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ian D. Taylor在外交杂志发表文章，在3月份的演讲中，美国总统的一句即兴的有感而发说出了一些人的想法，他们认为结束普京对俄罗斯的控制，也许是停止目前这场战争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事实上，普京总有一天会离开克里姆林宫，可是，没有普京的俄罗斯真的会更好吗？历史证明，俄罗斯的权力更迭往往非常不稳定，各个派系为了权力相互争斗，有时候甚至会升级为武力冲突。

在3月底的一次演讲中，美国总统拜登偏离了剧本，大声说出了许多人私下里对俄罗斯总统普京的想法：“看在上帝的份上，这个人不能再继续执政。”

白宫的助手们急忙收回了总统的说辞，强调美国在俄罗斯的目标不是政权更迭。

然而，无论是否有意，拜登的调侃加强了华盛顿一些人的信念，即结束乌克兰战争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结束普京对权力的控制。正如南卡罗来纳州共和党参议员林赛·格雷厄姆3月份在推特上所说：“结束这一切的唯一办法，是俄罗斯有人把这家伙干掉。” 

没有理由认为普京会立即面临被暗杀的风险。政变或民众革命似乎也不会在短期内发生。但普京已经69岁了，而且健康状况可能不佳。俄罗斯调查记者声称他患有甲状腺癌。无论他是死在任上，还是被废黜，或者是自愿放弃权力，普京对俄罗斯的统治终会以某种方式结束。

然而，普京统治不可避免的结束远不是一个稳定事件，对俄罗斯来说，这是一个不确定的、甚至可能是危险的时刻。

在过去的20年里，普京通过削弱国家的正式规则和机构来保持权力，他还撤除了确保权力有序转移的护栏。因此，如果他去世或离任，可能发生的情况比美国甚至中国领导人的去世或离职，引发的问题要多得多。尽管俄罗斯的宪法规定了选举新领导人的程序，但实际上，俄罗斯的下一任总统很可能由精英们的幕后斗争决定。换句话说，通过建立一个高度个人化的专制制度，普京使得人们无法预测，当他不可避免地结束统治后，俄罗斯会发生什么。 

按照常规

从法律的角度来看，如果普京意外离任，会发生什么是显而易见的：根据俄罗斯的宪法，如果总统“无法履行职责”，在组织选举期间，总理将成为代理总统，时间不超过三个月。虽然俄罗斯不是一个民主国家，但那里的选举仍然是一个正式且重要的流程。自1993年以来，俄罗斯已经实行了近30年的定期选举。

在普京的领导下，这些投票已经变得越来越虚假，但选举规则仍然决定了诸如时间、程序和任期等问题。然而，这些规则并不能决定谁来竞选，或者谁能得到克里姆林宫的支持。这些事情是由普京和一小撮精英在幕后决定的。

在过去的20年里，普京削弱了国家的正式机构，使自己成为了一切的中心。他两次改写宪法，先是延长了总统任期，然后是“废除”他以前的任期，这样他就有可能继续任职到2036年。他还将俄罗斯议会两院和宪法法院沦为克里姆林宫的傀儡，并骚扰、禁止、监禁甚至杀害任何挑战他的反对派候选人。

因此，如果普京去世或意外离任，精英联盟决定谁来接替他与正式规则至少是一样重要的。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是，总理米舒斯京将成为代理总统，正如正式规则所规定的那样，俄罗斯议会上院将有两周的时间来安排选举。在此期间，一场激烈的斗争将在幕后展开，从组成普京团队的关键人物中确定一个协商一致的候选人。毕竟，选举专制主义的全部意义在于提前知道赢家。

作为在此期间的现任总统（尽管是代理总统）米舒斯京在这场继任斗争中会有很大的优势。他在公众信任度方面仅次于普京，是少数第二梯队政治家中的一员。甚至在乌克兰战争促使他的支持率飙升之前，他的支持率就已经很高了。在某些方面，他走上了又一个无趣的总理成为总统的道路。1999年新年前夕，叶利钦意外辞职，普京接任代理总统。三个月后，普京正式当选为总统，在此之前，其他著名的竞争者已经退居二线，大多数精英人士都支持普京的候选资格。

米舒斯京相对来说是俄罗斯政治高层的一个新人。他于2020年1月被普京任命为总理，之前是俄罗斯联邦税务局局长。他被任命监督经济问题和提高政府效率，但他已经与其他关键的内部人士建立了联系，而且据俄罗斯分析家塔蒂亚娜·斯坦诺瓦亚说，“这增加了他的政治影响力”。

米舒斯京缺乏政治魅力，但这个特点可能会被其他希望在他当总统时能够控制住他的普京忠臣，视为一种优势，就像普京的相对无经验受到了寡头和官员的喜欢一样，因为他们误以为这个特点方便他们控制普京。矛盾的是，有一点可能对米舒斯京不利，那就是他相对太过年轻，只有56岁。守旧派实际上已经很老了，许多人可能更喜欢他们内部的人，而不是一个年轻的、可能有野心的总统。

然而，即使米舒斯京在普京之后的竞选中胜出，也不能保证他能将克里姆林宫内部人士组成的分裂联盟团结起来。与普京的大多数亲信不同，他既不是克格勃老兵，也不是圣彼得堡人。这两个精英阵营的成员可能会担心他企图侵蚀他们的权力和财富，就像普京上台后对一些著名的叶利钦伙伴所做的那样。因此，米舒斯京可能很难巩固自己的权威，导致在未来可能出现选举甚至法律之外的挑战，这对俄罗斯的稳定来说都不是好兆头。

准备好迎接挑战了吗？

在任何接替普京的争夺中，米舒斯京都可能占上风，但他并不是唯一的候选人。俄罗斯在总理之外没有正式的继承链，这是一个巨大的法律缺口。但是，其他希望赢得足够多的盟友以夺取总统职位的人可能会试图从安全理事会下手，这个机构将高层政治和军事官员聚集在一起。

虽然他们都不在正式的继承序列中，但最高职位的潜在竞争者包括谢尔盖·绍伊古（国防部长）、德米特里·梅德韦杰夫（前总统，现任俄罗斯安全委员会副主席）、维亚切斯拉夫·沃洛金（杜马议长）和谢尔盖·索比亚宁（莫斯科市长）。

然而，鉴于俄罗斯精英阶层的分裂，和这些人物中大多数人的公众支持率很低，很难想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能够战胜米舒斯京，成为获得一致认可的候选人。更有可能的是，所有人都会得出结论，争夺权力的风险太大，最好能活到下一次再开战。

不过，他们中可能会有人站出来挑战米舒斯京，要么在克里姆林宫的候选人被任命的两周时间里，要么在随后的特别选举中作为独立候选人。在这种情况下，米舒斯京将拥有控制总统权力杠杆的优势，包括国家电视台和中央选举委员会。但是，如果另一位具有国家地位的普京内部人士决定公开竞争权力，那么世界将见证自1996年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俄罗斯总统选举的结果没能提前预知。

也有可能出现宪法外的总统竞选。理论上，多个俄罗斯机构都有权力发动政变，不仅是军队，还有联邦警卫局、国民警卫队和联邦安全局。但很难想象有人能够将所有这些力量都聚集在一面旗帜下，尤其是在战时。

从历史上看，俄罗斯领导人都致力于避免这些力量被用来相互制衡的情况。也许更重要的是，俄罗斯军事领导人长期以来一直听命于文职精英。两个世纪以来，当统治者在执政期间去世时，军方发动了一场夺权运动，而在今天的俄罗斯，重演1825年的12月革命（这场革命很快就崩溃了）似乎是非常不可能的。

最后一种可能减少不确定性的情况是，如果普京按计划离开，比如说因为健康原因，并指定了一个继任者。在离任前让精心挑选的继任者进入总理职位，将使普京能够团结敌对的精英团体，从而增加有序继任的可能性。这也将复制他自己的总统之路。如果普京选择这条路线，没有理由认为他会任命米舒斯京，因为他在被任命为总理时被普遍认为是一个技术官僚。

独裁的致命弱点

大多数独裁政权都令人惊讶地持久。即使在专制领导人在执政期间去世，专制政权也往往能存活数年甚至数十年。根据政治学家安德里亚·肯德尔-泰勒和埃里卡·弗兰茨的研究，他们分析了1946年至2012年间专制国家的所有继任事件，87%的专制政权在领导人去世一年后仍然存在，76%在五年后仍然存在。

但并非所有形式的专制主义都同样持久。泰勒和弗兰茨发现，与君主制、一党制和军政府相比，普京等人建立的个人主义专制政权最容易发生政权更迭。其中78%的政权在领导人去世一年后仍然存在，但五年后这个数字下降到只有44%。在许多情况下，如哈菲兹·阿萨德领导的叙利亚和金日成领导的朝鲜，权力直接传给了家庭成员，帮助确保政权的存续。但在俄罗斯，普京的女儿们并没有被培养成统治者；媒体甚至被强烈阻止谈论她们。

政权长盛不衰的另一个原因是，在领导人去世后，政权的效忠者往往会团结在一起抵御潜在的挑战者，以保持他们的权力和利益。普京的核心圈子成员在他去世后会有同样的动机，但如果没有一个明显的继任者可以团结，他们就特别容易屈服于派系主义。

这类内讧在俄罗斯历史中占据了主导地位。1924年列宁去世后，斯大林花了多年时间才巩固了自己无可争议的领导人地位。1953年斯大林去世后，类似的权力斗争也曾上演，当时赫鲁晓夫不得不召集军队成员逮捕他的对手拉夫罗蒂·贝利亚，后者控制着秘密警察和克里姆林宫的安全部门。

继承有时被说成是专制国家的致命弱点，尤其是个人主义的专制国家。事实上，根据泰勒和弗兰茨的研究，在这些国家中，有56%的国家在统治者去世后五年内经历了政权更迭。即使普京的政权最终能完好无损地存活下来，俄罗斯也可能面临一个混乱甚至暴力的过渡期。

俄罗斯的近代史提供了一些线索，让我们了解如果事情偏离轨道会是什么样子。

1993年，叶利钦和剩余的苏联议会之间的权力斗争导致了俄罗斯两周的“双重权力”，最后以坦克向议会开火而告终。1999年，从叶利钦到普京的过渡恰逢车臣分离地区战火重燃，莫斯科公寓大楼发生一系列神秘的爆炸事件，造成数百人死亡。2008年，由于任期限制，普京不得不暂时离开总统职位，敌对派别策划逮捕了对方的关键人物，这是一种政治人质的形式，目的是在继承权的争夺中获得筹码。

简而言之，俄罗斯的领导层过渡有可能是非常混乱的。

总有一天，普京的统治会以某种方式走到尽头。当这一天到来时，他的核心圈子将受到强烈的激励，为维护其政权而进行合作。正如本杰明·富兰克林在1776年警告的那样：“我们必须团结在一起，否则，最肯定的是，我们将被分别绞死。”

但有时，那些在权力斗争中处于劣势的人，宁愿反击也不愿屈服。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抓住经济和政治武器，但偶尔也会使用坦克和枪支。在一个核超级大国对欧洲第二大国发动残酷战争的情况下，即使政权崩溃发生的概率很小，也会引起全球关注。