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的袁莉撰文,认为中国的国家宣传机器对中国崛起的宣传,正在激起极端的民族主义。这可能使中国对其问题视而不见,并可能导致在台湾等问题上的冲突。
在他统治中国的十年中,中国领导人一直试图给中国人民灌输信心,告诉他们与混乱的西方相比,中国做得非常好。
他告诉年轻一代,中国终于可以平等地看待世界了。他去年说:“中国不再像以前那样落后了”。
他宣称,“东方正在崛起,西方正在衰落”。当时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似乎陷入了新冠疫情、种族紧张和其他问题的泥潭。
中国领导人告诉中国的14亿人民要为其文化、治理体系和作为一个大国的未来感到自豪,所有这些都是他标志性的政治理念,有时被称为“自信论”。
虽然这种自豪感在很大程度上是正确的,但它也滋生了狂妄自大。它给了中国领导人一个理由,让他不再继续沿着帮助中国摆脱国际孤立和毛泽东时代赤贫的开放政策前进。这也给那些大肆宣扬中国优势的极端民族主义者提供了助力,他们在佩洛西议长的访问之后,现在正敦促与台湾进行军事对抗。
他们激烈的言辞表明他们轻视美国的力量,他们认为中国在与美国的大国竞争中会很容易获胜。这让更多温和的民族主义者感到不舒服,让人担心北京可能会感到不得不采取强硬行动。
这种姿态和民族主义情绪加剧了战争的风险,特别是在中国与台湾建立新常态时,譬如本周二宣布将继续在台湾岛周围进行空中和海上演习。
而在美中竞争的背景下,这种过度自信的倾向也可能被证明是中国的一个弱点,使其看不到自己的挑战。这可能是美国的福音,如果它能一致行动的话。
中国人民,而不是政府,完全有理由对他们在过去四十年的成就感到自豪和自信。
他们把自己从贫困中解救出来,创造了地球上最成功的一些公司。他们使自己的国家成为制造业巨头,成为汽车、智能手机和许多奢侈品牌的最大消费市场。他们建造了新的摩天大楼、地铁、高速公路和高速铁路,有些是世界上最好的。
另一方面,美国似乎陷入了许多国内问题中,并且常常陷入瘫痪,无法解决问题。
在新冠疫情之前,我已经习惯了中国人从美国旅行回来,告诉我他们发现美国是多么的落后、破旧和令人难以接受。
他们中的一些人不愿意乘坐纽约地铁,说它又脏又臭,而且经常有服务中断的情况。他们对洛杉矶缺乏公共交通和硅谷恶劣的路面状况感到震惊。他们不理解为什么富裕的旧金山被无家可归者所困扰。他们对枪支暴力和立法控枪失败感到非常不安。
这些人中的大多数不是民族主义者。他们是在贫困中长大的受过教育的精英,从中国的改革开放中受益,并将美国视为理想。美国同时让他们感到震惊和失望。
但对其他许多中国人来说,尤其是年轻的中国人,一个崛起的东方和一个衰落的西方的想法是一个公认的事实。新闻节目和社交媒体充斥着这种信念,在中国领导人的敦促下,政治学课程也在教授这种信念。
今年1月,清华大学国际关系专业教授阎学通,一位具有民族主义倾向的学者在北京的一次会议上说,中国的大学生需要更多地了解世界。他说:“他们往往有一种二元的观点,认为’只有中国是公正和无辜的,而其他国家,特别是西方国家,都是’邪恶的’,西方人对中国有着天然仇恨”。 他说,学生们在国际关系中“通常有很强的优越感和自信心,并且经常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心态对待其他国家”。
阎学通说,他们在国际事务中有“愿望思维”的想法,认为中国要实现其外交政策目标非常容易。他们还倾向于相信阴谋论和网上发现的其他未经证实的观点。
许多年轻人反过来批评他,指责他居高临下的态度。
中国的宣传总是试图突出中国的成就和西方的失败。1958年12月30日,当中国进入将导致数百万人饿死的大饥荒时,《人民日报》的头版报道中国在工业和农业生产方面取得了成功。在国际新闻部分,关于越南和朝鲜等社会主义国家的报道是欢呼鼓舞的,而关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报道都是关于其经济和政治困境的。
我是读着报纸上的专栏长大的,标题是“社会主义是好的。资本主义是坏的”。每周,像我这样的数百万年轻读者都会阅读关于美国女孩挨饿,或朝鲜男孩过着幸福生活的有偏见的文章。我们相信这些,直到中国开放,我们才意识到我们的社会主义国家是贫穷的。
这种情况在20世纪90年代和2000年代有了一定程度的改观,因为中国共产党允许一些调查性报道和网络上的公开批评。但在中国领导人的领导下,中国的一切都散发着“正能量”,包括经济预测,而西方,尤其是美国,越来越被描绘成邪恶或衰退。
中央电视台急于将国家的成功归功于党,在2018年拍摄了一部名为《厉害了,我的国》的纪录片。在关于消除贫困的成就的一个章节中,影片显示中国领导人坐在农民中间,谈论他们的收入如何在20年内增加了20倍。
他反问道:“这个只有谁能做到?只有共产党能够做。我们社会主义制度能够做。别的地方是做不成的”。
但是像日本和韩国这样的资本主义国家,在几十年前就经历了类似的经济转型。
在过去的两年里,许多国家媒体的新闻报道和理论文章,将中国的有序治理与“混乱的西方”进行了对比,列举了美国对新冠疫情的处理不当,对种族主义的大规模抗议以及许多大规模枪击事件。当美国和其他一些西方国家在应对新冠疫情陷入困境时,国家媒体和许多中国社交媒体的大V们敦促他们 “抄中国的作业”。
今年7月,在一个和平论坛上,北京大学国际研究教授、中美关系顶级专家王缉思抱怨说,中央电视台的主要新闻节目每天晚上至少有两个关于美国的报道,而且都是负面的。他说:“美国枪击案又出现了、种族冲突又重现了、新冠疫情也弄的不好了,我们能不能说说非洲的事情、说说拉丁美洲的事情,不每天说美国那些坏事情呢?”
在今年接受一家学术期刊的采访时,王缉思试图纠正美国正在衰落的观点。他认为,虽然美国的国际地位在1995年至2011年期间经历了相对的下降,但其在全球产出中的份额在2011年之后的十年中有所上升。他说,虽然他承认美国的软实力有所减弱,但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断定美国的经济正处于不可逆转的衰退之中。
对中国来说,盲目相信国家宣传机器的危险在于,它在夸大美国的弱点的同时,不再关注自己的问题。
共产党对真相的厌恶和对控制的痴迷正在产生反作用。中国领导人的新冠“清零”政策,依靠大规模测试和封锁,正在对中国经济造成巨大破坏。但由于不允许批评,在世界大部分地区正处于恢复正常的过程中,而中国在很大程度上还在搞严格限制。
尽管存在种种问题,美国的民主制度似乎仍在发挥作用,其制衡机制允许不同的观点胜出,并允许新的战略方针出现。2020年的总统选举就是一个例子,民主党人重新上台。堪萨斯州在最高法院推翻罗诉韦德案后,投票保留宪法中对堕胎权的保护也是如此。
国会最近通过了《芯片和科学法案》,以帮助全球半导体制造商在美国开展业务,以便更好地与中国竞争。而拜登政府比其前任的政府更擅长与盟友合作。
王缉思说:“当美国领事馆前等待签证的队伍不再人头攒动时,才是美国真正衰落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