。
俄罗斯国家通讯社周三早些时候发表的一篇专栏说:“戈尔巴乔夫可以作为一个例子,说明一个国家领导人的良好意图可以给整个国家带来人间灾难”。这个专栏称他应对“一个被摧毁的国家、1990年代的噩梦以及在内战、种族清洗、恐怖袭击和帮派战争中丧失的数百万生命负责。”
经常参加俄罗斯国家电视台访谈节目的军事分析家伊戈尔·科罗琴科说得更直白。他在推特上写道,戈尔巴乔夫:“下地狱吧!”
对于那些渴望与西方国家建立更好关系,并在国内获得更大自由的俄罗斯人来说,戈尔巴乔夫仍然是一个有远见的人物。但《新报》编辑穆拉托夫说,这位前苏联领导人最伟大的遗产,也许是他与里根总统的军备控制会谈,这个会谈减少了核毁灭的机会。相比之下,普京并不回避用他的核武库和可怕的新导弹来威胁西方。
穆拉托夫在谈到戈尔巴乔夫和里根时说:“他们给了我们的生活一个礼物,让我们至少在30年里没有全球性的核战争威胁。但我们已经浪费了这份礼物,这份礼物已经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