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的 Ben Cohen报道了美国宇航局的詹姆斯·韦伯太空望远镜的任务主管格雷格·罗宾逊。韦伯望远镜是一个严重超支超时的巨大项目,而当罗宾逊在2018年接手时,项目的进度只有50%。而他在四年内成功使望远镜发射并运作,足以证明了他的管理能力。
这是一个强大的天文台,它使哈勃太空望远镜看起来像一副普通的双筒望远镜。它目前正在离地球100万英里的地方进行一次壮观的外太空探险。它属于一项任务,有可能改变我们对生命本身的思考方式。
但首先,詹姆斯·韦伯太空望远镜必须运作起来。
美国宇航局(NASA)科学任务局的负责人托马斯·祖尔布亨说,“在成功和失败之间有一个巨大的距离,而只要几个行动就能让你从一个走向另一个。”
韦伯拍摄首批图像的发布,代表着一个耗时数十年的项目的突破性时刻,而最期待看到这些图像的人,正是那些怀疑他们将永远都看不到的人。韦伯在失败和成功之间徘徊了多年,往往更接近错误的一端。它的成本很高,而且被拖延了很久,以至于这项任务几次都差点被取消。但是,尽管有那么多致力于韦伯的科学头脑和工程智慧,为数不多的使之成功的行动之一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或者说,是一个人。
当我们想到NASA最伟大的胜利时,我们会想到尼尔·阿姆斯特朗。现在,我们也应该想到格雷格·罗宾逊(Greg Robinson)。
将越来越多的史诗般的失败,变成不太可能的成功的过程,始于2018年的一次管理层调整,当时NASA将罗宾逊提升为韦伯项目的主管。将望远镜送入围绕太阳的轨道成为他的工作。而在这一过程中,他还可能被要求上月球行走(注:指任务如登天般的困难程度)。
即使是在一个由一万人组成的团队里,为一个100亿美元的项目工作,一个人也能造成变革。而且,这个人不一定是你立即能想到的那个人。你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听他说话也不一定能知道,但在这个星球上,在去年圣诞节期间,没有人比罗宾逊对韦伯的最终发射起到了更大的作用。他创造了这样的奇迹,他的老板称他是“我在NASA历史上见过的最有效的任务领导者”。
如果韦伯探测宇宙历史的任务不是如此非凡,这种赞美听起来会很夸张。这项任务需要从我们的太阳系望到早期宇宙中的遥远星系,它不是一个望远镜,而是一台时间机器。通过用比哈勃敏感100倍的红外视线观察数十亿年前的历史,韦伯让我们探索两项诱人无比的调查线:我们从哪里来,以及我们是否是独一无二的?
诺贝尔奖得主约翰·马瑟是韦伯项目高级科学家,他花了几十年时间准备回答这些问题,这段时间也足以形成不同的措辞。当一位来自意大利的同事问,他觉得哪些艺术能够激发他的灵感时,他想到了西斯廷教堂拱顶上的《创造亚当》。然后他想到了韦伯。
马瑟在谈到米开朗基罗的壁画时说:“我们不认为它(宇宙)实际上就是这样形成的,但它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呢?对我来说,这才是激发灵感的问题:这一切是如何运作的?”
这一切是如何运作的,恰好就是罗宾逊在韦伯计划中的责任,韦伯存在的大部分时间里根本就无法运作。它迟到了15年,超出预算90亿美元,好几次都几乎被国会扼杀。最近一期《自然》杂志上一篇原本欢欣鼓舞的社论,对NASA建造韦伯的做法提出了这样的警告:“任何人都不应该以NASA建造韦伯的方式建造望远镜。”
罗宾逊在这个任务的关键时刻接管了一个支离破碎的团队。NASA与其主要承包商之间存在着摩擦。科学家、工程师和技术人员之间的沟通出现了障碍。NASA需要有人来扭转这一过于雄心勃勃的任务走向,而只有一个人适合这项工作。唯一的问题是,罗宾逊已经有了另一份工作,即监督这个机构的项目质量和绩效。
如果说他的谦虚是祖尔布亨想要他的原因之一,那么这也是罗宾逊需要被进一步说服的原因之一。事实上,第一次向他提出工作邀约时,他拒绝了。
罗宾逊说:“很有礼貌地拒绝了。他第二次问我时,我又拒绝了。这次更加有礼貌。”
祖尔布亨的不断恳求最终让罗宾逊同意离开他所热爱的NASA职位,去执行一项长期处于尴尬边缘的巨大风险任务。他继承了一个进度效率大约为50%的项目。祖尔布亨说:“意思就是说,任务每运行一天,发射就往前移动一天。当韦伯最终发射时,计划的进度效率已经飙升至95%。这几乎是个奇迹。”
要理解这种更有效的运作如何会被认为是一个奇迹,重要的是要理解韦伯究竟复杂得有多么过分。这是一个几乎没有出错余地的项目,而出错的风险却无处不在。在韦伯的系统中,有300多个单点故障,这意味着其中任何一个设备出故障都可能使整个任务失败。
NASA前最高级别的公务员史蒂夫·尤尔奇克说,“在火星登陆任务中,可能有70个单点故障。”
但是,这个任务有数百种可能出错的想法,甚至不是发射韦伯的最令人恐惧的部分。
罗宾逊说:“我们的许多任务都有一、二、三项新技术。我们在韦伯上有10项新技术,这真是闻所未闻,而且我经常说,这简直是疯了。”
对于韦伯史无前例的工程壮举,用“疯了”这个科学术语形容并不恰当,因为罗宾逊的工作并不限于科学。作为一个具有技术专长的工程师,和一个具有人际交往能力的官僚,他还有双语技能:他既可以说NASA员工的语言,也会说控制他们命运的政治家的语言。他的官方职责包括“提高集成和测试的效率和效果”,这在政府机构办公室的范围外,听起来像是委婉的废话。
但是痴迷于把小事做好,就是大事发生的方式。致力于通过渐进式增长来获得巨大成就的人,最适合太空事业:先是一小步,然后一个巨大的飞跃。宇宙的英雄们既勇敢又无聊。当我问罗宾逊如何庆祝韦伯的成功时,我几乎听到了阿姆斯特朗的名言,他说:“呼出一口长气,然后开怀地笑了。”(注:阿姆斯特朗的名言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a big sigh of relief,而罗宾逊的原话是:a big sigh。)
罗宾逊的成长使他自己几乎也像是一名宇航员。他是烟草佃农的儿子,在种族隔离的学校里接受教育,他在弗吉尼亚州长大,想做很多事情,以至于他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梦想。现年62岁的罗宾逊说:“建造卫星并不是其中之一。”
他获得橄榄球奖学金去弗吉尼亚联合大学打四分卫(他喜欢澄清:“我打得很好”),然后转到霍华德大学,获得了数学和电子工程的学士学位。不久,他到NASA报到工作。他是个好苗子。
罗宾逊职业生涯的大部分时间都在NASA担任各种职务,责任越来越大,他在那里形成了安静但坦率的领导风格,他将把这种风格带到了韦伯项目。他接手时有两个优先事项:第一个是减少人为错误。他说:“我们都会犯错,如果你在同一件事情上工作了20年,你总会犯一些错误。”第二是引入外部视角。也就是说,为了减少人为错误,他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他说:“我们有更聪明的人,他们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是因为我们离它太近了。”
他们需要让尽可能多的人找出韦伯遮阳罩上的问题,这是一个关键的结构,有一个网球场那么大,需要挤进火箭里,在外太空自行打开,保护天文望远镜免受超过500度的极端温度影响。在罗宾逊工作的第一个月,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遮阳罩上的紧固件弹开了。这是典型的人为错误。
一堆松动的螺丝和垫圈被证明是对罗宾逊理念的早期考验,他的反应是下令从各个可能的角度对整个系统进行全面审计。设计师、承包商和工程师们各自独立地对照硬件检查文件,并比较他们的笔记,以便在问题扩散转移之前发现并解决它们,这相当于NASA版本的结肠镜检查。罗宾逊以工程师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们发现了一些需要适度改变的东西。”
在他的描述中,这听起来可能不算什么,但登月计划都是边际改善的结果。罗宾逊从大规模收益之前的小幅进展中获得了满足感。
最近,让NASA的其他人因期待而傻笑的最简单方法,就是问他们想从韦伯那里得到什么。他们想找到行星。他们想知道更多关于大爆炸后的时期。他们想偷看第一个星系,窥视黑洞,并在尘埃云中探查,以了解恒星的诞生地。他们真正想要的,是让自己大吃一惊。
甚至这些火箭科学家也不知道当他们把望远镜指向正确的地方时,他们会看到什么。他们对韦伯的突破性发现有一些猜测,但他们希望是错误的。事实上,这也是这项任务的目标之一。想象力的失败也算作成功。
马瑟说:“成功意味着一个惊喜,那里有一些没人之前预期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