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NN在当地时间7月23日发布了独家报道，表示据FBI调查，一些中国电子设备有可能影响美国机密通讯。

在纸面上，这看起来是一笔了不起的交易。2017年，中国政府提出斥资1亿美元在华盛顿特区的国家植物园建造一座华丽的中国花园。项目包括寺庙、亭台楼阁和一座70英尺高的白塔，令当地官员兴奋不已，他们希望每年都能吸引成千上万的游客。      

但当美国反情报官员开始深入挖掘细节时，他们发现了许多危险信号。熟悉这一事件的多位消息人士告诉CNN，这座塔将被战略性地放置在华盛顿特区的最高点之一，距离美国国会大厦仅两英里，这是收集信号情报的理想场所。
 
消息人士称，同样令人担忧的是，中国官员想用装在外交邮袋中运往美国的材料建造这座塔，美国海关官员被禁止对其进行检查。    

联邦官员在施工开始前悄悄地终止了该项目。      

被取消的花园是FBI和其他联邦机构疯狂反间谍活动的一部分，这些活动的重点是美国安全官员说过去十年中国在美国领土上的间谍活动急剧升级。

至少自2017年以来，联邦官员一直在调查中国在关键基础设施附近的土地购买行为，关闭了一个被美国政府认为是中国间谍温床的备受瞩目的地区领事馆，并阻止了他们认为是在敏感的军事和政府设施附近安放监听设备的明显努力。    

联邦调查局发现的最令人震惊的事情之一，是美国中西部农村军事基地附近的信号塔上的中国制造的华为设备。据熟悉此事的多个消息来源称，联邦调查局确定这些设备能够捕捉和破坏国防部的高度限制性通信，包括负责监督国家核武器的美国战略司令部所使用的设备。

虽然人们普遍关注美国军事设施附近的华为设备，但从未报道过这项调查的存在及其调查结果。它的起源至少可以追溯到奥巴马政府。有十多个消息来源向CNN描述了这一情况，包括现任和前任国家安全官员，他们都以匿名的方式发言，因为他们没有被授权公开发言。 

目前还不清楚情报界是否确定是否有任何数据被拦截并从这些塔台发回中国。熟悉这一问题的消息人士说，从技术角度来看，要证明某一包数据被窃取并发送到海外是非常困难的。   

中国政府强烈否认任何监视美国的活动。华为在给CNN的一份声明中也否认其设备能够在分配给国防部的任何通信频谱中运行。 

但熟悉调查的多个消息来源告诉CNN，毫无疑问，华为的设备不仅有能力拦截商业蜂窝通信，而且有能力拦截军方使用的高度受限的无线电波，并破坏美国战略司令部的关键通信，使中国政府有可能看到美国的核武库。 

一位了解调查情况的前联邦调查局官员说：“这涉及到我们做的一些最敏感的事情，这将影响我们对核三位一体的基本指挥和控制能力。这属于‘BFD’类别。”
     
这位人士补充说：“如果这有可能被破坏，那么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一天。”

把鸽派变成鹰派

前官员将调查的结果描述为一个分水岭时刻。据两位熟悉此事的消息人士称，这项调查非常秘密，白宫和政府其他部门的一些高级决策者直到2019年才得知其存在。     

那年秋天，联邦通信委员会启动了一项规则，有效禁止小型电信公司使用华为和其他一些品牌的中国制造设备。 一位前美国官员说：“最高层调查的存在使一些鸽派变成了鹰派。”

2020年，国会批准了19亿美元，用于在美国广大农村地区清除中国制造的华为和中兴通讯蜂窝技术。       

但两年后，这些设备都没有被拆除，农村电信公司仍在等待联邦偿还资金。 联邦通信委员会（FCC）收到了拆除约2.4万件中国制造的通信设备的申请，但根据委员会7月15日的更新情况显示，它还缺少30多亿美元的资金来偿还所有符合条件的公司。

如果国会没有提供更多的资金，FCC说它计划开始向被批准的公司偿还移除华为设备的大约40%的费用。联邦通信委员会没有明确说明何时支付这笔钱。

一位美国前高级执法官员告诉CNN，2020年底，司法部将其对华为设备的国家安全关切提交给商务部，并提供了这些设备在美国的位置信息。

这位前执法官员和一位现任美国高级官员说，拜登政府2021年上任后，商务部开始对华为进行调查，以确定是否需要采取更紧急的行动，将这家中国技术供应商从美国电信网络中清除出去。

这位现任美国官员说，这项调查进展缓慢但仍正在进行中。国家安全官员忧心忡忡，例如担心华为设备在更新软件时产生的外部通信可能被中国政府利用。

根据商务部的调查结果，美国电信运营商可能被迫迅速拆除华为设备，否则将面临罚款或其他处罚。

路透社首先报道了商务部的相关调查。

商务部发言人说：“我们不能确认或否认正在进行的调查，但我们致力于确保信息和通信技术及服务供应链的安全。保护美国人的安全，防止恶意收集信息，这对保护经济和国家安全至关重要。”

美国反间谍官员最近把宣传来自中国的威胁作为一个重点。本月，美国国家反间谍和安全中心向美国企业、地方和州政府发出警告，称中国正在变相操纵它们以影响美国政策。

联邦调查局局长克里斯托弗·雷（Christopher Wray）刚刚前往伦敦，与英国最高执法官员举行联席会议，呼吁关注中国的威胁。

在接受CNN的独家采访时，雷表示，联邦调查局每12小时就会开启一项新的中国反间谍调查。雷说：“这可能是大约2000个左右的调查，这还不包括他们的网络盗窃，他们的黑客项目比其他所有主要国家的黑客项目加起来都要大，窃取的美国人的个人和公司数据比每个国家加起来都要多。”

当被问及为什么多年来对华为提出的国家安全问题后，这些设备仍然大部分安装在美国军事基地附近的手机信号塔顶上时，雷说：“我们担心的是，允许任何受制于不遵守和分享我们价值观的民族国家的公司钻进我们的电信基础设施。”

他指出，在2020年，司法部起诉华为犯有敲诈勒索罪和共谋窃取商业机密罪。

雷说：“我想这大概就是我在这个话题上能说的全部了。“

批评者认为仇外心理过度

尽管美国政府口气强硬，但它拒绝提供证据支持其关于华为技术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风险的说法，这导致一些批评者指责其仇外心理过强。缺乏确凿证据也让人怀疑美国官员是否能将合法的中国投资与间谍活动分开。   

华为在给CNN的声明中说：“我们进口到美国的所有产品在部署到那里之前都经过了FCC的测试和认证。我们的设备只在FCC分配给商业使用的频谱上运行。这意味着它无法访问分配给国防部的任何频谱。”

该声明说：“30多年来，华为在网络安全方面一直保持着良好的记录，我们从未参与过任何恶意的网络安全事件。”
 
批评人士认为，美联储热衷于找出中国间谍活动的证据，撒的网太广了——尤其是在涉及学术机构的时候。在最近一个引人注目的案件中，一名联邦法官宣布田纳西大学的一名前工程教授无罪，司法部根据其针对中国间谍活动的所谓“中国倡议”对他进行了起诉，认为“没有证据表明（该教授）曾与中国大学合作进行美国宇航局（NASA）资助的研究。” 
 
1月20日，司法部撤销了针对麻省理工学院教授被指控隐瞒其与中国关系的另一案件，称其已无法证明这宗案件。2月，拜登政府完全结束了“中国倡议”。联邦政府在多届政府中都不愿详细说明它所知道的情况，这导致一些批评者指责政府在追赶不存在的东西。  

乔治敦大学安全和新兴技术中心的高级研究员安娜·普格利西（Anna Puglisi ）说：“这实际上归结为：你是否把中国当作一个中立者——因为如果你把中国当作一个中立者，那么是的，这似乎很疯狂，每棵树背后都有一些阴谋。”然而，中国已经通过政策和行动向我们表明，它不是一个中立者。

美国心脏地带的中国科技

早在奥巴马政府时期，联邦调查局特工就在科罗拉多州和蒙大拿州的25号州际公路沿线以及进入内布拉斯加州的干线上监测到一种令人不安的模式。这条交通繁忙的走廊连接着美国一些最隐秘的军事设施，包括一个核导弹发射井的群岛。        

多年来，小型农村电信供应商一直在I-25公路上下和该地区其他地方的信号塔上安装更便宜的中国制造的路由器和其他技术。在西部这些人口稀少的地区，这些小型运营商是手机覆盖的唯一选择。他们中的许多人转向华为，寻求更便宜、可靠的设备。        

从2011年底开始，该地区最大的区域供应商Viaero与华为签订了一份合同，为其升级到3G提供设备。十年后，它的整个铁塔群都安装了华为技术，大约有1000座，分布在西部五个州。   

熟悉此事的消息人士告诉CNN，随着华为设备开始在美国军事基地附近扩散，联邦调查人员开始注意到这一点。 特别值得关注的是，华为经常向农村供应商出售廉价设备，这对华为来说似乎是无利可图的，但却将设备放在军事资产附近。      

专注于与中国有关的反间谍问题的前联邦调查局高级探员约翰·伦卡特（John Lenkart）解释说，联邦调查员最初开始“较少从技术角度审查（华为），而更多地从商业/财务角度审查”。官员们研究了华为销售工作最集中的地方，并寻找“从投资回报角度看没有意义”的交易。

伦卡特说：“根据这些搜索，发现了很多（反情报行动）问题。”   

据一位熟悉调查的消息人士说，通过检查华为设备本身，联邦调查局调查人员确定它可以识别和破坏国防部频谱通信——即使它已经得到联邦通信委员会的认证。 

佛罗里达州安柏瑞德航空大学无线电频谱实验室负责人爱德华多·罗哈斯（Eduardo Rojas）说：“从技术上讲，制造一个符合FCC要求的设备并不难，它可以监听非公共频段，然后静静地等待一些激活触发信号，来收听其他频段。从技术上讲，这是可行的。”

罗哈斯说，要证明一个设备具有秘密功能，需要技术专家将一个设备“剥离到半导体水平”并进行“逆向工程设计”。但他说，这是可以做到的。  

熟悉调查的消息人士说，在I-25公路沿线还有另一个大问题。

天气相机的烦恼 

2014年左右，Viaero公司开始在其塔楼上安装高清监控摄像头，直播天气和交通情况，与当地新闻机构共享这项公共服务。 他们在I-25公路上下安装了数十个摄像头，这些摄像头提供了全天候的交通和即将到来的天气鸟瞰图，甚至提供了龙卷风的预先警告。      

但它们也在无意中捕捉到美国军事设备和人员的动向，使中国——或任何人——有能力跟踪一系列严密防范的军事设施之间的活动模式。    

据三位熟悉此事的消息人士称，情报界确定公开发布的直播正在被观看，并且观众很可能来自中国。 当时了解调查情况的两名消息人士说，官员们认为，中国的情报部门有可能为摄像机“分配任务”——入侵网络并控制摄像机指向的位置。至少有一些有问题的摄像机是在华为网络上运行的。  
 
Viaero公司首席执行官弗兰克·迪里科（Frank DiRico）说，他从未想过这些摄像机会成为国家安全风险。    

迪里科在他的科罗拉多办公室接受采访时说：“在我们覆盖的地区有很多导弹发射井。有一些军事存在。我从未被告知要移除这些设备或做出任何改变。”
 
事实上，迪里科第一次从报纸文章中了解到政府对华为设备的担忧——而不是联邦调查局——并说他从未听取过有关此事的简报。    

迪里科并不质疑政府坚持认为他需要移除华为设备的说法，但他对中国的情报部门能否利用华为硬件本身或摄像设备表示怀疑。      

“我们对我们的网络进行了很好的监控。”DiRico说，并补充Viaero在安装后不久就从华为手中接管了对其自身网络的支持和维护工作。“我们觉得，如果有什么不合适的事情发生，我们已经有了一个相当好的办法。”

在全国范围内寻找中国投资 

到2019年向白宫通报I-25调查情况时，反间谍官员开始寻找中国公司可能购买土地或提供开发一块市政财产的其他地方，如公园或旧工厂，有时作为“姐妹城市”安排的一部分。 

据一位前美国官员说，有一次，官员们在 I-25 调查开始后的某个时间关闭了他们认为在犹他州高度敏感的军事测试设施附近的一项风险商业交易。军方在犹他州有一个高超音速武器的测试和训练场，以及其他东西。 消息人士拒绝提供更多细节。     
  
消息人士称，休斯顿的一系列间谍活动和影响活动也令联邦官员感到震惊，并于2020年关闭了那里的中国领事馆。   
 
直到去年年初一直负责国家反间谍和安全中心的比尔·埃瓦尼纳（Bill Evanina）告诉CNN，有时很难区分合法的商业机会和间谍活动——部分原因是两者可能同时发生。       

埃瓦尼纳说：“我们所看到的是那些与北京相距甚远的合法公司出于明显的逻辑原因购买（某个）设施，而不知道（中国）情报机构在那块（土地）上想要什么。我们最近看到的是——它是地下的东西。”

他补充说：“困难的是，那是合法的生意，当那块土地只是空闲的时候，哪个城市或城镇不愿意拿那笔钱买下它呢？”

一个复杂的问题

在2019年向特朗普政府通报了I-25调查的结果后，FCC下令，接受联邦补贴向偏远地区提供蜂窝服务的电信公司（像Viaero这样的公司）必须“淘汰并更换”华为和中兴设备。      

此后，FCC表示，这笔费用可能是2020年拨款19亿美元的两倍多，如果没有国会的额外拨款，该机构只计划向公司报销一部分费用。 

鉴于惊人的战略风险，伦卡特说：“淘汰并更换是一种非常迟钝和低效的补救措施。”     

Viaero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迪里科说，“淘汰并更换”的成本是个天文数字，他认为报销的钱不足以支付更换费用。根据FCC的说法，Viaero公司预计将收到不到其实际应得资金的一半。尽管如此，他仍期望在明年开始拆除设备。   
 
迪里科说：“这很难，而且要花很多钱。”

一些前反间谍官员对美国政府没有向公司，或向考虑中国投资建议的城市和州提供关于更详细的信息表示沮丧。他们认为，这种细节不仅有助于私营企业以及州和地方政府了解他们所看到的威胁的严重性，而且有助于打击关于美国政府针对的是中国公司和人民而并非间谍活动的批评。     
 
埃瓦尼纳说：“美国政府必须做得更好，让大家知道这是中国政府的问题，不是中国人民的问题。而且我会第一个说，美国政府必须在理解中国政府的意图与中国人民的意图不一样的方面做得更好。”     

一位现任联邦调查局官员说，该局正在向美国企业、学术机构以及州和地方政府提供更多的防御性简报，其中包括比过去多得多的细节，但官员们仍然在打一场艰难的战斗。    

这位现任联邦调查局官员说：“有时我觉得我们就像一个救生员去找一个溺水的人，而他们并不想要我们的帮助。”但是，这个人说：“我认为有时我们（联邦调查局）说‘中国威胁’，我们想当然地认同自己的想法。而对于我们要传达的人来说，它意味着别的东西。”    

“我认为我们只是需要更小心地谈论它，并教育人们为什么我们要做我们正在做的事情。”   

同时，“淘汰并更换”计划仍然有激烈的争议。    

迪里科说：“这并不容易，我将会彻夜担心，但我们会做我们被告知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